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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終章 人盡敵國

  第109章 終章 人盡敵國

  夕陽餘暉散落,繁華大街上,密如林的商鋪幡子迎風招展,行人川流不息。


  「打半斤米醋…醬油打四兩,還是三兩吧。」


  一家雜食鋪內,清瘦的中年男子將瓶子遞給夥計,從荷包里撿出十幾枚銅錢放到櫃檯上。


  掌柜見狀笑道:「李經大人,你怎麼說也是當朝命官,兵部的六品員外郎,怎麼連幾兩醬油都捨不得多打?」


  李經笑笑,沒有多言,朝廷如今力主議和,他們這些主戰官員都暗中被打壓,俸祿已經有幾個月沒發了。


  「讓開!」


  突然,長街外行人慌忙退避,一頂紅衣轎子在眾僕役的簇擁下,快速往北抬去。


  掌柜輕咦一聲,「那領頭的,不是秦相府上的大管家么?著急忙慌的,看來是要去接貴客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秦府里的僕人,臨安城內的百姓都不面生,平常碰見,都要讓其三分。


  李經接過瓶子,望著轎子行過,柔和的神色嚴肅下來。


  他正要離開,手心微沉,笑道:「掌柜的,醬油打多了。」


  「唉,李大人啊!」掌柜嘆口氣,「令兄李綱李宰相,那是人人都敬佩的大忠臣!岳少保等人,誰沒受過他的提攜?

  你繼承了令兄遺願,力主抗金,但備受排擠……我們這些做街坊的,沒別的本事,但幾兩醬油、幾斗米還是能幫襯上的。」


  李經神色動容,微微躬身,「多謝了。」


  他提著兩個瓶子走出商鋪,逆著夕陽往前走。


  照在他眼裡的光芒雖然熾烈,卻並不刺目。


  他心道,在離開前,自己應該也這樣燃燒一次。


  等李經回到位於偏僻巷子的府宅時,天已經黑下來了。


  「大人,我來拿。」


  一名書童迎著他走了過來。


  「執硯,幾位大人都邀請到了?」


  「都通報到了,半個時辰後來咱府上。」


  李經點點頭,回府後,他來到清冷、幽暗的書房,獨坐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幽幽燭火忽然飄了進來。


  他抬頭看去,火光照亮一張清秀的婦人面孔。


  「夫人!」


  李經陡然站起,神情緊張僵硬。


  「我不是讓你走了嗎?你為何又要回來!」


  婦人將燭台放到書桌上,平靜看著他。


  「快三十年的夫妻,你突然讓我走,我又怎能放心離去?說,為什麼讓我走?」


  李經頹然坐下,滿臉痛苦。


  「你若不說,我永遠留在這裡。」


  李經沉默了片刻,長嘆道:「夫人,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那個敵人嗎?」


  「記得,你說過,他是你今生的宿敵,但你卻從不告訴我他是誰。」


  「那我現在告訴你,他,是當今的金朝國師。」


  婦人眉頭一蹙,金朝國師地位何其尊崇,而她丈夫只是一六品官,兩人怎能扯上關係?


  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為人剛直,從不打妄語,這時沒有出聲質疑,而是靜等下文。


  「雖然我二人素未謀面,但我清楚,他就是我此生必須面對的敵手!


  他負責協助金國覆滅我大宋,而我的任務,則是輔佐宋庭收復故土。


  我這幾十年兢兢業業,力求主戰之心從未磨滅,我自認為有所成就。


  可我錯了,此人的心智跟手腕都遠超於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一夜現世,便覆滅了我與同僚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大好局勢!

  今時今日,我已一敗塗地……為今之計,唯有破釜沉舟。


  我本是天涯過客,卻貪戀此世溫柔,已誤了夫人一生。


  現在,不想再牽連夫人,還請夫人速速離去,隱姓埋名,度過此生。」


  「夫君,你剛才講的話,我有一多半聽不明白。但我清楚,你要去做一件大事,有性命之憂。」


  「對。」


  「好,我不拖累你。」


  婦人重重頷首。


  「幾位大人到了。」


  書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李經平復一下情緒,起身道:「夫人,我先去見客。」


  李宅,簡陋的客廳內,三位穿深衣的士大夫正端坐。


  按年齡排序,分別是參知政事李光、宰相趙鼎,和樞密院編修胡銓。


  這三人皆是當世名臣,宋庭內力求主戰的核心人物,在身份上同李經並不對等。


  之所以屈尊來此會面,其一,是因為李經之兄李綱宰相,曾是主戰大臣的領袖。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李經雖然名聲不顯,卻屢次施展手段,化解降臨在主戰派身上的危機。


