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188章 盤腸洞內
第188章 盤腸洞內
峭壁古林,山路難走。
敖三爺在前方帶路,曲曲折折大概行了二三十里路,終於來到群山腹部。
一面嵌在崖壁上的黝黑洞口出現在三人面前,洞內沒有半點光源,曲曲折折深不見底。
敖三爺道:「這圖名為虎腹圖,進了此畫,便如同被猛虎吞進了肚中,此地叫做盤腸洞,乃畫中最為驚險所在。
別看咱們眼前有這樣一處洞口,實則只是個障眼法,只要進入洞中,一切出口都會消失,永遠迷失在洞穴之內。
閣下那些同道就被關在裡面,這世上除了韓本夫妻外,也只有曹閹狗還有老朽知曉這個隱秘了。想要離開此洞,必須讓掌畫之人打開禁制。」
陳厭笑道:「三爺的意思,是讓我先幫你把魂魄補全了,再進這洞中一探究竟?」
「閣下的心意老朽明白,是怕老朽讓你打白工。」敖三爺笑笑,擺手道:「放心,老朽這就帶你去這洞里瞧瞧。早來晚來都是來,老朽的三魂便鎮壓在這盤腸洞中,只要把這三魂收了,老朽便能將這畫的所有權奪回來一些。儘管無法將裡面的所有人帶出,也能保咱們三個來去自如。」
說罷,他闊步進入了洞中。
陳厭抬手托起一團血火,緊隨其後。
啪嘰、啪嘰……剛走進洞中,雙腳便往下一陷,如同踩入了泥沼之中,傳來黏膩的聲響。
同時,手中火光驟然變亮了不少,洞內的環境越發黑暗了。
陳厭回頭看去,眉頭微蹙。
正如敖三爺所說,剛才的洞口已經消失了,他們好像已經往裡走了很長一段路,身後是悠長無盡的甬道。
而腳下,是黃綠色的黏液,像是腐爛發酵的苔蘚,散發著濃郁的腥臭氣。
「三魂為胎光、爽靈、幽精,胎光中正平和,為陽氣所屬。爽靈為五行匯聚,掌握人之靈智。至於幽精,則管人之慾念。而七魄,則負責管控人體活動,眼、耳、鼻、舌、身,臟肺與腸肚。跟七魄相比,這三魄就要難對付多了。」
敖三爺一邊背著手帶路,一邊喋喋不休地講解。
「咱們這大明朝,人人都修神武,大部分人修的都是肉體,而老朽修的則是魂魄。所以老朽雖然身死,但魂魄較之活人更加兇狠,閣下可要小心了,待三魄現身後,你不要貿然出手,儘管交由老朽來對付。」
說完,甬道走到了盡頭,一排模樣相仿的三叉洞出現在陳厭幾人面前。
敖三爺沒多考慮,徑直走入了最右側的洞口,陳厭隨即跟上。
在這甬道里沒走多久,一座寬闊的洞穴漸漸顯露,洞壁上下都生長著粗大的石筍,如同犬牙交錯,被洞底積蘊的骯髒液體映照得花花綠綠。
而在石林中央,聳立著一根需要數人合抱的粗大石柱,宛若樹榦,頂天立地,連接洞穴上下。
敖三爺回頭道:「請閣下上前將那石柱劈斷,引三魄現身。」
陳厭提刀走到巨柱前,上下觀察了一下,發現這柱子並不是從石頭中長出來的,像是一根頂樑柱,憑空被人塞進了這洞里,柱子上下的邊緣處,還有空隙。
他腹誹道,倘若把這柱子給劈了,這不知幾百萬斤重的洞壁,豈不是要坍塌下來,將自己壓成肉餅?
正想著,小花突然小聲道:「哥哥,我感覺好奇怪。」
「嗯?怎麼了?」
陳厭看向小花,只見她像大人一樣擰著眉頭,稍作思考後道:「不知道,我感覺這個爺爺,不是剛才那個爺爺了。」
她話音未落,敖三爺便催促道:「閣下,還不動手!」
不是一個人了?
陳厭回頭看向敖三爺,自從進入盤腸洞后,對方就一直在自己的視線之中,並沒發現什麼異常。
但小孩子的感知,有時候要比成年人要靈敏得多,他沒有貿然動手,而是將自己的顧慮講了出來。
「把這柱子一砍,這洞穴豈不是要塌了?」
敖三爺聞言大笑,負手走了過來,「閣下多慮了,這麼大個洞,只是砍一根柱子又有什麼妨礙?」
說著,他從腰帶里抽出煙桿,對準柱子噹噹一敲,回頭張嘴正要說什麼,忽然目光一狠,手中煙桿像利劍似的對準陳厭胸口刺去,令人猝不及防。
當!
