第一百零二章：犧牲
鏤空雕花殿門大開，白光從裏麵閃現。
最先入眼的是一抹雪白的紗裙衣角，待白光一過，淩亂長發的明黃衣袍少年踏出腳步，抬起一雙平靜的暗紅色眼眸，俯視著下方的一幹人等。
君臨天下，傲視群雄。他此刻竟真正做到了君王之勢。
然而，存在超強的裴深帶著略恨意的目光竟是與小皇帝形成對峙，王者之氣似乎更甚。
他注意到，南宮蒙一身單薄的裏衣站在門口，兩隻手抱著一個嬌小的少女。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額心的千葉蓮妖紋卻是愈加黯淡，無數細小的微靈從她的身體內部泄出漸漸消失在空氣中，麵容蒼白無力，眉眼緊閉，是垂死之征兆。南宮蒙手臂動了一下，琉璃的頭不再後仰而是靠著他的胸膛，她的臉上似乎並沒有任何痛苦。垂下的無力小臂上掛著一條璀璨的水晶手鏈，在陽光的折射下，閃閃發光。
最後出現的，是衣衫淩亂捂著衣領口，羞怯地低著頭紅著臉踱步出來的古月思——嬋妃。
她膽小地躲在南宮蒙身後，時不時瞅兩下沒了氣息的琉璃。
裴深不懂他到底是不是南宮蒙，殼子確實是他，氣息卻變了個徹底。如果青羽在一邊肯定會指著他，一臉驚恐“臥槽臥槽！小皇帝逆天了啊居然能反噬黑戾之氣！”。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墮心之魔小瞧了南宮蒙，更沒想到受傷和南宮蒙本體爭奪身體主權的關鍵時刻，會突然出現一隻千葉蓮妖……還把千年功力用來複蘇南宮蒙的靈魂，它一下子就不好了！雪宮的妖物生來大多具有純淨的靈力對付妖邪之物極為有效，更別說琉璃是拚了命救南宮蒙那小子。結果趁它虛弱之際，黑戾之氣反而被南宮蒙這毛小子給利用了。這被一介凡人還是個未成年反噬的黑曆史傳出去，它墮心之魔還要不要這個老臉了！所以很正常的，墮心之魔暫時潛水了……
逆襲成功的南宮蒙抱著妹子，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
下麵中央戴著銀製楓葉麵具的男子踢走骷髏頭，將流鶯歸鞘。皇宮的結界開始消散，頭頂的天空再沒了屏蔽。外界清爽的涼風吹過，魔使南宮蒙一步步走下來，略顯得淩亂的衣角被風獵獵吹響。
毫無疑問，他自然看到了裴深。
因為銀製麵具沒有任何靈力能阻擋他窺視麵具男的真容。
“明王殿下。”
南宮蒙眼睛盯著用水靈刺把自己圍成好多圈的裴深，淡然輕輕說道。
“我是南宮蒙，起碼現在還是。”
果然，水靈刺開始遠離他，最尖利的那根不會抵著自己的咽喉。
裴深沒有將楓葉麵具摘下來，僅僅隻對剛恢複而氣場完全變了的小皇帝冷冷地問道：
“青羽呢？”
“跑了。”
南宮蒙如是說道。這事兒他也從墮心之魔那裏聽來的，據說密室甬道的妖魔鬼怪和惡鬼們被斬殺殆盡，黑血濺染了泥土，腥臭味把整個迷宮法陣搞得烏煙瘴氣。而法陣中心不知何時讓唐家人給破解了，最堅固的鎖鏈被打斷，捉來的美人飛一般地逃走……墮心之魔著急了就脫離南宮蒙的身體前往查看，結果隻將唐家人打敗弄回去。而再次回來之時，琉璃已經結束了咒術保住他的靈魂。
可是，當他醒來時，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女孩兒卻沒了氣息。
“你把他關在哪兒了？”
裴深麵無表情，其他人雖然看不著但南宮蒙知道他並不想表麵上那麽平靜。再怎麽說，裴深作為明王殿下也是得輔佐自己這個沒用的君王。對待屬下，可不能就這麽沒心思。南宮蒙垂下頭輕吻了琉璃愈加冰冷的臉頰，宛如對待自己的稀世珍寶。
“你救琉璃，我幫你找你的人。”
南宮蒙狡黠地一笑，抱著琉璃越發溫柔：
“不瞞你說，關押的是我也不是我。黑戾之氣的主人為千年前被摧毀肉身的墮心之魔，它說是孔雀明王害得它魔界不能回功虧一簣，勢必要孔雀明王生死不如。墮心之魔的複仇之心非常強烈，落城出事之時，母後帶著我前往孔雀林尋找孔雀翎。可你猜怎麽著？”
銀製麵具下，裴深有所預料地蹙眉。
“我，被墮心之魔煉化成為魔使。”
魔使，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凡人一旦變成了魔使靈魂便開始被魔氣侵蝕體質接近魔族，被高級的魔族驅使，靈魂墮落。
“沒有任何人來救我，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救我。南宮世家承接的詛咒我全給承擔了，冷宮裏的法陣其實是我設下的，隻要我成年了積累下來的黑戾之氣足以將我殺死。這麽做我無非是希望南宮世家後人能少受一點兒苦，繁衍子嗣傳續香火罷了。”