  就比如說他們三個,在與秦檜等人的鬥法中,有幾次就要被貶謫出臨安,都蒙李經相救,得以留在權力中心。


  所以在私下商談國事時,眾人便有意無意地推他為主。


  「三位大人,久等了。」


  李經拱手進入客廳,此時一掃落寞,面帶微笑。


  三人同時起身相迎,「李大人。」


  四人沒多客套,分別落座。


  趙鼎直入主題,「李大人,今夜邀我三人過來,所為何事?」


  李經沒正面回答,而是反問:「請問三位大人,對今後抗金的前景都作何觀望?」


  聞言,三人不禁面露喜色,胡銓拱手道:「前幾日還是一片灰暗,可眼下已撥開雲霧,得見天明。万俟卨在淮河的一番動作,這幾日在朝內吵得沸沸揚揚。秦檜等人不敢再提議和一事,都怕背上賣國求榮,坑害忠良的罵名。」


  李光頷首,「雖然陛下還未明確表態,但絕不會放任此事不管。依我看,厲兵秣馬,興兵北伐就在來日。」


  「所以,三位大人都持樂觀態度?」


  三人默然,表示認同。


  「非也…今時今日,實乃滅頂之災的前兆!」


  李經一語,令眾人駭然失色。


  趙鼎凝眉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經無奈嘆氣,「万俟卨是欽差,代表的是陛下的臉面,這次他在岳家軍中出糗,無論背後有何原因,無疑都讓陛下蒙上了奇恥大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陛下是想要殺他們,又如何?張憲等人雖然機警,卻沒看明白這一點。他們現在攜民逼迫朝廷,與造反何異?


  即使陛下現在會妥協,但等事情稍有緩和,將是更為猛烈的報復!諸君謹記,攘外必先安內…陛下此前顛沛流離,屢屢命懸一線,心思較之常人更重!

  岳、韓等將軍只是盡忠職守,便已讓他心生忌憚,想要設計剷除。而如今面對張憲等人的作為,陛下又豈能善罷甘休!」


  李經一席話,令三人驚出一身冷汗。


  他們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但想到有万俟卨這個背鍋的,便將後果看淡了不少。


  還有一點李經沒說,那就是金朝國師在宋庭中培養的關係網盤根錯節,已成氣候。


  一個趙構,再加上那些身居高位的重臣,他們萬萬抵抗不了。


  「是我等短視了。」趙鼎沉聲道:「李大人可有破局之法?」


  「破局……」李經直視前方,擲地有聲,「如今尋常之法已無力回天,唯有捨命一搏,不破不立!」


  三人一同站了起來,拱手道:「李大人請直言相告,若真能力挽天傾,我等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李經起身還禮,「此事還要仔細籌劃一番,但無論事成與否,都請三位大人繼續奮鬥,力求收復失地……眼下,就是我大宋最後的機會,若把握不住,今後將永禁於江南!」


  四人目光交錯,心中所想盡在不言之中。


  「保重。」


  四人同時作揖,就此離去。


  李經在門外目送三人遠走後,回到書房,妻子不在。


  他又來到了卧室,看到一條白綾從屋樑墜下,他的妻子已經自縊,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李經砰一聲摔坐在地上,然後起身將妻子放下來,手忙腳亂拿出許多丹藥喂她,卻無力回天。


  他睜大眼睛,張大嘴,無聲地哭嚎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取出一把匕首,來到院子里,目光獃滯。


  月夜之下,他蹲在地上,開始磨刀。


  不破不立!


  刺啷!


  不破不立!


  刺啷!


  ……


  臨安,北關,守城士兵已經驅散了百姓,準備關閉城門。


  涼棚下,陳厭四人分別背靠著桌子一邊,打起了瞌睡。


  軍官與眾士卒在守在他們身旁,皺眉打量,竊竊私語。


  「將軍,這四個不會是過來矇事的吧?」


  「是啊……老七現在還沒回來,難道已經被相府的人打死了?」


  軍官雖面容風平浪靜,但心下同樣煩躁,暗道自己行事莽撞。


  倘若這四個真是打著秦檜等人的旗號招搖撞騙,他沒問清緣由便派人貿然打攪相府,罪過同樣不輕!

  「把他們綁……」


  「北邊的客人現在何處?」


  高昂的聲調一響,陳厭四人睜開了雙眼。


  陳厭往旁邊一瞧,二三十人簇著轎子,在一名老僕的帶領下,大搖大擺從城內行出,無人敢攔。


  去通信的士卒跟在一旁,這時忙跑過來,單膝在軍官面前跪下,「啟稟將軍,相國府來人了。」


  這倒不用他提醒,軍官一眼就認出那老者乃是相府大管家,立刻迎上前,「三老爺……」


  「嗯。」秦三冷冷擺手將他撥到一旁,走到陳厭身旁,躬身問:「四位便是北方來客?」


  「不錯,你是?」


  「相府老奴而已。」秦三愈發恭敬,「我家大人有請,還望上轎前往府中一敘。」


  陳厭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們是粗人,坐不慣轎子,騎馬就是,爾等在前面帶路吧。」


  秦三在相府侍奉多年,什麼樣的王公貴族沒見過,自感雙眼毒辣,看人極准。


  可饒是如此,陳厭的言談舉止仍是讓他把不出脈絡。


  又想起秦檜的忠告,不敢有所怠慢,微笑道:「諸位自便。」


  四人隨即跨上戰馬,昂首挺胸,徑直行入臨安城。


  秦三眾仆鞍前馬後,一絲不苟。


  北關眾軍士見狀呆若木雞,身軀戰若篩糠。


  他們可從未見過秦府的人如此低三下四過!

