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為愛而死
桃兮有些安心，本擔心自己將實情托盤而出，恐嚇到了他，但看他此時的表情，知曉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桃兮不再猶豫，繼續說道：“運簿上記載，你因與皇帝的寵妃私通，事發後死於非命，被皇帝施以腰斬之刑。被世人譏為淫僧、惡僧，名列正史，你死後受到正統士大夫們的口誅筆伐。雖也有一些學者十分讚賞你的才華，畢竟你身後留下許多史傳著作行世，對佛學有一定的貢獻，對你因一女子之累而早死十分惋惜。因此在佛教史上，以及在民間的口口相傳中，你成為了一位功罪難評，聚訟紛紜的人物。你本有大好的前程，本可以流芳百世，為後人敬佩，難道你願意為了一時的情欲之歡而遭受世人的詬病，落得個千秋罵名嗎？”
艱兒的神色莫名，臉色慘白，顯然桃兮的一番言語深深地觸動了他，雖他深知如此下去結局必不美好，但如此鮮血淋漓地將結局擺在他的麵前，他還是一時無法承受。
艱兒問道：“那崔貴妃會怎樣？”
桃兮恨其不爭，怒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不想想自己該如何自處，卻還要關心她。”
艱兒執著地問道：“我隻是想知道她會如何？”
桃兮賭氣道：“我隻看了你的運簿，並沒有看她的，不過你的運簿上提了一句，她好像被皇帝打入了冷宮。”
艱兒鬆了口氣，說道：“還好，皇帝並沒有處死她，隻是打入了冷宮。”
“對。”桃兮恨恨道，“而你可是被皇上腰斬了。”
艱兒沉思了片刻，問道：“這些年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助我化劫？”
桃兮點點頭，說道：“我隻希望我可以做到，助你這一世壽終正寢，得以善終，完成這一世最大的心願，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一代流芳百世的名僧。你如今的成就斐然，已從一眾僧人中脫穎而出，順著這條軌跡，你本可以享受佛家最高成就，然後坐化圓寂，圓滿一生，而不是匆匆潦草了一生。”
艱兒有些動容，感激地說道：“多謝了，桃兮，對我的未來我會好好考慮的。”頓了頓，“我終於知道桃兮你為何如此反感排斥崔貴妃了，因為你已經看到了事情的結局。”
桃兮言盡於此，也隻能耐心等待艱兒的決定了，是徹底與崔貴妃了斷，做個聖僧，還是藕斷絲連，等到東窗事發的那一天。
此後的每日艱兒都糾纏在矛盾之中，一邊是了悟禪寂、法量無邊的佛祖，一邊是胭脂香粉、驚豔高貴的崔貴妃。作為出家人，艱兒因為犯戒和情欲不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但他從不答應還俗。他一生的抱負是潛心鑽研佛學理論，修撰經書，普度眾生。可是這段情緣，他亦不能放下。崔貴妃美豔非凡，是一個不容抗拒的女人，何況對他又有情，他已無處可逃，無可抗力。任何男人愛上她，擁有她，都甘願為她而死。她就是一個極致，愛得極致，恨得極致，生得極致，也死得極致。
他們的美好生活或許還可以延續一段日子。如果是用死亡來換取這段美好的時光，成全這段情緣，艱兒心甘情願。
艱兒心中有了主意，反而鎮定下來。他站在禪院中，麵容平靜，仰望著藍天白雲，他可以參透生死，卻放不下情愛。艱兒終於下了決心要為崔貴妃而死，這樣的死，比任何方式都要淒美，都要決絕。而崔貴妃此生，隻與一個叫趙艱的和尚，在紅塵裏相愛過一場。無論這樣的愛，是不是一種錯誤，但在天地間，永遠有這麽一段情史。艱兒早已看過凡塵榮辱、世事消長，死亡又有何懼？
桃兮站在禪院裏，望著艱兒決然的麵色，不用他開口，便已明了了艱兒的答案。此時桃兮心如刀割，痛徹心扉，她怎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奔赴死亡。
桃兮走上前，說道：“你以為你給了她烈焰般的愛情？你為自己的犧牲而感動，但你知不知曉，雲水流轉，你隻是她愛情遊戲裏的一個角色，沒有了你還會有別人。你的和尚身份，代表了一種禁忌，或許正是這種禁忌神秘吸引了她，激發了她的情感。你死後，她隻要有機會，還會尋求其他和尚僧侶尋歡作樂的，你的死亡是無謂的。”
“不要說了。”艱兒眉毛擰成了結，煩躁地打斷桃兮，“我不願聽這些。”
二人靜默地站在禪院中，各懷心事，過了良久，桃兮堅定地說道：“我不會看著你走向死路的。”
