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繭破絲出(2)
第34章 繭破絲出(2)
「好的。」慕劍雲掛斷了電話。得知韓灝等人已經在展開行動,她緊張的心情略微平復了一些。
此時她開始思索這張死亡通知單背後隱藏的信息——當她剛剛順著「三一六販毒案」線索找到鄧驊的時候,「死亡通知單」亦緊跟而至,這絕非簡單的巧合。十八年前的血案,十八年後Eumenides的再現,這兩起連環案終於在鄧驊這個點上對接在了一起,這個點很可能便藏著解開所有秘密的鑰匙。
不過她的思緒很快就被鄧驊打斷了,後者顯然從剛才的電話中聽出了端倪,正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她,問道:「慕警官,看來你的這次拜訪,完全是個人行為,而並不是出自專案組的指揮。」
對方的質疑雖然令人尷尬,但慕劍雲還是很快組織好了應對的說辭。「是的,我有自己的線人,有自己的線索,也有單獨查詢線索的權力。」
「你也有線人?」鄧驊「嗤」地笑了起來,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曾有過的經歷,然後他又面無表情地點著頭,淡淡地說,「不錯,不錯。」
慕劍雲不願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她話鋒一轉:「我的同事很快就會過來保護你。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外出。等我們的人到達之後,他們會給你一個詳細的保衛計劃。」
鄧驊卻顯得無動於衷,反而問道:「那就是說,我所有的行動要聽從你們的吩咐?」
「是的,至少在今天得這樣。」慕劍雲刻意強調了一下日期,因為死亡通知單上表明的十月二十五日正是今天。
「好了,慕警官,有幾件事情你現在必須明白。我希望你聽清楚。」鄧驊卻沖著慕劍雲搖了搖手,語氣和神態都透出獨斷專橫的勁頭,「第一,沒有人可以指揮我的行動。我每天的計劃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任何變更不僅會帶來巨額的經濟損失,而且會打亂我後續的全部計劃,這對我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在今天的大部分時間內,我都不會離開這個辦公室,但是晚上八點四十分,我要去機場乘坐航班趕往北京。」
慕劍雲也相信,對於這樣一個大人物,他的行程是很難因外界的影響而變動的,不過她仍然試圖說服對方:「可今天是特殊的情況,有人正計劃殺你,而且這是一個異常危險的兇手。」
「這正是你需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情。」鄧驊仍不為所動,「有人要殺我,這對你們來說是特殊的情況,可對我來說不是。我的經歷你也知道,全是一步一步拿命換出來的。在這個世界上,想要殺我的人不計其數。你知道在黑道上我的腦袋值多少錢嗎?一百萬!這個價格足夠從國外聘到頂級的殺手。如果因為今天有人要殺我,我就必須改變自己的計劃,那我這輩子就什麼也幹不了了。」
慕劍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苦笑著搖了搖頭。鄧驊的說法聽起來誇張,但仔細一想,卻又合情合理。以他的出身,從混混,到線人,再到今日頂級的富豪,雖然在黑白兩道都取得了不容置疑的地位,但在這個過程中,又會經歷多少艱難坎坷,得罪多少各方的勢力?甚至在那雙手上,亦早已沾滿不為人知的血腥。現在他站在了萬人矚目的高點上,那些曾被他踩踏過的人,還有那些想要踏過他上位的人,誰不是要除他而後快呢?
一份來自殺手的死亡威脅,足以讓任何人驚慌失措,可在鄧驊面前,卻如吃飯睡覺般平常。
而這個權勢大亨還在繼續說著:「我想強調的第三件事情是,雖然有那麼多人想要殺我,但我現在仍然活著。事實上,現在已經沒有殺手再垂涎那一百萬元的懸紅。因為他們知道,要殺我鄧驊,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這次這個人不一樣。最近幾天,他已經連作了兩起案子……」
慕劍雲話還沒說完,便又一次被鄧驊打斷了:「用不著你介紹,他的情況我知道。前天下午,他在德業大廈前的廣場上,殺死了一個叫作韓少虹的女人;今天凌晨,在遠郊的一個礦洞內,他殺死了『雙鹿山公園襲警案』的嫌疑人彭廣福,負責守衛的特警隊長熊原也同時遇害;此外,他還殺了十多個負案在逃的犯罪分子。」
慕劍雲驚訝地看著對方,這些都是警方的保密內容,怎麼此人竟了解得如此清楚?難道真如他所說的一樣,整個省城對他而言都不存在任何的秘密?
「從Eumenides在網上發帖之後,我就在關注這起案件了。」鄧驊看出了慕劍雲心中所想,帶著炫耀的口吻解釋道,「而我的能力遠遠超出你的想象,從現在開始,你對此不該再有任何懷疑。」
是的,慕劍雲只能無奈地忍受對方的張狂。連警察辦案都需要公安局長親自打電話預約的人物,對他來說又能有什麼了解不到的事情呢?