  一時間心中叫苦不迭,不停揣測陳厭等人的身份。


  臨安城內,陳厭四人按轡徐行,秦三等人氣喘吁吁在身後跟隨。


  圍在貨郎身旁的孩童、乘坐小舟於內河採蓮的少女、客棧內飲酒的豪客……所有行人見狀都為之側目。


  環顧眾人驚異神情,蘇無愁感嘆道:「大哥,你瞧,所有人都在看我們?我們現在好威風啊,就像是凱旋的將軍!」


  馮善水大笑,「傻小子,咱們難道不是得勝還朝?」


  劉三娣臉色通紅,「咱們跟著十夫長沾光了。」


  陳厭一番環顧,心中泰然自若。


  這是他們應得的,雖然氣氛不太對。


  「走!」


  他一聲高喝,妖馬加快了速度,三人目光交錯,立刻跟上。


  「幾位!等等我們啊!」


  秦三高呼一聲,招呼眾人抬著轎子急忙往前奔行。


  四人策馬,放聲大笑,河燈搖曳,來往之人無不避讓。


  今日也做紈絝子,一夜看盡臨安花!


  ……


  將秦家眾仆溜了七八里,陳厭等人才放慢速度。


  待秦三等人跟上,在他們的帶領下,進入了秦相府。


  府內,秦三喉嚨發甜,大喘了一陣,才扶腰站直。


  「四位先…請先,先在客廳等候,在下去請…請相國大人……」


  「有勞了。」


  陳厭拱手,同馮善水等人入了裝潢素雅的廳堂。


  剛落座,七八名少女端著精緻糕點、時令鮮果,從梅花屏風后繞出,笑吟吟擺上,站於一旁侍奉。


  陳厭不客氣,肚子正餓,不管什麼通通囫圇塞進嘴裡,放肆大嚼。


  眾少女過往接待的都是儒雅之士,何時見過如此豪放吃相,抬眼悄悄看,又好奇又好笑。


  一聲稍顯滄桑的問詢忽然在門外響起。


  「聽說……爾等有急情稟報秦相?」


  看到來人,眾少女神情立刻嚴肅,躬身行禮。


  羅汝楫負手走了進來,本還面帶春風。


  可一見屋內四人衣衫襤褸,面容兇惡,身上隱隱還發出些臭氣,心下立刻不快。


  他平生最厭惡粗魯之人,沒了好臉色,「本官在問爾等話,為何不起身應答!」


  陳厭斜睨他一眼,【羅汝楫·御史中丞·正三品】,轉頭又將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你是什麼東西?」


  「嗯…你!混賬!本官乃本朝御史,難道爾等沒聽過羅汝楫的名號?」


  羅汝楫?秦檜的附庸!

  馮善水三人一怔,見陳厭神態輕蔑,同時戲謔道:「沒聽過!這不像人名!」


  竟敢如此無禮!


  羅汝楫一時胸悶,瞪大雙眼,厲斥道:「來人…把他們給我拖出去!打!」


  陳厭捏碎一塊糕點,語氣平淡,「別說你這當朝三品,万俟卨這一品大員見到本將也要客客氣氣,必恭必敬。」


  啪!

  正於門外傾聽的秦檜一愣,將茶盞蓋住,隨即轉身進入客廳,「本相有事耽擱,來遲了一步,羅大人因何動怒?」


  他一臉疑惑,接著看向陳厭四人,微笑道:「四位便是從北邊來的貴客了?在下姓秦名檜,任宰相一職,敢問各位尊姓大名?」


  秦檜!


  馮善水三人面面相覷,以前只當此人是青面獠牙的兇惡相。


  可今日一見,倒是一張稀鬆平常的面孔。


  陳厭早聽到了秦檜的動靜,這時也不看他,沉聲道:「我四人冒著生命危險,跋山涉水來到臨安,卻不想秦相也是庸人,並非良主。我陳厭,告辭了。」


  陳厭!


  秦檜與羅汝楫如同觸電,臉色同時大變。


  「你便是斬韓常!誅突合速的陳厭!」


  秦檜心思急轉,他們之所以有底氣現在對岳飛等人動手。


  只因異軍突起,戰場殺出了一位青年猛將。


  趙構有旨,要將此子收為己用,培養為心腹。


  他也收到齊冥密函。


  說金國狼主忌憚此子,若能將其推上高位,議和一事指日可待。


  所以對於此子,秦檜與趙構等人都迫不及待想將其招攬。


  可如今淮水形勢不明,他們正焦頭爛額。


  實在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猛士,此刻就站在面前!


