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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誰其當罪誰其賢(3)

  第635章 誰其當罪誰其賢(3)


  「我已經給了蕭春足夠的時間。這麼久時間內他沒能做到的事,再拖到天黑,結果也不會改變。」耶律信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漠。「錯已鑄成,不可一錯再錯。」


  謹慎的耶律密小心藏起了心中的疑惑,不再多問。他並不如蕭春一樣信心十足,只要回想起白天戰鬥的情形,耶律密就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彆扭。


  雲騎軍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善戰,雪戰給雙方都帶來了麻煩,雙方都有一些將士是在騎馬衝殺時,因坐騎失了前蹄而受傷,但云騎軍看起來與遼軍同樣適應雪戰。儘管如此,左皮室軍與雲騎軍的第一次交鋒,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擊潰了雲騎軍。


  但接下來,得意忘形的蕭春以為勝券在握,竟然借著追殺雲騎軍的機會,殺向尚未列好陣的鐵林軍,豈料張整的鐵林軍竟然守住了防線,而敗退的雲騎軍也並未被打亂編製,他們沒有逃向鐵林軍的大陣,而是繞到了鐵林軍大陣的後方。


  此時便連耶律信也出現了致命的判斷失誤。


  沒有人想到被擊潰的雲騎軍還會有戰鬥力,一般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耶律信開始重新布陣,以優勢兵力,三面圍攻背靠村莊布陣的鐵林軍。耶律信對他的太和宮騎兵極其自信,這些手握超長長槍的騎兵,是耶律信訓練出來沖陣的奇兵,對於步兵方陣極具威脅。


  然而,曾經是太和宮手下敗將的鐵林軍,這一次卻守住了他們的方陣。


  那是耶律密此生所見過的最慘烈的步騎決戰。雙方的攻防幾乎都無可挑剔,而令人氣結的是,僅僅只是靠著霹靂投彈的幫助,鐵林軍竟然穩若磐石,在太和宮令人窒息的衝鋒中,一次一次的屹立不倒。儘管因為下雪的緣故,耶律信沒能把火炮運來,但是太和宮在衝擊鐵林軍的防線時,也使用了遼國自己仿製的霹靂投彈,然而火器也未能炸亂鐵林軍的陣形。即使是霹靂投彈就在腳邊爆炸,那些鐵林軍的士兵,也絕不肯離開自己的位置去躲避。而這該死的天氣,又一次幫了宋人的忙——儘管已經妥善保管,但是遼軍的火器仍然大量受潮,原本數量就不算太多的霹靂投彈,許多點火扔出去后,竟然根本不爆炸。


  鐵林軍的頑強,對於被擊敗的雲騎軍來說,不僅僅是一場活生生的教材,更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只用了一個時辰,田烈武奇迹般的再次聚攏了羞愧交加的雲騎軍,這一次,雲騎軍不僅出現在遼軍的側翼,而且他們還採用了一種新的戰術。


  很寬的橫隊,但是橫隊的縱深卻只有三個橫列,他們在很遠的地方就開始驅使戰馬奔跑,待到靠近遼軍之時,戰馬便已經進入全速衝鋒的狀態,這樣一來,騎兵便可以衝進遼軍的箭雨當中,先用霹靂投彈開道,然後是手弩,最後揮舞著兵器開始衝殺。


  而最讓遼軍不適用的,是雲騎軍使用的另一種霹靂投彈——這種投彈,並不會爆炸造成殺傷,但點燃扔到地上后,卻會釋放出刺鼻嗆目的濃煙,不僅僅令騎兵們感到不適,連戰馬都會受影響。這種投彈並非是什麼新式武器,便連耶律密也知道,宋人在發明爆炸性的震天雷之前,所使用的火器大多便是這種功能。但是,雲騎軍所使用的這種投彈,明顯經過改良,而且多半是遼宋戰爭開始后,在河間府製造的。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聽說過宋軍裝備了此種火器。


  借著濃煙的掩護,雲騎軍巧妙的變換著隊形,一次又一次的將他們的兵力調動到遼軍的側翼,然後突然的集中優勢密集的兵力,發起衝鋒,給遼軍造成混亂與殺傷。


  面對著遠比自己強大的遼軍,雲騎軍打得十分的聰明。這也是蕭春至今並不服氣的原因。雲騎軍每次組織進攻,都是分成許多個橫隊,從不同的地方發動。甚至他們連投擲能爆炸的霹靂投彈的騎兵,也是特別挑選出來的,因為不可能每個人都有那樣的臂力。然後,他們依靠小隊之間的默契配合,互相掩護,借著那該死的濃煙,一次次成功脫離戰場,重新組織進攻。面對這樣的宋軍,遼軍雖然強大,卻如同惡狼在水田中抓泥鰍,總是用不上力。


  盡量此後又有兩次被耶律信發現破綻,甚至有一次還出動了黑衣軍,給了雲騎軍一次痛擊——幾乎全殲了一個營的騎兵,但是越打越順手的宋軍,還是再次聚集起來,又一次出現在遼軍的側翼。


  耶律密是個老行伍,數十年戎馬生涯,也經歷過不少大戰,他心裡十分清楚,若非遼軍的主帥是耶律信,若非雲騎軍的單兵作戰能力實在無法與精銳的皮室軍、宮分軍相提並論,他們的戰術,極可能給他們創造一次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利用頑強的步軍方陣牽制住敵軍,然後騎兵通過變化隊形,巧妙的出現在敵軍的薄弱點——從側翼的進攻,對於任何一支軍隊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再加上對火器的巧妙使用,隊列上的創新……在此之前,大概很難想象,那麼薄的縱深,竟然也能造成巨大的殺傷吧?