慕劍雲輕輕地嘆了口氣:「既然你知道這麼多的事情,你應該明白自己所面對的危險。到目前為止,他的所有殺人預告還從未失手。」
「那正是因為受害人過於信任警方所提供的保護,而我則不會重蹈這樣的覆轍。」鄧驊凜起目光,顯示出心中的堅定與自信,「我手下有一幫小兄弟,他們將負責我的安全。所以,如果警方要參與,只能配合我們的行動,而不是要我去執行警方的計劃。你們的人到來之後,可以與我的助手阿華聯繫,他會告訴你們需要做些什麼。」
讓警方精英在自己的護衛體系中成為配角,這種要求在任何人聽來都未免荒唐。可慕劍雲回想起鄧驊進入龍宇大廈時的陣仗以及大廈內的嚴密保安措施,又覺得對方的確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語。
即便是警方提供的防衛,還能怎樣做到更好呢?更重要的是,那些黑衣保鏢,他們的工作便是保護鄧驊的安全,他們可以一年到頭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對方,而這一點是警方絕對無法做到的。在遭遇刺殺威脅的時刻,鄧驊確實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人馬而去信任並不熟悉的警方。更何況他的人這麼多年來一直成功地保證了他的生命安全,而警方卻剛剛連續遭遇了兩次失敗的慘劇。
慕劍雲看著鄧驊,一時間無言以對。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感覺,不知是該敬畏、羨慕,還是為對方感到悲哀。的確,這個人已經擁有了常人無法企及的權勢和地位,並且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可是他每一天都要處於這樣的防範中,這與坐牢又有多大的區別?當他再也不能在繽紛的世界中呼吸,當他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本質的自由和快樂,這種權勢和地位又是否真的值得去擁有呢?
這也許不該是她現在去想的問題。
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辦公室內沉默的氣氛。
「進來。」鄧驊的聲音仍舊威嚴。
門被推開了,阿華走了進來。他的腳步迅捷有力,渾身上下瀰漫著逼人的精氣,但當他看著鄧驊的時候,臉上卻只有崇拜和恭敬。
「鄧總。我已經查了那個傳真,是從正泰街一家圖像辦公店發出來的。不過店裡的人對這個傳真並不知情,他們的電腦中了肉雞,被人遠程控制了。對方是一個電腦高手,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痕迹。」
「嗯,意料之中。」鄧驊點了點頭,然後他看向慕劍雲,「好了,慕警官,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現在你可以到樓下大廳里去等你們的人。我這裡還有很多正事要處理。」
很顯然,這是一個逐客令。慕劍雲也只好起身告辭,阿華把她送出了辦公室,然後又折回到自己老闆身邊。
鄧驊盯著桌上的一個監控顯示器,屏幕上顯示出慕劍雲通過安檢門,在一名黑衣男子的引導下,最終進入電梯的全過程。然後他問了一句:「你覺得這個女人如何?」
「很聰明,洞察力很強。」阿華給出了簡潔的評價,然後又補充道,「如果是朋友,要注意留一手;如果是敵人,那會非常麻煩。」
鄧驊未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後,他開始轉而介紹起慕劍雲的背景:「這個女人是『四一八專案組』的成員。現在她查到了十八年前的另一起案子,『三一六販毒案』。她已經查出,當年爆炸案中的死者袁志邦曾有一個叫作白霏霏的女友,而此人正是薛大林的行政秘書。」 阿華的眼神凜了一下。
「她有一個線人,這個線人可能會知道更多的事情。」鄧驊有些陰沉,「你去查一查,把這個人找出來。」
阿華點點頭。他已經跟隨鄧驊多年,很多事情不用老闆明言,他也知道該怎麼做。
「現在就去吧。」鄧驊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阿華的能力——無論是偵查、格鬥、射擊,他都不會遜於最出色的警員,他也知道阿華的忠心——這是一個隨時都會為自己擋子彈的小夥子,有這樣一個助手在身邊,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與此同時,刑警大隊會議室內。
「四一八專案組」正集結於此召開緊急會議。因為不久之前,他們也收到了那份以鄧驊為目標的死亡通知書。
Eumenides仍然保持了他一貫的張狂本色,殺人之前,不但通知受害者,還要通知警方。
與前兩天相比,出席這次會議的專案組人員已有所不同,除了慕劍雲因先行到達龍宇大廈現場而缺席外,柳松則頂替了犧牲的熊原,成為專案組中特警方面的代表。
