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開國公賊:滿堂笏(30)

  第590章 開國公賊:滿堂笏(30)

  「就這點兒本事,也好意思來給王世充做幫手!」李世民橫槊策馬,在敵將屍體上來回踐踏,「還有送死的沒,趕緊出來。若是不敢,趁早滾回河北抱孩子去!」


  「可惡!」受不了李世民侮辱弟兄們的遺體,石瓚和殷秋二人一抖馬韁繩,雙雙殺出了城門。


  他們兩個都是草莽出身,麾下的嫡系將領要麼是宗族親戚,要麼是鄉鄰晚輩。被人一口氣殺掉四個卻依舊無所作為的話,受損的就不僅僅是些許顏面。弄不好,將領的威望和隊伍的士氣都會一落千丈。


  況且李世民背後只有三千多人,不可能個個都像其身邊那三名護衛般驍勇。三萬大軍圍上去,以十打一,鐵疙瘩也能踩成爛葫蘆。


  兩名主將一動,參軍張說就再也無法阻擋其餘弟兄了。當下,城門大開,數百騎兵如潮水般涌將出來。


  李世民微微一笑,撥轉坐騎向後跑了百餘步。故意放石瓚和殷秋帶著一部分侍衛出門,不待對方整理好隊形,猛然把長槊一指,帶領秦、程、尉遲三將斜斜兜了一個弧,四桿長槊如四條烏龍,上下翻滾,毒信亂吐,居然硬生生將追來的敵軍剝成了兩半。


  「啊!」「呀!」虎牢關下,竇家軍亂成了一鍋粥。大夥都抱著螞蟻多了咬死象的想法,卻沒想到大象踏過來時如此迅猛,根本不是群蟻能敵。霎那間,已經出了城的猶豫著是否縮回去,沒出城的楞頭愣腦往外沖。待石瓚和殷秋終於做出了正確反應,帶領親兵堵過來,李世民已經與三員絕世猛將在軍陣中兜了一個來回,趟出一條血路,再度跑到了二百步之外。


  「吁!」李世民撥轉坐騎,於敵軍陣前慢慢轉身。秦叔寶在左,尉遲恭在右,背後護著一個程咬金。四桿長槊遙遙相指,血珠串串從槊鋒上滴落,聲音幾乎清晰可聞。


  四桿長槊,硬生生在數百人中穿了個來回!這是何等的膽魄?竇家軍將士忍不住都縮了下脖頸,彷彿稍一疏忽,對面的槊鋒就會隔空飛過來,刺中自己的哽嗓。


  看著李世民耀武揚威。石瓚和殷秋兩個叫苦不迭。現在,即便能回頭他們也不敢回頭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今日只要退回關內去,日後就甭想再大聲跟弟兄們下令。可衝上去搏命,二人又自知武藝距對方相去甚遠。單打獨鬥等於插標賣首。群毆的話,對方策馬遠遁,自己根本沒辦法將他攔住。


  「可有人出陣一戰?」李世民抖了抖血染的槊纓,大聲喝問。


  竇家軍將士覺得頭皮又是一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上前送命。


  「既然戰都不敢戰,你們來幹什麼來了?」李世民哈哈大笑,驕狂不可一世。聽見這刺耳的笑聲,石瓚和殷秋兩個臉皮發燙,再不考慮自身安危,一前一後,縱馬而出。


  「總算來了兩個有膽子的!」李世民笑了笑,大聲喊道,「二對二,不要說我欺負你!」


  說罷,向秦叔寶使了個眼色,雙雙上前,迎戰殷秋、石瓚。這個時候,竇建德派來的參軍張說才終於擠出城門來,見雙方已經交上了手,忍不住連連搖頭,低聲抱怨:「胡鬧,胡鬧,兩軍交戰比的是訓練、士氣、陣法、韜略,豈能憑匹夫之勇?胡鬧,胡鬧……」


