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纖纖做細步,精妙世無雙
第124章 纖纖做細步,精妙世無雙
當夜。
為慶賀丁修中舉,紅袖精心準備了美酒、可口的小菜。
這一頓酒,可就喝得有點意思了。
菜一口都沒動過,完全是擺設。
紅袖則緊挨著丁修坐下,雖然擺著兩個酒杯,但其中一個酒杯也沒倒酒,只倒了一杯。
「小女子敬公子一杯……」
紅袖櫻唇微啟,一副含情脈脈的神態,端起酒杯遞到丁修嘴邊。
喝了幾杯,又變了花樣,先喝到口中,再湊過頭來緩緩渡之。
丁修一邊喝酒,一邊捉起紅袖一隻纖纖玉足把玩。
這一頓酒,喝得別有一番味道。
喝得差不多時,丁修假意瞟向窗外,看了看懸挂當空的半彎斜月,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道:「紅袖姑娘,時辰不早了……」
上次,紅袖主動挽留他,他沒有留下。
那是因為不到時機,而且那時候丁修也看得出來,紅袖的內心其實很掙扎,並不是很情願。
但這一次,紅袖的眼中卻多了一些情絲。
聽到丁修所說,紅袖一臉羞紅,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
……
一夜過去。
翌早。
紅袖坐在窗前對鏡梳妝。
有詩云:雞鳴外欲曙,新婦起嚴妝,著我綉鋏裙,事事四五通。足下囁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鐺,纖纖做細步,精妙世無雙。
她盤起了頭髮,成為了新婦。
現在關係不同了,丁修自然要盡心儘力替她完成心愿。
故而,次日便悄然去了縣城。
不過他並沒有穿舉人的服飾,而是扮作了一個普通的讀書人。
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到縣城不久,便親眼見到了一樁熱鬧事。
城西一條巷口,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
丁修本就是來打探消息的,故而便走上前去聽了一會,終於聽出了一點緣由。
這時候,巷子中間一處破舊的小院子中,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被人反綁著雙手吊在樹上,另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則罵罵咧咧,手上拿著一根細竹桿不時抽打那書生幾下。
另一邊,還有一個婦人衣衫破碎,跪在地上痛哭著,哀求著。
「別打了,別打了……」
這婦人喚作趙氏,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則是她的丈夫阿三,那個挨打的書生喚作曾生,是個童生。
所謂童生,也就是通過了縣試、府試,但未能通過院試的讀書人。
通過了院試,才能成為秀才,才有資格參加更高級別的鄉試。
阿三與曾生乃是鄰居,兩家共用一道院牆。
阿三嗜賭、嗜酒,經常夜不歸宿,有時候趙氏實在忍不住說他幾句,這傢伙便非打即罵。
好在,趙氏生了個兒子,小名柱子,從小便很懂事,而且也很好學。
可惜阿三將家裡的積蓄都輸個差不多了,哪裡還有閑錢送兒子去讀書?