  此時回過頭來再細想,耶律密也承認,如果在騎兵對戰中要使用霹靂投彈這一類的火器,採用較淺的縱深可能是最好的辦法,這樣才能真正有效的避免誤傷到自己。耶律密沒有想明白的是,為什麼宋軍的霹靂投彈看起來便很少出現受潮不能點火爆炸的情形呢?


  但不管怎麼說,對於田烈武這個「公人將軍」,耶律密心中是再無半點的輕視。他甚至覺得田烈武是個天才的騎兵將領——此時的耶律密,當然不可能知道,雲騎軍所採用的這些新的戰術,以及運用這些新戰術的能力,一大半的功勞,倒要記在完顏阿骨打、張叔夜與劉近身上。


  而他們最終能將這些戰術發揮出來,則不能不說擁有不小的運氣成份。別的不說,雖然臨戰之前士氣高昂,熱血沸騰,可是真正與左皮室軍交手之後,雲騎軍竟然就那麼被擊潰了。若非是遼軍輕敵,兼之鐵林軍浴血苦戰,他們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


  不過耶律密是並不會因此而瞧不起田烈武與雲騎軍的,因為,即便是如此,但這世上能抓住第二次機會的軍隊,恐怕也是屈指可數的。


  況且,那數以千計的釋放濃煙的霹靂投彈造成的戰場煙霧,不僅僅干擾了遼軍,對於使用這種精妙的戰術的宋軍,也有極高的要求。宋軍只能依靠事先約定的號角聲進行聯絡,這種戰鬥中,田烈武的指揮幾乎可以忽略,這對宋軍營與指揮一級將領的能力是極大的考驗。


  這可是在耶律信的面前取得的戰績。


  便如耶律信所說的,他們因為輕敵而出戰,也因此付出了代價。


  這個時刻,他們不會找任何的借口。


  他們也沒有時間後悔,犯下錯誤之後,必須設法彌補錯誤,最起碼,也要竭力減少錯誤帶來的損害。


  在這個時候,再去糾纏於過去的事情,又有何意義?


  這樣一想,耶律密心中便冷靜多了。他比蕭春要大上二十歲,與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將領不同,耶律密是真正明白戰爭並不總是會順心如意的。他只要看到耶律信還是很從容鎮定,心中便覺安心。有沒有擊敗田烈武,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說到底,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挫折而已。河間府有多少宋軍,那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今日的大戰,宣武一軍沒有參加,那多半便是去君子館追擊蕭嵐去了。田烈武這邊若算是平手的話,那宣武一軍那邊,蘭陵王可是準備好了一份好禮物招待的。


  正自己安慰著自己,突然,從隊伍的前方傳來一陣喧囂聲。耶律密一驚,不知怎的,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怎麼回事?」他連忙派出親兵前去打聽,一面忐忑不安的坐在馬上,等待著回報。 未多時,去打探的親兵更已疾馳而來,幾乎是有些慌張的跑到耶律密耳邊,低聲稟道:「都統,肅寧寨……肅寧寨被燒……燒了……」


  「你說什麼?」耶律密的眼珠都瞪大了。聽到親兵又用顫抖的聲音重複了一遍,耶律密二話不說,一夾馬腹,縱馬便朝耶律信的中軍跑去。


  「蘭陵王,這……這是……」見著耶律信,耶律密也顧不了什麼風度,急忙問道。


  「沒甚麼大不了的。被趙隆鑽了個空子而已。」耶律信只是斜著眼睛瞥了耶律密一眼,便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還沒甚麼大不了的?!」耶律密心裡幾乎是吼叫起來,但是看著耶律信的表情,他便知道,這件事,大概耶律信早就已經知道了。「還真是沉得住氣,看來這才是退兵的原因。」耶律密心裡諷刺道,口裡卻已經無力再說些什麼。


  他哪裡知道,肅寧寨被偷襲的消息,耶律信至少知道一個時辰了。而耶律信退兵的原因,還真的是因為陳元鳳那幾萬大軍。得知突然有兩三萬大軍出現在自己的側翼,一向冷靜的耶律信差點沒被嚇個半死,他下意識的反應,便是以為中了宋人的計。他久攻田烈武不下,人馬疲憊,肅寧又傳來被偷襲的消息,讓他不得不疑心宋人是故意讓田烈武部來消耗他,然後趁他虛弱之際,將他一舉擊敗。只是戰前他攔子馬派出不少,知道這河間府附近,也就是何畏之在饒陽那些人馬,但何畏之部只有戰車,卻沒有那許多穿得光鮮亮麗的騎兵……這隻人馬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天而降。一念及此,他哪還敢再戰?何況當初他來打田烈武,為的就是可以輕易全殲對方,此時眼見無望,再不退兵,更待何時?