陳厭單手握刀,手臂高揚,窄鏡似的長刀斜立在身前,與煙鍋激烈相撞,他身形往後一退,煙鍋中立時黑煙滾滾,澎湃的火浪噴出,鋪天蓋地朝他漫卷而來。
果然變了!
可是,是什麼時候?
難道是在三叉口中?
當時敖三爺先自己一步入洞,有幾秒的功夫,對方不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陳厭連連倒退,快速收刀前突,與此同時運轉氣功,覆蓋在身上的火炁呼地往前一吹,張牙舞爪地與前方黑火撕咬在一起。
陌刀撕開濃煙,卻撲了個空,敖三爺的身影消失,身後卻傳來凜冽風聲。
陳厭手臂快速后擺,砰地,刀柄硬生生戳在了對方的身體上。
他擰頭回看,敖三爺已如鬼魅,悄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鐵鉗似的大手扼住刀柄,噴火的煙鍋凌空敲向他的顱頂。
陳厭收回陌刀,迅猛轉身時,綠沉槍已昂揚而起,咔嚓一聲,削掉了敖三爺的手腕。
與此同時,又一個敖三爺從遠處快速飛來,悍然將手臂刺入斷手三爺的背心,用力一握,對方立刻面目猙獰,五官移位,呼吸間的工夫就變成一個雜色光球。
新來的敖三爺將光球扔進嘴裡,吞下去后,不無後怕地說道:「差一點就壞事了!剛才我明明帶你們進的是左邊的洞口,但走了一會兒回頭瞧,卻發現你們竟然不在!找來找去,發現你們竟在這裡!
是我大意了,在我們一踏入盤腸洞的那一刻,三魂察覺到外來者闖入,便已經蘇醒了。剛才你遇到的那是爽靈魂,最為狡詐。幸好你察覺到了不對勁,否則就要葬身在這石洞之中了。」
陳厭一言不發,真真假假,你唱罷來我登場。
這盤腸洞的確詭異,他又怎麼知道,面前這個敖三爺,不是假的?
砰!砰!砰!
這時,洞穴突然猛烈晃動起來,洞頂的石筍瘋狂下墜,猶如一場瓢潑大雨,激得地上泥漿飛濺,碎石炸裂,各色光芒搖曳生輝。
「洞要塌了!走!」
敖三爺也不理會陳厭,一馬當先,往前方衝去,陳厭緊盯著他,卻忽然聽到身後的崩塌中有人在說話。
他剛回頭,便是轟嚓一聲巨響,那根聳立的巨柱崩裂,洞穴徹底坍塌了。
這時,三人已進入洞穴邊緣的另一條通道,身後的天崩地裂,徹底將退路堵死。
陳厭想著剛才的聲音,隱隱約約,好像是敖三爺在說話。
他再放眼向前方看去時,一處雙岔口又出現在前方,兩個洞口一模一樣。
敖三爺沉聲道:「這次咱們可看緊了,一起進左邊這個洞。」
陳厭頷首道:「全聽敖三爺安排。」
三人剛一前一後進洞,高昂的咒罵聲,便在甬道盡頭響起。
「閹狗!賤人!設下毒計,背後害人,將咱們困在這破地方,有本事硬碰硬!咱們正面打上一場!」
這裡就是關押演神者的所在?