  「監軍大人還是少說兩句吧!沒人把你當啞巴賣!」石瓚的親兵聽不入耳,橫了他一眼,低聲呵斥。


  「你,你敢……」張說登時紫了臉皮,指著親兵,胸口上下起伏。他這個參軍是竇建德硬塞給石瓚的,美其名曰,參贊軍務。實際上,卻相當於竇建德安插在石瓚和殷秋二人身邊的眼線,所以得不到大夥半分尊敬。平日獻的策,十句有八句被石、殷二人當成耳旁風,剩下兩句,也是順耳就聽,不順耳駁回,一點顏面都不給。


  受到主帥影響,將士們也不大把這位參軍大人當回事,偶爾會看在竇建德面子上給他個笑臉。不高興時,往旁邊一推,權當他是一堆狗屎。


  說話間,石瓚、殷秋已經跟李世民、秦叔寶打了四、五個回合。仗著多年廝殺積累起來的經驗,二人勉強還沒有受傷。但也是手忙腳亂,汗珠子順著兩鬢滾滾往下淌。參軍張說見勢不妙,只好硬著頭皮從親兵手中搶過石瓚留下的令旗,高高地舉起來,大聲命令,「弟兄們,全軍壓上。困死他們!」


  不用他多嘴,將士們也知道自家主帥馬上就支撐不住了。吶喊一聲,蜂擁而上。「我以為你是個英雄,原來也這麼沒出息!」李世民一槊挑開石瓚的兵器,笑著嘲諷了一句。隨後輕輕一帶馬韁繩,「秦二哥,走吧,別髒了自己手!」


  「殿下先走一步!」秦叔寶像玩一樣,化解掉殷秋拚命一擊。緊接著一槊刺中殷秋胯下的戰馬,轉身便走。可憐的坐騎發出凄厲的悲鳴,踉蹌著卧倒。殷秋緩緩從馬背上跳下來,雙眼冒火,血絲順著嘴角慢慢滑落。


  他可以死,卻不能忍受這種奇恥大辱。那個姓秦的傢伙根本沒把他當個對手看,能刺人時卻刺坐騎,只為了取笑他武藝平庸。「上馬,今日不死不休!」石瓚從殺上來的親兵手裡搶過一匹坐騎,咆哮著牽到殷秋面前,「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不殺了姓李的,石某誓不為人!」


  「兩位將軍……」張說試圖上前阻攔,被殷秋一把推開。騎著馬的將士飛快地從他身邊衝過去,步卒緊隨其後。「大夥一起上,不信他長了三頭六臂!」被激怒了的竇家軍將士大聲嚷嚷著,根本不再去想自己究竟為何而來。


  「豎子,不足為謀!」張說氣得直跳腳。翻身上馬,跟在隊伍后緊追不捨。「三萬大軍,好在身邊有三萬大軍!」一邊追,他一邊自我安慰。「三萬人打三千人,即便贏不了,也不會輸得太慘吧!」 「整隊,整隊!別跑散了。」石瓚的聲音又從前方傳過來,聽上去好像恢復了一點理智。「三驢子,你帶著斥候先走。隨時注意敵軍動向。老殷,你壓住陣腳。老四,你把弓箭手集中起來,按當年程小九教的招數,走在隊伍中間……」


  「如果能列陣而戰的話,也許……」聽著石瓚的命令。張說心裡隱隱湧起一線希望。竇建德對他有活命之恩,無論如何,他都得跟著這支隊伍走下去,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深淵萬丈!