不過柱子也很機智,有事沒事便去曾生家裡蹭書讀。
曾生見這孩子機靈過人,又虛心好學,便主動教他識字、寫字、畫畫之類。
眼見著兒子能寫寫畫畫了,趙氏驚喜不已,畢竟這也是她的一個盼頭。哪怕考上個秀才,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出於感激,便將自己平日里省下的錢湊了一些送過去,結果曾生卻推辭不收。
既然曾生不收錢,趙氏也不能就這樣算了,總得做點什麼表示感謝。
於是乎,有時候做菜的時候便多做一些給曾生送過去,或是抽空去幫曾生打掃一下院子,做一些雜活什麼的。
這本是一件問心無愧的事,大家本就是鄰居,而且曾氏過去的時候,每次都是帶著兒子一起的。
沒料,那阿三也不知聽了誰亂嚼舌頭,竟一口咬定妻子與曾生有了私情,這才發生了現在這一幕。
這傢伙根本不聽妻子與曾生的辯解,竟蠻橫地將曾生反綁起來吊打。
曾生一開始辯解了幾句,見阿三根本不聽,也不由得激起了讀書人的傲氣,怒道:「你有種便打死我!」
「你以為老子不敢?」
阿三瞪著一雙醉眼,惡狠狠舉高了手中的竹桿。
「你住手……」趙氏心知丈夫下手沒有輕重,不顧一切衝上前來想奪下竹桿。
「伱個賤人,還敢護著姦夫是不?」阿三更是羞怒,一腳將趙氏踹翻在地。
柱子嚇得不知所措,站在一邊哭得聲嘶力竭。
「小雜種,回頭老子再收拾你!」
阿三沖著兒子惡狠狠罵了一句,再次高高抬起竹桿。
「住手!」
就在這時候,一個讀書人大步走進院來。
外面雖然有不少人圍觀,但院子里倒沒人進來,免得惹禍上身。
阿三皺了皺眉,下意識掉頭瞟過去。
來人,正是丁修。
「嗬,來幫手了?」阿三不由冷笑一聲。
丁修懶得理會這傢伙,上得前去想將曾生先放下來。
「你敢!」
阿三卻怒喝了一聲,一腳踢向丁修。
「砰!」
結果,卻反被丁修一腳踢翻在地,隨之迅速將曾生放了下來,解開了反綁的繩索。
曾生一臉驚疑與感激,問道:「多謝兄台仗義相救,未請教兄台大名?」
「在下丁修!」
「原來是丁兄,小弟曾生……」
「讓開讓開!」
巧的是,縣衙幾個捕快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卻趕了過來。
「誰在打架鬥毆?」
一進院,領頭的捕快便威風凜凜大喝了一聲。
阿三一下子來勁了,強忍著疼痛撐起身,抬手指向丁修與曾生二人:「捕頭大人,快把這兩個刁民抓起來!」
這簡直就是倒打一鈀,要說刁民,這傢伙才真真正正稱得上刁民,大字不識一個,成天遊手好閒不說,還時常欺負街坊鄰居。
按理說,他一句指控是不作數的,既然捕快來了,肯定要先問下雙方緣由,圖省事的話就將兩邊鬥毆的人都帶回衙門再審。
結果,那姓盧的捕頭卻不問青紅皂白,沖著手下三個捕快喝道:「把這二人綁起來,帶回衙門問審。」
一聽此話,趙氏趕緊道:「捕頭大人且慢,此事與他們無關……」
「你個賤人還敢護著姦夫?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阿三掙扎著起身走到趙氏身邊,一把揪住她的頭髮便待毆打。
結果,丁修卻大步上前一手拽著阿三的頭髮,一手「啪啪啪」扇了幾個耳光,當場崩掉了這傢伙幾顆門牙,嘴裡也吐出不少血沫。
「大膽!」
那盧捕快眼見丁修如此囂張,竟敢當著他的面毆打阿三,不由怒喝一聲,竟然拔出了腰間的刀。
同時喝令了一聲:「將此人拿下,如敢反抗,以抗捕論處!」
「是!捕頭大人!」
三個捕快齊齊喝聲,隨之殺氣騰騰衝向丁修。
「誰敢妄動?」丁修朗聲喝了一句。
聲音雖然不大,卻氣勢十足,倒是嚇了那三個捕快一跳。
「你……」盧捕快正待說話。
丁修又朗聲道:「吾乃堂堂舉子,爾等惡吏膽敢無禮?」
一聽此話,盧捕快不由臉色一驚。
手下三個捕快也不同面面相覷。
如果真是舉人,他們還真不敢動手拿人,別說他們,就算是知縣在此也不敢。
除非是舉人確實犯下大罪,但也不能隨意拘捕,只能先採取類似於軟禁的方式控制起來,再稟報朝廷請求革去舉人的功名。
等到上面批複了,這才可以拿人,否則就是觸犯律令,會掉烏紗帽的。 愣了一會,其中一個捕快一臉懷疑地問了一句:「你說你是舉人,如何證明?」
畢竟丁修的衣著只是普通讀書人的服飾,這幾個傢伙自然不會輕易相信。
丁修取出名貼晃了晃:「就憑這個!」
要說那盧捕頭其實也識不了幾個字,但這名貼的式樣他還是認識的,臉上的肌肉不由抖了抖。
曾生則一臉的驚訝與驚喜。
既然有舉人出面,那這件事可就容不得阿三顛倒黑白了。
於是乎,趕緊上前拜了一禮。
阿三卻捂著紅腫的臉,眼光下意識瞟向盧捕頭。
雖然二人的眼神一觸即分,但也被丁修看在了眼中,再加上這幾個捕快來的時機……這中間顯然暗藏貓膩。
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們要煞費苦心對付一個連秀才都不是的書生?