桃兮為了挽救艱兒，不惜違逆天道，將艱兒的宿命悉數告知了他，不曾想他卻執迷不悟，竟寧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成全他火熱的愛情。
崔貴妃照常隔幾日便來至禪院，美其名曰是聽經取道，實則談情說愛。桃兮在旁看著，一籌莫展，黑蛇極為貼心，好似知曉桃兮的煩悶，時時舞動著窈窕的身姿，逗著桃兮開心。
就在這個糾結的時候，一日桃兮愁悶得坐在禪院中，木木地望著天空發呆，想著雖然晟熊與自己的感情交惡，但好歹也是艱兒的爹爹，怎地如此狠心，對艱兒不聞不問呢？如今他在九重天上坐擁高位，日日受著六界的跪拜敬仰，身旁又有著兩位美豔的青梅竹馬與紅顏知己的美嬌娘作伴，其樂悠悠，何其樂哉，又怎能想起旁人呢？
“哎！”桃兮臉上布滿了愁容，眸中籠罩著無奈，深深地歎了口氣。
“何事將你愁成這樣？”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一如往日的溫潤清雅。
桃兮不用回頭，便聽出了來人是誰？驚喜道：“師傅怎麽來了？”即刻站起來轉過身望著來人。
桃兮果然沒有猜錯，來人正是桃花上神閏息。此時桃花上神雖然神色有些疲憊，但眸中卻透著驚喜，熠熠生輝。
桃花上神埋怨道：“桃兮你怎麽不事先隻會一聲，便偷偷離開了天宮，這段日子我到處尋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對不起，師傅。”桃兮諾諾地說道，“當時我心情極差，實在顧不得這麽多了。”桃兮當然知道桃花上神對她的關切，此時麵對他的詰問，她的確有些內疚。
桃花上神了然道：“桃兮，我並沒有怪你，我隻是很擔心你。自你離開天宮後，我便急急地趕至凡間來尋你，我記得你曾說過艱兒的第二世是在靈隱寺中渡過的，我掐算了下時日，也是到了艱兒第二世的時候，結果問遍了靈隱寺的僧人，卻沒有你和艱兒的蹤跡。隨後我又去了雲霧峰山穀中的青石小屋尋你，那裏空無一人。我甚至去了冥府尋你，閻羅王與白無常說你的確曾經來過，將艱兒送至奈何橋上，便離開了，如今也不知你的去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嗎？”說著眼眸泛了紅。
聽著聽著桃兮也紅了眼眶，想著自己的這番遭遇，淒楚道：“師傅，你說晟熊如此待我，費盡心機讓我愛上他，山盟海誓的承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轉頭卻迎娶了鳳凰公主還不夠，還要迎娶那隻靈貓，我實在不堪其辱，隻得離開天宮，離開他，成全他們的戀情。”
“那小子的確太混蛋，我恨不得揍他一頓。不過那個靈貓……也是與他有些淵源的。”桃花上神一改往日的溫潤，舉起拳頭錘在樹幹上，顯然氣極。
“我自然知曉，當年我在妖界黑市偶遇靈貓，早已聽她講了與晟熊的前塵往事，我幾番提醒自己莫要對晟熊動心，莫要步入靈貓的後塵，沒想到最終仍逃不出這個魔障。”桃兮有些傷感，頓了頓，抬起手捋了捋垂在耳畔的發絲，打起精神，接著說道：“我離開天宮後，便送艱兒來至了冥府，艱兒過了奈何橋我便離開了。回到了雲霧峰的山穀中，海棠和雲雀還在那裏，本想著在那裏多住些時日，待艱兒長大些後，再到凡間助他渡劫，不曾想一日竟被一股黑煙席卷至了妖王宮。”
“黑煙？妖王宮？難道是妖王？桃兮，你怎麽樣？”桃花上神有些慌，上下打量著桃兮。
桃兮說道：“師傅，我不妨事。的確是妖王，他將我虜至妖王宮，並沒有傷害我。”
桃花上神聽了桃兮的話，稍有些安心，但仍擔憂地說道：“想那妖王在凡間做蔡王時，喪心病狂，屢次傷害你，甚至後來無恥到將你劫走，間接地害了你的性命，如今他還要如何？”
“他作為蔡王，我的確也對他恨之入骨，當年我恨不得殺了他。但他作為妖王，卻屢次救過我的性命，記得我初幻化為人身時，對哪裏都覺得很新鮮，都很想去看看，有一次竟誤闖入了被封印的魔界中，在魔界的魔障中，布滿了層層的關卡，暗黑森林、白骨洞還有幻境為我們編織的美夢中，他數次救了我的性命，否則我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那時的危在旦夕我如今想起來還不寒而栗。這番將我從雲霧峰山穀中劫走後，他倒是對我一直彬彬有禮，因他做蔡王時對我的傷害一直心存內疚，並向我鄭重道了歉，隻是在妖王宮四周布滿了魔障，禁止我離開。”桃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