  「王俊將軍信函在此,豈能有假?」


  陳厭從懷裡摸出一團皺巴巴的信封,朝秦檜擲去。


  紙團砸在秦檜身上,他胸口一疼,往後一趔趄,險些栽倒,暗中驚駭,好大的力氣!


  秦檜與羅汝楫二人都是書法大家,將信看過,確認這是王俊筆跡無疑。


  信上講了万俟卨突然發瘋的經過,與張憲等人之前發來公函所述大差不離,之後又點明了陳厭等人的身份。


  秦檜二人信了七八分,但同時又生出不少疑慮。


  秦檜稍作思索,仍是微笑,「万俟卨此人狼子野心,竟要設法構陷岳元帥等一干忠臣良將,實在死不足惜,此事無須爭論。敢問陳將軍來此,有何用意?」


  砰!

  陳厭面色陰寒如水,一掌將身旁的紅木桌子拍了個粉碎,眾少女尖叫閃避。


  羅汝楫目睹駭人武力,臉色蒼白,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後退了兩步,秦檜則臉色平靜,暗中點頭。


  「万俟大人對在下有知遇之恩,發瘋胡言一事,未必不是張憲等人在背後搗鬼,秦相未知全貌,為何要輕易詆毀万俟大人的人品?」


  陳厭目光咄咄逼人,馮善水三人也陰沉著臉,卻都在憋笑。


  秦檜心下一喜,万俟卨定然已經與此子有過接觸,說不準,已經將其成功拉攏。


  「我等都是武夫!聽不懂大人們的官腔!直說了吧,這次我當逃兵,來到臨安,就是為了謀求一份前程。


  我等拚死殺敵,不都是為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万俟大人已經向我透過口風,說朝廷要重用我!


  可張憲等人突然對万俟大人下手,這豈不是公開與朝廷作對?若朝廷怪罪下來,我等也難辭其咎。


  我不甘心!斬韓常、誅完顏,退八千金軍,護三十萬百姓渡過淮河!哪一件都是不世之功,豈能毀於一旦?

  這次來臨安,一是想求秦相設法解救万俟大人;二是為了給自己正名,再找一個靠山!

  倘若秦相還繼續跟我等來這些彎彎繞,那我等就此拜別……告辭了,走!」


  陳厭一臉蠻橫,將這些話說完,起身帶著馮善水三人就要離開。


  秦檜心中又喜又急,看來陳厭此子並不如其餘岳家軍那般迂腐,能為己所用。


  此刻他又正落難,若趁機對其進行提攜,將來定對自己死心塌地。


  而面對這等頭腦簡單的武夫,就不能用在朝堂上打交道的方式了,必須直來直去!


  想罷,他雙臂一展,攔在陳厭面前,正色道:「倘若閣下要走,那便從本相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羅汝楫心下一怔,暗道秦相好膽量,倘若這武夫發起瘋來,一巴掌拍死自己是沒問題的。


  陳厭拱手不解,「秦相這是何意?」


  「若因本相一言,便讓我大宋喪失一名國士,本相就成了千古罪人!既然閣下已經表明心意,那本相也以肝膽相托!


  本來應該先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陛下已有心下旨將戍衛淮河的一幹將領全部處死!

  天子無戲言!本相要立刻進宮,讓陛下收回成命,就算觸怒龍顏,招來殺身之禍,也要為我大宋留下一員忠良猛將!」


  羅汝楫聞言心想,皇上何時要下旨將這些人全部處死了?


  轉瞬明白,這是秦檜在危言聳聽,好用來拉攏人心,稍感欽佩。


  陳厭微微動容,「多謝秦相,有無禮之處,還望海涵。」


  秦檜含笑搖頭,不以為意,「諸位請靜候,羅大人,就由你來代替本相接待諸位英雄。」


  羅汝楫暗道,方才與這四人有所摩擦,正好藉此機會修復關係,趕忙拱手應承。


  「諸位請稍坐。」


  秦檜展顏大笑,說罷便負手離去,身姿挺拔,頗有慷慨赴死之意。


  從秦相府到皇宮的確沒多遠,悠然散步,走過去也不到二十分鐘。


  秦檜出了府,乘車輦來到麗正門,隨即下車步入皇城。


  ……


  臨安皇宮以五代吳越舊宮為基,重新修建,坐南朝北。 皇宮御花園背靠鳳凰山,依山傍水,風景雅緻。


  夜色靜謐,一座石橋如同臂膀,從假山與花簇之間探出,沒入人工圍湖,盡頭是一座八角亭。


  湖水中星光點點,幾名宮娥正乘小舟蕩漾,手持紗網撈取蚊蛾幼蟲。


  涼亭內,臉色蒼白的清俊中年男子,身著明黃錦衣,與一位五官典雅的青年女子相對而坐。


  大宋皇帝趙構,和他的貴妃吳氏。


  但馬上,她就是這個帝國的皇后了。


  就在去年,趙構的皇后,原配邢秉懿死在了金人的五國城中。


  此刻,一名老太監正跪在趙構身前,緩緩陳事。


  趙構身後,兩名身軀如同鐵塔的宦官傲然而立。


  他們雖面白無須,但眉眼間的威嚴濃重,全然不似去勢的閹人。


  「……那四人縱馬在臨安城內橫衝直撞,身後還有秦相府中下人跟隨,因懼其威勢,巡邏官兵無人敢攔。現在此事已在街頭巷尾風傳,無人不知……」


  「知道了,退下吧。」


  老太監一叩首,起身離開橋亭。


  趙構臉色凝重,沉聲道:「這個秦檜,平日行事還算沉穩,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惹人非議之舉。」