陳厭看向敖三爺,只見他眉頭緊鎖,目視前方,像沒聽到那些聲音一樣。
忽然他一回頭,與陳厭相對視,叮囑道:「這條路由幽精魂駐守,專勾人之慾念,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萬萬不可相信啊!」
陳厭收回目光,「演神者們沒有被關押在這裡?」 敖三爺扯起嘴角笑了笑,「你要說在,那肯定是在的,不過都在道路盡頭,肯定不會出現在這裡。」
陳厭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即將走出甬道時,敖三爺忽然抬手攔下了二人。
陳厭將巨型火把一樣的長槍往前一探,下方是幾十丈高的懸崖。
同時,他看到懸崖底部有幾個人影,橫七豎八,奄奄一息。
「混賬東西!你他媽又來了!滾下來給老子受死!」
火光一現,人如驚蟄,紛紛艱難從地上站起來,朝一方圍聚。
敖三爺沉聲道:「快,下去將這些人全部殺死,他們都是擾人心智的幻象。若在此沉湎太久,幽精魂便會勾出人心底最深處的慾望,到那時,可就要永遠沉淪於此了。」
與此同時,小花又附耳,悄悄對陳厭說了些什麼。
陳厭眉頭一挑,緩緩頷首,隨即縱身下躍,飛到崖下。
下方眾演神者見真有人下來了,先是一驚,緊跟著又是勃然大怒,人擠著人,殺氣騰騰朝陳厭圍聚而去。
「都停下!」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厲喝,面色蒼白的高挑女子從人群走出,雖然步履虛弱,但依然威風凜凜。
竟然是久違已久的曹春花。
「你終於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曹春花注視著陳厭,欣慰一笑,她正要上前時,敖三爺的催促聲又在崖頂響起。
「快!動手!殺了他們!」
曹春花劍眉一挑,抬頭望去,冷聲道:「這老賊,在聒噪什麼?」
「他說,讓我殺了你們。」
陳厭輕描淡寫的話語與熾熱的鋒刃一併切開曹春花的喉嚨。
曹春花身軀緩緩倒地,雙目圓整,寫滿不解。
眾人見狀轟然散開,一名老者出現在人群后,手裡托著一隻煙桿。
他平靜道:「你是怎麼識破的?」
陳厭看向小花,沒有回答。
他想起剛才小花跟自己說的那句話。
「我看到我哥哥了。」
小花的哥哥已經死了,這個陳厭比誰都清楚。
況且他就算還活著,恐怕也不會出現在這裡畫里。
這幽精魂不光勾出了自己內心的慾望,也勾出了小花的,這就是他的破綻。
之前在洞穴中聽到的聲音,想必就是這幽精魂在提前布局,讓自己懷疑敖三爺的真假,不可謂不陰險。
敖三爺跳下懸崖,從天而降,砰地一掌蓋在幽精魂的顱頂,將其揉成光團,吞進了腹中。
與此同時,那些演神者們也一同消失。
敖三爺笑道:「剩下最後一魂,便好辦多了,那胎光魂中正,乃善之所屬,就好降服多了。」
陳厭拱手道:「那就先提前祝賀敖三爺還陽成功了。」
敖三爺自覺大事已成,放鬆了不少,還禮道:「這還要多謝閣下鼎力相助,若是擱尋常人,怕是連第一關都過不了便要葬身此地了。」
互相吹噓兩句,二人也不再耽擱,快步奔至谷地盡頭,進入了最後一條甬道。
……
畫中,惡水潭旁。
伴隨著一陣沙沙響動,韓本匆忙從密林中走了出來,潭邊,宋春支離破碎的屍體已經冰涼,死不瞑目。
「夫人!夫人!」
韓本如遭晴天霹靂,身軀僵硬,獃滯地呼喚兩句,然後拔腿跑到潭前,跪在地上,將宋春的屍體抱在了懷裡。
他開始一路追擊敖三爺與小花二人,可沒過多久,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他擔憂宋春安危,便趕忙折回惡水潭尋找,卻沒想到,再見時已是陰陽兩隔。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韓本剛惡狠狠發誓,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嘆息。
「相公,晚了。」
「夫人!」
韓本猛地回頭,未看到人影,卻能感受到有股若隱若現的陰風,正在貼著自己的身體盤繞。
「相公,別找了,我現在只有一絲遊魂了,只為了向你傳遞消息,才憑一縷執念,不肯消散。」
聽到這話,韓本越發撕心裂肺,難以言喻地憤怒。
「那敖三已經收回了惡水潭中的一魄,之前又去了盤腸洞,想必現在已經吞下了三魂,用不了多久,這魔頭便要集齊三魂七魄還陽為禍人間。」
韓本咬牙切齒,「唉,上了這魔人的當了!沒想到,即使他此身已死,我二人也鬥不過他!」
宋春輕嘆,「相公,我倒有一個辦法,或許還能扭轉乾坤。」
韓本忙問:「夫人,儘管說來,只要有一絲生機,我也決不能讓韓家的百年基業,毀於此賊之手!」
宋春的聲音沉默了片刻,緩緩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死。」
「死!」韓本目光凜然,接著緩緩點頭,「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