  如果石瓚和殷秋兩個在探聽敵情方面再多下一點兒功夫的話,他們絕對不會輕易地選擇出關野戰。李世民所部飛虎軍的確只有三千人,人數不及虎牢關援軍的十分之一。但這三千人,卻是李世民花費數年時間,參照塞上虎賁的模式辛苦打造出來,與竇家軍那種發一匹馬就算騎兵的模式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想當年,李淵奉命坐鎮隴西。被突厥人日日騷擾。而朝廷的精力主要放在遼東方向,根本無暇西顧。作為大隋皇帝的重點防範對象,李淵不敢大舉招募鄉勇,保家衛國。不得己,只好命令李世民、長孫無忌二人於被突厥人逼迫得無家可歸的塞上流民當中,徵募願意報仇者。


  經過精挑細選,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二人選出來的戰士不足五千。卻個個懷著深仇大恨,悍不畏死。李世民在荒漠綠洲中將他們訓練了一個冬天,然後換上突厥部落的裝束,殺入草原,以血還血。這支部隊手段狠辣,來去如風,很快就令塞上諸胡談之色變。而這些習慣於劫掠的胡人卻一直以為,打劫他們的是突厥某個特勤麾下的私兵,有冤無處申,有苦不敢訴,只得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


  所有劫掠來的財富,李世民分文不上繳家族。全部換了鎧甲、兵器,重新投入到隊伍建設當中。為了給家族增添一支在亂世中自保的力量,李淵也是大把大把,不停地朝這隻部隊中撒錢。憑藉著充裕的資金和日日不斷的實戰演練,一個春天下來,這支隊伍便脫胎換骨。


  參照古人「虎豹騎,「白耳兵」的舊例,李世民將自己的隊伍命名為「飛虎軍」。當飛虎軍初具規模后,便不滿足於襲擊那些四處游牧的小部落,而是開始把突厥人的劫掠隊當做主要針對目標。


  由於「飛虎軍」也身穿黑衣,頭戴皮帽,外觀跟突厥狼騎毫無分別。每每與出來「打草谷」的突厥狼騎遭遇,都被對方當做為自己人。對於這些江湖同行,李世民採取「大則避之,小則擊之」的原則,每次出手,務求必中,並且戰後從不留活口。


  吃了虧的突厥人不清楚自己是被李淵敲了悶棍,還以為是同族勢力強大的部落下手相殘,哭喊著求始必可汗主持公道。接到下屬部落的投訴,始必可汗也無可奈何。所謂大突厥國,向來就是若干部落的鬆散聯盟。部落之間奉行狼群規則,強者為尊,弱者毀滅,互相之間的攻殺幾乎每日不斷。即便是阿史那家族的眾位兄弟,彼此間下黑手,使絆子的事情都沒停歇過,只要做完后吃干抹凈,誰也說不出個道道來。


  眾部落無奈,只好盡量不靠近大隋邊界。但依舊免不了時時被襲擾,牛羊、馬匹損失無算。直到李淵被調往河東,隴右諸胡的災難才算結束。可李淵卻不敢讓自己辛苦的利刃藏在家裡生鏽,理順河東官場后,立即將飛虎軍派出去,拿盤踞在鄉野間的土匪流寇磨刀。


  也就是前後半年光景,盤踞在上黨、太原、附近的流寇土匪就被清理了個一乾二淨。就連張金稱麾下的肱骨王麻子,也被李世民抓住砍了腦袋。隨後又經過兩次長城之戰,飛虎軍被磨礪得愈發精銳。可以說,放眼天下,除了虎賁鐵騎、博陵輕甲之外,已經沒有第三支騎兵,野戰能與飛虎軍抗衡。


  即便面對前兩者,李世民心裡也不甚服氣。在他看來,虎賁鐵騎已經步入暮年,從主帥到士卒都早已不復當年之勇。而李仲堅麾下的博陵輕甲,由於其主帥的目光短淺,最近五年裡就沒休整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跟不同的敵人而戰,從塞外打到河南,從河南又打到塞外,即便是精鋼鍛造,也磨得脆弱不堪了。


  唯獨飛虎軍,主帥跟將士一樣年青,一樣豪氣干雲。隨著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羅士信這批絕世勇將的加入,這支隊伍註定要散發出奪目的光芒。之所以不像前兩支隊伍那樣被人矚目,是因為其以往的戰績都被可以隱藏起來,無法公示於人而已。但這次,飛虎軍已經不需要繼續韜光養晦了,石瓚和殷秋所部竇家前鋒,將成為替飛虎軍揚名的第一塊踏腳石。