  吳貴妃微笑寬慰,「陛下,秦相乃國之棟樑,一心為陛下考量,如此做,定有他的用意。」


  趙構冷哼,「這群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呢,那万俟卨平日不也偽裝得滴水不漏?可一離臨安,便反戈相向,將朕置於烈火之中!」


  「陛下,以臣妾看,万俟大人也好,張憲等人也罷,他們都是忠臣,都忠於陛下。但畢竟是凡夫俗子,慮事並不周全,難免在莽撞中忤逆了陛下的心意。陛下富有四海,又何苦跟他們較勁?」


  「忠於朕?」趙構皮笑肉不笑,「他們眼裡何時有過朕這個陛下?朕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在想朕得位不正,在想朕懦弱無能,在想朕不配為天子!可朕何時虧待過他們?

  岳飛!韓世忠!他們替朕平定天下,那朕便讓他們位極人臣,讓他們受萬人敬仰!可朕只不過是將其軟禁,他們手下這些將領就要反朕,就要威脅朕!


  愛妃……朕的項上人頭危在旦夕啊!你說,這個勁,朕能不較嗎?」


  眼見趙構越說越激動,吳貴妃涕淚連連,「陛下心中的苦,臣妾清楚,請陛下保重龍體,切勿動怒。」


  趙構陰沉著臉,平靜向前望去,只見秦檜正深躬著身,從遠處而來。


  「這狗賊看來是向朕來請罪了,愛妃,你先回宮歇息吧。」


  吳貴妃擦擦眼淚,起身行禮,「陛下也早些安歇。」


  她通過石橋時,遇到秦檜,平靜道:「秦相,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你說話要謹慎一些。」


  「多謝娘娘提醒,微臣感激不盡。」


  秦檜一作揖,目送吳貴妃離開后,行至亭下,跪地請安:「微臣秦檜,拜見陛下。」


  趙構冷冷道:「秦愛卿可真是威風,平日朕也偶聽風聞,說你秦大人是朕養的一條惡犬,專門撕咬忠臣。朕只當是閑言碎語,不予理會。可今日朕算是見識到了,你手下的人,比朕的人還要威風,在臨安縱馬,旁若無人,可謂膽大包天!」


  秦檜聞言心中暗道,這定然是陳厭四人所為,倒也不緊張,「陛下,微臣的人,便是陛下的人,微臣正要恭喜陛下,馬上就要得到一員忠心猛將。」


  「哦?猛將在何處?難道是你手下那幫不成器的惡仆?」


  秦檜拱手直起上身,緩緩道:「陛下,敢問斬殺韓常、完顏突合速的陳厭,是不是猛將?」


  趙構倒抽一口氣,瞳孔猛縮,「什麼意思?」


  秦檜笑笑,將陳厭等人逃離淮河,來臨安求取前程之事和盤托出。


  趙構越聽越喜,臉上愁怒之容頓消,聽到這陳厭行事粗魯無腦,更是大喊:「好!好!好!」


  秦檜將其神情盡收眼底,笑道:「依微臣所觀,此子之勇遠勝於岳飛、韓世忠之流,但頭腦卻遠遠不如了。」


  「如此才合朕心意!」趙構展顏,「聽愛卿所言,此子貪圖名利,那朕便給他名利!有此子在,朕也能放手大幹一場!就算將岳飛等人全部剷除,也不怕無將可用!

  等與金朝定下盟約,便讓此子戍守邊關,做一條兇猛的看門狗,讓金人心生忌憚,不敢輕易犯邊。朕現在不想要帥才,只想要將才。」


  秦檜頷首,「微臣愚鈍,接下來該怎麼做,還望陛下明示。」


  趙構稍作沉吟,緊接著目光一亮,「張憲等人不是想要糧要人嗎?好,那就給他們,先把他們穩住,然後再慢慢將這些亂臣賊子一一剷除!至於這個陳厭……明日上朝,朕便要見到他!