  儘管如此,耶律信倒也不至於便驚慌失措。


  這些,說到底,都只是小小的不利而已。


  他懶得與耶律密多說什麼,派了幾個得力的將領去彈壓軍中出現的慌亂,穩定軍心,便照舊驅馬前進。


  耶律密見他如此,又是惱怒,又是尷尬,正待回自己本隊,卻見一騎白馬自東邊疾馳而來,他猜測多半是蕭嵐派來的使者,想了一下,到底還是擔心蕭嵐那邊的戰況——與耶律信不同,少年得志的蕭嵐,卻是頗為做人的,大遼軍中的主要將領,拋開政見之類的不談,至少在私交上,與蕭嵐都是不錯的——而耶律密能夠統領右皮室軍,除去軍功、能力、家世外,最重要的,還是他對遼主的絕對忠心,以及那與世無爭的隨和性格。一般的將領,多少會有些桀驁不馴,對蕭嵐這樣的年輕新貴多少還有些輕視、排斥,但耶律密和蕭嵐的關係卻一直極好,因此,便以兩人的私交,他也很關心那邊的情況。這時心裡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耶律密便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以他的身份,既然靦著臉不走,耶律信再如何也不至於趕他走。只見這邊早有幾名小校翻身上馬,迎了出去,不多時,便領著一名黑袍男子來到耶律信身邊。


  這男子過來之時,耶律密老遠便開始留神打量,見他神色從容,衣袍也甚為整潔,心中已是大定,果然,便見那男子見著耶律信,單膝跪倒,用契丹話稟道:「小人簽書府中家奴蕭若統,拜見大王,奉我家主人之命,有書信一封呈上。」說罷,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雙手遞上。


  耶律信點了點頭,一名親兵走過去,接過書信,遞了過來,耶律信驗了火漆,撕開信封,取出一張紙來,卻是用契丹小字寫成,他識得是蕭嵐的筆跡,掃了一眼讀完,便遞給身邊的一名隨從收了,朝蕭若統說了句:「回稟你家簽書,辛苦了。」便又要催馬前行。


  眼見著那蕭若統告辭離去,耶律密看著耶律信並無主動告訴自己的意思,只好催馬湊過去,問道:「蘭陵王,蕭簽書那邊如何了?」


  「已然擊退苗履。」耶律信輕描淡寫的從嘴裡吐出了六個字。


  耶律密頓時大喜,他卻做不到耶律信那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喜滋滋的笑道:「這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話音剛落,卻又見一騎探馬自西方疾馳而來,那探馬渾身是血,被引至耶律信跟前,剛剛跪倒行禮,便聽撲騰一聲,摔倒在雪地上,人事不知。


  耶律密的笑容立時僵在臉上,轉頭去看耶律信,卻見連耶律信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二人緊張的看著幾個親兵用小刀麻利的劃開那名探馬的褲子,又割開大腿內側,取出一顆蠟丸來,呈給耶律信。


  耶律密看著耶律信一把剝開蠟丸,取出一張小紙,掃了一眼,臉色立時大變。他心中一驚,正待出言相問,卻見耶律信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那張小紙,突然,身子往前一傾,噗的一聲,竟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2

  紹聖七年十月廿三日的晚上,註定是一個讓人難以安睡的夜晚。


  這一天的傍晚,在唐康率領步軍與火炮,最後一個趕到戰場時,遼國先鋒都統韓寶的三四萬大軍,就在深州與河間府的州界不遠處,被宋軍徹底逼入絕境。


  西面從北到南,狹窄的戰場上分佈著慕容謙、唐康、王厚的三支大軍,北、東、南三面都有河流隔絕,不僅如此,何畏之的大軍還橫隔在韓寶的東南方向,而在東面更遠一些的地區,還有環州義勇布下的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真假炸炮,以及已經與環州義勇合兵一處的仁多觀國部——而這兩隻部隊與那些炸炮,韓寶甚至沒有機會知道他們的存在。


  這是一片狹窄的區域,無論向哪個方向,遼軍最多都只有三四十里的空間,最窄處可能只有二十里。


  西面有王厚與慕容謙的數萬騎兵保持著壓力,東南面的何畏之,在傍晚來臨之前,韓寶曾經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攻擊,但何畏之只是將他的環營車環擺開架勢,然後對著遼軍示威性的一輪火炮齊轟,韓寶便已經知道,何畏之到底還是把火炮給運過來了,他已經無法再往東邊轉進。雄武一軍與鎮北軍表現出來的素質,打破了韓寶的幻想,在王厚與慕容謙數萬騎兵的威壓下,想要正面擊敗何畏之絕非易事。


  但他同樣也不敢冒著被何畏之夾擊的風險,回過頭正面迎擊王厚與慕容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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