  石瓚和殷秋二人不知道對方心裡的如意算盤,恨不得立即將李世民斬於馬下。對方也許設下了圈套,可三千士卒,即便設了圈套的話,能拿三萬大軍奈何呢?一人射出一箭,可以將他們全部射成刺蝟。一人衝上去砍一刀,就可以將他們砍成十段。武藝精熟的好漢石瓚見過不少,李世民及其身邊幾名將領剛才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三千士卒,個個都能一一當十,那就有點太誇張了吧?即便是當年的瓦崗軍,也不敢吹這麼大的牛啊!


  接下來的戰鬥基本證實了他的判斷,有百餘騎兵前來接應李世民。被殷秋麾下的弓箭手迎頭射了一陣亂箭,丟下數具屍體后,倉皇敗了下去。他們的本領很高,一邊逃,一邊還不忘記回頭還擊。但敵我雙方的人數差距實在太大了,一箭射出,往往遭到幾十支箭的報復,身上被扎得如刺蝟般,若不是仗著鎧甲解釋,光流血就得活活流死。


  李世民心疼他麾下的士卒,開始放棄大路,向野地里逃竄。石瓚派遣麾下大將石金帶領三百名騎兵去包抄,剩餘大隊人馬繼續沿官道向前推進,準備將李世民的所有伎倆都逼出來。他和殷秋二人麾下的騎兵不多,加起來只有五千掛零。如果一味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話,很難徹底將敵軍主力咬住。但分出一小部分兵馬去陪著李世民兜圈子,主力大軍不管對方使用什麼招數,都悶頭向前,則避免了這個缺陷。只要李世民還想著攻佔虎牢關,雙方早晚得硬碰一場。


  三百騎兵和趕來接應李世民的飛虎軍戰做一團。長槊飛舞,熱血四濺。人數上,竇家軍佔盡了優勢,但兵器、鎧甲、騎術和個人戰鬥技巧上,他們與對方差距甚大,很快就被衝出了幾道口子。本來倉皇逃命的李世民看到了便宜,策動坐騎迴轉,帶著他那三名爪牙,在竇家軍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竇家軍的騎兵們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包圍他,但總是力不從心。大多數人一個照面就被李世民挑下馬來,個別人堅持過李世民的必殺一擊,卻又碰到了他身後的程咬金,被對方揮動門板大的斧子,一劈兩段。


  石瓚見此,不得不將隊伍整個停下來。撥出一部分弓箭手和步槊手加入戰團。他麾下的士卒亦被對方的囂張氣焰鬱悶得兩眼冒火,接到命令后,立刻一擁而上。李世民不肯吃這個眼前虧,撥轉坐騎再度逃走。秦叔寶和尉遲敬德護住他的左右,程咬金一手持槊,一手提著斧子斷後,追兵們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


  「無恥小兒!」石瓚破口大罵,「逃得比兔子還快,也不怕給你老子丟人!」。罵夠了,卻主動鳴金將散出去的隊伍招了回來,敵人的舉止很蹊蹺,他不想離開虎牢關太遠。


  經過一番追逐,步兵和騎兵們都跑得滿頭是汗。聞聽鑼聲,不覺齊齊鬆了一口氣。還沒等他們把呼吸調均勻,曠野中馬蹄聲再起,李世民領著幾名侍衛,第三度出現在大夥的視線之內。


  「兩位將軍,別追了。」張說氣喘吁吁地趕到,抹了把汗,低聲勸告。「趕走他,就算了吧!反正追也追不上!」


  這次,石瓚決定給他的面子。點點頭,舉起撤軍的令旗。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發現天邊有一絲微弱的亮光,隨後,將撤軍的令旗丟下,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整隊,整隊。防禦陣型,長兵轉向西,弓箭手射住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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