  朕要讓那些岳飛的附庸都看看,什麼才叫天命所向,利用此子的背叛,好生打壓一下這群人的氣焰!」


  秦檜聞言,望向趙構身後那兩名魁梧太監。


  這二人本都是鄉野村夫,在趙構南下時,曾立下過救駕之功。


  此後,二人竟然願意自宮服侍於趙構左右,不離不棄。


  這也令趙構此等多疑之人,對其信任無比,商量什麼要事也不避諱他們。


  「那微臣立刻回府,向陳厭等人傳達喜訊,若他們知道陛下對其如此厚愛,定當誓死追隨陛下。」


  「愛卿辛苦了。」


  趙構起身望向大山黑影,心中沉吟。


  經過多年的征伐,金國已無滅宋之力,也有求和之心。


  倘若再起戰禍,稍有差池,大宋便會反受其害,自食惡果。


  天下,一半的天下就不是天下么?


  是時候該與民休息,勵精圖治了。


  他有信心,就算是只剩淮河以東的土地,他也能成為受後世敬仰的中興之主!

  那些要阻礙他前行的,就讓他們留在原地吧。


  想到這裡,趙構釋然一笑,只覺這麼多年,向來沒有如此痛快過。


  ……


  夜火昏黃,相府之中,觥籌交錯,杯盤狼藉。


  「來,將軍,再飲奴家這盞殘酒吧。」


  酒桌之上,陳厭左擁右抱,飲酒不亦樂乎。


  馮善水三人已經醉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羅汝楫滿臉通紅,捂著肚子大笑道:「將軍豪邁!喝,再喝上幾壇!」


  見陳厭醉醺醺的模樣,心中卻暗自鄙夷,果然是底層武夫,粗鄙得很。


  幾杯美酒,兩個庸脂俗粉便讓其深陷不能自拔,今後想要掌控他,倒也容易。


  「好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秦檜嚴肅的聲音在珠簾外響起,陳厭迷瞪著眼,朗聲道:「秦相來得正好!我還沒敬你幾杯呢!」


  秦檜掀開珠簾走進來,眉目間的不快一閃即逝,隨即笑道:「陳將軍,好消息,陛下明日上朝要傳召諸位,倘若你明日一身酒氣上朝,實屬大不敬啊!」


  羅汝楫一定,側頭與秦檜交換一番目光,心下會意,立刻用眼神示意兩名女子離開。


  「怎麼走了?」


  陳厭手勾長袖,意猶未盡。


  羅汝楫湊過去,賠笑道:「陳將軍,秦相說,明日早朝,陛下要見你,飛黃騰達,就在眼前啊!」


  陳厭臉上的醉意散了幾分,「莫不是在誆我?」


  「豈能有假?陛下十分欣賞陳將軍勇武,明早要親自考量,旅途勞頓,陳將軍還是早些去歇息吧。」秦檜一喝,「來人,送幾位前去客房!」


  七八名僕役、婢女湧入,將四人架起。


  陳厭一拱手,「那在下就先多謝秦相舉薦之恩,來日定有厚報。」


  當四人離開后,羅汝楫一改諂媚之色,難掩厭惡,「既然大事已成,那下官先行告退。等回府了,必須多洗幾遍澡,才能祛除身上的晦氣。」


  秦檜拱手,「羅大人今日辛苦了。」


  「告辭。」


  當室內寂靜下來,秦檜後背聳動,他已經能想到明日朝堂之上,趙鼎等人的驚慌之色了。


  過了片刻,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天助我也!」


  陳厭被帶到客房裡,幾名婢女給他褪下衣物,擦洗乾淨身子,便將他抬到了床上。


  吹滅燈火,各自散去,室內漆黑寂靜。


  陳厭躺了片刻,突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四溢。


  他翻身坐起,已有三人在屋內靜坐了。


  「想不到這麼快就能見到趙構…明日之事,不會那麼順利。等上朝後,你們負責掩護,拚死為我肅清阻礙。」


  馮善水三人面色波瀾不驚,他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再死一次,也無非是魂飛魄散。


  陳厭取出福運符分給三人,「貼身藏好,明日上朝後再用。」


  他們將符紙接過,然後深深朝陳厭一作揖,陳厭起身還禮。


  馮善水道:「幹完這票,咱們……散夥吧。」


  陳厭頷首,「散了。」


  蘇無愁微笑,「散了。」


  劉三娣擦了把眼角,「散了。」


  四人相視一笑,一如當日老樂山破廟初見。


  陳厭心想,既然火在那裡,那就將火撲掉。


  至於天崩地裂……我走之後,又與我何干?

  ……


  翌日,清晨。


  秦檜一夜沒合眼,天還沒亮就派人將陳厭他們叫醒。


  待四人洗漱完畢,換上熏過香的新衣,便將他們帶至皇宮,安置在麗正門等待召見。


  在模糊晨風的遮蔽下,百官公卿的車輦緩緩向宮前駛來。


  大臣們在宮牆外下車,互相問過好,三五結伴向舉行朝會的大慶殿行去。


  臨安皇宮的整體布局與東京舊宮類似,但面積卻大大不如。


  「趙大人好。」


  「劉大人好。」


  ……


  問好聲在門洞中不停回蕩,一團團朱紫色的朝服在陳厭四人面前飄過。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們,剛開始嚇了一跳。


  緊接著又開始交頭接耳,討論這四名陌生人的身份。


  有人問士卒,士卒也搖頭,只是講,這四人是乘坐秦檜的車輦過來的。


  一時間,詢問者收聲。


  趙鼎、胡銓三人並肩而過,聽聞此言,不禁對陳厭等人流露出鄙夷之情,暗道又是秦檜尋來的鷹犬!