“直至今日，琉璃舍命救我，我才發覺這世間還真的有隻妖能為了早已墮落成魔使的我付出那麽多。小明湖畔一遊，其實我已尋得真情。”
裴大閣主靜靜地聽著他訴說，懸浮在耳畔的淡金色普明珠強行打開與裴深的識海，語音道：
【主人啊，在街上我就想說了，我好像感應到伏妖在哪兒了……】
【伏妖？】
【……那是我媳婦兒。】
普明心裏苦，沒有記憶的孔雀明王一點兒都不好玩！連它老婆都不知道是伏妖珠，叫它們怎麽再次相會啊！真是的，一定要它出手才好嗎？
最後，重點來了。
南宮蒙手指拂過琉璃的臉蛋，語氣瞬間冷了幾個度。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救琉璃我幫你找青羽。”
“你為何會以為我能救她？”
南宮蒙指著他，簡單地說了一句：
“你身上有天山雪宮的氣味，琉璃出自雪宮但我已為魔使之軀是去不得的，更何況前段日子有人向我通報你去了煙砂城，這般看來你是以古棲閣閣主的身份前往的並且地位不低應該能與雪宮之人打上交道。讓明王殿下救她，其實不難吧。”
裴深點點頭，倒是挺讚同的。畢竟他師父那裏還有個雪宮右少司在梅隱山做客呢。
“你如何找青羽？”
“你們倆身上的氣息沾染過，我要在自己的地盤找一隻妖精並不難。”
當然，某些情況除外。
“如何保證？”
“血契。”
受墮心之魔的影響，南宮蒙受壓製的那段日子物盡其用把墮心之魔的所有東西都看光光了。黑曆史也不除外，淩空畫出血契雖非常生疏但好歹也能順利畫完。出生在南宮世家，沒有點畫鬼符的天賦是活不了多久的。
“**吧。”
“行。”
裴深劃開手指，嗖嗖嗖地進行到一半，問：
“你如何能保證期間內你還是你？”
“琉璃。”
南宮蒙看了一眼妹子，繼續解釋：
“琉璃上千年的靈力好歹能讓我反噬墮心之魔，估計好一陣子它都不能出來了。你放心，我會盡早找到方法將此魔物消滅。”
聞言，一旁的骷髏頭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難怪啊，叫了那麽多聲大人都不應它原來是被這小子給搶了回去！裴深暼了骷髏頭一眼，眼中的寒光立馬將它逼回黑暗中不肯再現身。南宮蒙依舊抱著琉璃妹子不肯走，但在裴深的要求下仍是移步至曾囚禁青羽不過幾天的陣法密室。而在此之前，裴深讓自己人往梅隱山那邊傳信讓自己的二貨師父趕緊帶著雪宮右少司來救琉璃，同時為了保住琉璃的魂魄和為數不多卻一直在消散的靈力，裴深讓普明珠打開識海，讓一道暖光覆蓋在琉璃身上將其收入識海的暗池裏。同樣的，水麵之下是沉睡的普明蓮花，普明珠是普明母蓮孕育而生，與伏妖同源為天地之靈。催生一朵普明蓮花對普明珠來說並不難，琉璃這次是以真身來的隻要將她放入一朵蓮花中沉入水下，時間流逝，靈力會被填充，隻要沒死就能保存肉身如初。裴深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識海裏這片區域，但普明珠出現還是前幾天的事，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比如，明明就不認識根本就沒印象偏偏他就知道著東西怎麽用。普明珠他是第一見，熟悉感卻是非常強烈似乎這顆珠子陪伴自己許久。
這種感覺很奇異又令人莫名地不安，裴深不止一次地感受過。
手裏空空，南宮蒙悵然若失，突然注意到身後緊跟著的嬋妃古月思，才道：
“你走吧，越遠越好。”
沒想到的是，古月思咬著下唇搖搖頭，柔聲細語：
“皇上，臣妾做不到。不要趕臣妾走。”
“你跟著我，會死的。”南宮蒙看著這傻女孩兒，殘酷地說出這個事實。
古月思彎眸淺笑，隻道：“沒關係。”
許久，南宮蒙歎了口氣，認命似的轉身。
“那隨你了。”
裴深淡然地看著這一幕，藏在衣袖裏的手指捏著青羽還給裴老爺子的龍玉銀鐲，撫摸著上麵占地麵積最大的黃色龍玉，溫潤而柔滑如凝脂的手感讓他再次想起青羽戴著它在裴府閑逛得無聊時最喜歡玩上麵的龍玉的場景。
“走吧。”
南宮蒙點頭，走在最前麵帶路。
他們要去的，不過是早已沒有人的陣法密室。
雖然青羽的氣息有小白雲掩蓋著，伏妖珠藏著……他幾乎沒有什麽可能會找到青羽，普明珠目前還沒有恢複到原來的巔峰狀態與伏妖珠聯係不上，但他二貨師父曾教過他一種尋蹤術。傳言天資極高的術士隻要條件具備，想要找的無論是什麽東西都能找到。他對尋蹤術把握並不大，相反對於南宮蒙更靠譜一點兒。即便對方隻能提供一點點的線索，他也要抓住不放。失蹤之前他幹過什麽事和什麽人接觸，普明蓮燈之下，都會一一重現。
所以對於裴深來說，去與不去的意義根本就不一樣。
自家（男）媳婦兒，還得自己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