礦洞之戰的失利給眾人在心理上造成了不小的陰影,他們的雙眼都布滿血絲,看起來一夜未曾踏實入眠。而眾人中又以柳松的情緒最不穩定,當韓灝通報案情的時候,他始終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目光遊離,呼吸散亂,思維也顯然沒有集中在議題上。他的反常情況引起了羅飛的注意,後者皺起眉頭暗暗擔憂,新的戰鬥即將打響,小夥子這樣的狀態可難堪重任。
在展示了最新收到的那張死亡通知單后,韓灝又花了幾分鐘時間介紹了Eumenides這次選定的目標人物:鄧驊。由於此人在省內的影響力,此案再次引起了高層領導的關注。而專案組也得到了上層的死命令,這次且不管案件偵破與否,必須保證鄧驊的生命安全。
等韓灝講完這些之後,會議進入了自由發言的討論時間。這時柳松第一個站了出來,他有些話似乎已在心裡按捺了很久。
「尹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他直斥其名地說道,語氣很不友好。韓灝和曾日華都是一愣,頗為詫異,羅飛則挑了挑眉頭,精神進一步集中在這個新近加入專案組的小夥子身上。
「什麼問題?」尹劍勉力維持住平淡的語氣,可看得出來,他的內心正處於激烈的震蕩之中。
「今天凌晨在礦洞的時候,我、韓隊長還有你,我們三個人分別去按動三個不同的開關。為什麼你的動作會比我們兩人落後那麼多?」柳松頓了頓,進一步強調說,「你已經是第二次進入那個洞穴了,怎麼會比韓隊長更晚找到相應的開關呢?」
尹劍對這個問題似乎早有準備,坦然答道:「我的手電筒壞了,只能用打火機照明。在那樣黑暗的環境中,行動很不方便。為此我還和韓隊產生過誤會,在岔口處有過短暫的交手——這一點韓隊可以證明。」
眾人的目光隨之看向韓灝,後者則立刻點了點頭:「是的,我可以證明。而且那個手電筒已經送到設備處,確實是發生了意外的故障。」
「嘿,故障?」柳松看起來不會輕易罷休,他冷笑了一聲,又說道,「那好,我再問你,當我們按下開關之後,對講機里已經聽不到熊隊的回應。我和韓隊長立刻趕往洞口,我們幾乎是同時到達,而熊隊此刻已經奄奄一息。我們兩人合力把他抬到了警車后廂里,而你則直接進了駕駛室,打火開車。在這個過程中,你並沒有接觸到熊隊,對嗎?」
尹劍乾咽了一口唾沫,沉默片刻后,答道:「是的。」
柳松的雙眼忽然縮成了一條縫,目光則變得銳利嚇人:「那為什麼在警車的擋桿上會出現你的血指痕?你手指上的血從何而來?」
隨著柳松的質疑,羅飛等人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向了尹劍搭在桌邊的雙手——那手上乾乾淨淨,並不見任何傷痕。如果真的有尹劍的血指痕印在擋桿上,那隻可能是別人的血。
「我……」尹劍這一次卻答不上來了,他怔了片刻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身邊的韓灝,似乎對方還能幫自己給出個答案。
韓灝正看著柳松,他也沒料到會場上突然出現了這樣的氣氛,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反問道:「柳松,你問這些問題想表達什麼?不妨直說。」
柳松咬咬牙:「我覺得熊隊不可能那麼輕易地被人殺死!他當時正處於嚴密防守的狀態,怎麼可能被人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割斷了喉嚨?!除非……除非兇手是一個讓他毫無防範的人!」
柳松的話語顯然在直指尹劍殺害了熊原。而他的證據聽起來也能成立——當韓灝到達開關處時,尹劍落後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足以用來作案;而擋桿上莫名出現的血跡更會令人疑竇重重。
可是不管證據如何,要說是尹劍殺害了熊原,這確實是一個過於無理的猜想。一貫口無遮攔的曾日華此時都晃起了腦袋:「這……這怎麼可能?那擋位上的血跡是不是以前就有?你怎麼肯定就是尹劍後來留下的?」
「去的路上是我開的車,我記得清楚,當時的擋桿上絕沒有血跡。」柳松非常肯定地說道,「那血跡是我剛剛又路過警車的時候,才無意間從窗口看見的。」
「可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韓灝突然間提高了聲音喝道,他似乎有些憤怒,看起來對柳松的態度非常不滿。而後者也被他威嚴的樣子鎮住了,小夥子舔了舔嘴唇,咄咄逼人的氣勢收斂了許多。
韓灝輕嘆一聲,情緒也平緩了一些,然後他解釋說:「昨天尹劍把車開到醫院之後,因為匆忙,他沒有摘擋就跳下駕駛室,趕到後面幫我們抬熊隊長。是我發現以後,伸手探到駕駛室把擋摘下來的。所以擋位上如果有血指痕,那應該是我留下來的。」
曾日華舒了口氣,打起圓場:「你看看,全都是誤會。柳松,你有些過於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