  羅汝楫領著一眾附庸過來,他見狀心下冷笑。


  等過一會兒,就讓爾等大跌眼鏡,故意不跟陳厭等人交談,徑直走過。


  陳厭神色如常,與一雙雙疑惑、忌憚、仇恨的目光平靜對視,將他們的信息盡收眼底。


  忽然,他注意到一個腳步踉蹌的清瘦男子,正神情恍惚地穿行過人群。


  「李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趙鼎等人見李經神思恍惚地行過來,皆是擔憂無比。


  不破不立!刺啷!

  李經身軀輕顫,刺耳的磨刀聲不停在他腦袋中回蕩。


  聽到詢問,過了片刻才緩過來,勉強笑道:「無妨,昨夜沒睡好。」


  趙鼎輕嘆,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非常之時,李大人定要保重好身體啊!」


  「好…保重身體…刺啷!」


  李經一甩頭,磨刀聲再次響起,提醒他在世上已了無牽挂,不破不立!


  一個小小的六品官,竟然能讓當朝宰相如此敬重,此人不簡單。


  陳厭記住了他的名字,六品員外郎,李經。


  當文武群臣進入大慶殿,看到秦檜已經穩立於左首處,並不驚訝,他永遠都是最早的一個。


  一道道人影進入大殿,雜亂的腳步聲漸漸息止,眾大臣分成兩大縱列站立。


  左側以秦檜、羅汝楫等人為首,右側則以趙鼎、李光為首。


  所站的方位,既表明了地位的尊卑,也代表了兩幫大臣涇渭分明的立場。


  「諸位愛卿今日不用行禮了!」


  人未至,但趙構興奮的聲音已經在殿內回蕩。


  除秦檜二人外,其餘眾臣聞聲皆是疑竇叢生。


  昨日皇上還在因淮水之事,而大發雷霆。


  為何突然之間一掃陰霾?

  還未等眾人考慮清楚,趙構已在兩名魁梧太監的陪同下,行至龍椅前,緩緩坐下。


  看到眾臣因自己的態度而神情緊張,趙構心下喜悅,他享受這種龍威難測的感覺。


  自昨晚從李宅散去后,趙鼎便一直在思考。


  即使將來難以預料,但起碼現在要解決淮水的問題。


  朝廷一直拖著不發糧草,南方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恐怕會再次大亂!


  他往左跨一步,手持笏板,高聲道:「陛下,淮……」


  趙構抬手打斷了他,「趙愛卿所言之事,朕心中已有決斷,明日便向淮水發十萬石糧草,賑濟百姓。」


  右側群臣先是不敢置信,隨即趕忙躬身行禮,齊呼:「陛下聖明!」


  左側群臣一陣膽寒,趙構竟然妥協了!

  趙鼎喜不自禁,又忙道:「那張憲等人請命,讓岳元帥北上主持大局之事,又當如何回復?」


  岳飛!


  趙構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岔開了話題,「諸位愛卿在進殿時,可曾看到麗正門前站著的幾個人了?秦愛卿,你來介紹一下,他們是誰?」


  秦檜頷首,前行一步,平靜道:「回陛下,此四人乃楊再興舊部,為首者名陳厭,曾力斬遼東漢軍統制韓常、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


  其餘大小金將死於其手中的,不計其數,護送三十餘萬南遷百姓渡過淮水后,便在張憲等人帳中效命。」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陳厭之名,他們早已如雷貫耳,那殿外之人,竟然就是他!

  趙構笑笑,故作疑惑,「既然在張憲等人麾下效命,那此刻應遠在淮水,為何來了臨安?」


  秦檜躬身道:「回陛下,陳將軍乃千古難尋的忠義之士。他因親眼見到万俟大人遭到張憲等人的嚴刑逼供,心中憤慨,便脫離軍營,特來臨安尋求微臣幫助。」


  「什麼!」


  趙鼎一眾聞言怒不可遏,初聞陳厭之名,他們心中不禁慶幸,大宋又添一員猛將。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帝國柱石……可此人竟然背主求榮,逃離岳營,投奔秦檜!

  趙構聽秦檜如此回答,心下滿意讚許,「張憲等人威嚇朝廷,忠奸已有定論,無須再提,朕只是憐惜三十萬百姓啊……陳厭棄暗投明,朕心甚慰,傳他們上殿來吧。」


  殿外,兩行士兵排成狹窄幽長的甬道,將手中刀槍架成穹頂。


  「傳!邊關士卒陳厭!馮善水!劉三娣!蘇無愁!上朝覲見!」


  麗正門士卒檢查四人身上未攜帶有兵器,開始放行。


  四人面色怡然,步履平靜,隨著刀架一層層打開,穩步向前。


  數百雙眼睛一同朝外看去,趙構的目光也緊盯著朝前而來的陳厭。


  他心中不禁點頭,身姿果然勇武。


  就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殿外時,李經則死死盯著趙構。


  他放下笏板,手藏在袍袖中,握住了一把雪亮快刀!


  不破不立!


  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往龍椅方向行去。


  【從雲已開啟,你的血液開始燃燒,你的速度獲得大幅度增益,你的弱點已經暴露,持續時間一分鐘】


  【氣毒害身已切換,你的一切離體型神通法術,威力額外提升30%,自身受到傷害時,為敵人添加一次中毒】


  【福運符已消耗,下一次有效行為時,你的幸運值大幅度提升】


  砰!

  陳厭跨過了高高的門檻,繼續緩緩向前踱步。


  秦檜等人對他滿是讚歎,趙鼎等人則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你已進入門神護持區域,攻擊所護持目標時,自身基礎全屬性將削減80%】


  門神!

  陳厭目光凜然,望向護持於趙構左右的那兩名魁梧太監。


  果然是帝皇,有兩尊大神為其保駕護航。


  但殺人,能使出一分力就夠了。


  四人全部進入殿內,在離皇位七丈遠時被叫停。


  「大膽!皇帝在前,還不下跪!」


  【門神護持已被真靈之力破壞,目標不再受到增益】


  什麼情況?

  陳厭一愣,只見那名叫李經的男子此刻已離趙構不足五步之遙,真靈,演神者?

  兩名魁梧太監的目光全被他吸引了過去,「刺客!」二人同時狂呼,縱身攔向李經。


  滿朝文武見狀皆驚,趙構臉上笑容一僵,砰一聲,李經被兩名太監按在地上。


  他手中的匕首噹啷一聲墜落,一時間心如死灰,暴喝:「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他凄然暗道,自己是謀略型的演神者,所能做到的,也只是破壞掉護持趙構的陣法,便再無餘力!


  就差一步啊!差一步便能破釜沉舟!

  趙鼎等人瞬間明白,原來李經的不破不立,就是要殺掉趙構,徹底掀翻棋盤!

  突發情況令秦檜等人面色蒼白,狂呼:「來人!護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弟兄伙!殺!」


  陳厭陡然暴喝,抬手一揮,三支丈許長的大槍憑空從他手中飛出。


  馮善水等人剛接住,陳厭已飛身縱至皇位前。


  噗嗤一聲,綠沉槍輕而易舉貫穿了趙構的胸膛。


  他面容痛苦扭曲,神色定格為疑惑、驚恐、不敢置信。


  皇帝,被刺死了!

  這…這……


  霎時間,滿朝文武看著趙構身前狂奔不止的鮮血,腦海空白。


  陳厭神色淡漠,手腕一擰,趙構的內臟被攪成稀爛,隨即槍頭抽出。


  兩名魁梧太監神色猙獰,剛要回頭,身體便原地消失。


  呼吸之間,場面急轉直下!


  秦檜等人城府再深,也無法承受此刻的巨變,呆傻在原地。


  昨夜還貪圖榮華富貴的村野武夫,為何剎那間,成了敢行兇刺帝的殺手!

  「兄弟伙!既然今日必死!那挑著不順眼的,殺個痛快!」


  馮善水三人狂笑,如同惡狼般闖入了秦檜一行人之中。


  羅汝楫、秦檜,這等權勢滔天之輩,根本無力反抗,便成了槍下亡魂!

  大批將士聽到動靜,往宮內衝殺,忽聽有人發出高喝。


  「秦檜是金國姦細!當朝行兇刺殺皇帝!現已被梟首!」


  陳厭循聲望去,說話的人,是李經。


  他振臂高呼,目光與陳厭交錯。


  秦檜?刺殺皇帝?

  眾大臣一詫,隨即反應過來。


  趙構既然已經死了,那就讓他死得更有價值一些。


  一個皇帝死了,還會有下一個皇帝。


  誰能掌握主動權,獲得擁立之功,便能在往後的朝堂中佔據絕對的話語權!

  此刻秦檜已死,正是將其黨羽一網打盡的絕佳時機。


  轉瞬,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們,表情變得如同野獸一般兇猛。


  「殺金奸!誅國賊!」


  他們擼起袖子,奔跑衝擊,用最原始的方式來對對手進行致命打擊。


  趙構的屍體斜躺在龍椅上,死不瞑目,混亂鬥毆的朝堂映入他漸漸冰冷的眸子里。


  慘叫聲不絕於耳,陳厭幾人此刻成了配角,被擠到了邊緣。


  聞訊而來護駕的士兵被隔絕在人群外,看到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都傻在了原地。


  方寸之間,人盡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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