丁修下意識瞟了一眼趙氏……看她的樣子,應該什麼都不知情,估計是被利用了,或者說,是對方利用了她。
「捕……捕頭大人,小民……要告那曾生……他……他勾引小人的娘子……」
「哦?」盧捕頭裝模作樣,然後沖著丁修拱手道:「這位舉人老爺,你也聽見了,曾生身為讀書人,卻……」
不等他說完,曾生急急道:「休得血口噴人!」
然後也沖著丁修拱手道:「先生明鑒,不才與趙氏絕無私情……」
趙氏則悲天搶地大哭:「你個天殺的,你到底是聽誰亂嚼舌根子?」
「哼,這街上誰不知你天天往這院子里跑……」
「我那是……」
「行了!」這時,那盧捕頭有些不耐煩地喝了一聲:「這裡不是斷案的地方,曾生、趙氏,你二人最好還是隨我們去一趟衙門,是非曲直,自有縣尊大人公斷。」
說話間,眼神有意無意瞟向丁修。
言下之意,就算你是舉人又如何?我們不敢抓你,但你也不能阻擾我們辦案。
曾生一臉悲憤道:「去就去,小生問心無愧!」
趙氏卻悲啼了一聲,一時間竟有些萬念俱灰之感。
自從她嫁給阿三之後,何嘗享受過一天幸福的日子?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盼頭。
可現在竟然鬧出這樣的事,就算在縣衙說清楚了又如何?她的臉已經丟盡了,想必兒子的心裡也留下了陰影。
與其去公堂丟人現眼,不如一死了之。
於是,一頭奔向不遠處的柱子想要撞柱而死。
不過有丁修在場,她想死也難。
誰也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丁修突然出現在趙氏身前,趙氏一頭撞上去,卻如撞在了棉花團上一般,身體退了一步。
「我不想活了……」
趙氏坐到地上失聲痛哭。
如果不是丁修在這裡,估計那幾個捕快早就如狼似虎一般上前將她拖走了。
「大嫂,沒事的,只要問心無愧,去衙門裡說清楚就好了。
我相信這天下還是有說理的地方,要是這縣衙里說不清楚,還有府衙,布政使司……」
這話,丁修是故意說給那幾個捕快聽的。
普通百姓這麼說,他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一個舉人說出這樣的話,可就不得不重視了。
對於丁修來說,這件事或許就是一個突破點,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
讓人始料不及的是,這件事竟然來了個大反轉。
阿三竟然死在了縣衙公堂之上。
這說起來就有點搞笑了。
連丁修這樣的修仙者都未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大致經過是這樣……
盧捕頭將曾生、趙氏,阿三一併帶回縣衙,隨之先去內衙找到知縣嘀咕了一陣。
隨後知縣升堂審理。
阿三以苦主的身份先告了一狀,說曾生勾引他娘子云雲。
知縣又照例詢問了一下曾生與趙氏,二人各自講了緣由。
然後,知縣又讓阿三拿出確鑿證據,阿三自然拿不出來,只是一口咬定曾生與趙氏早已勾搭成奸。
結果,知縣大怒,說阿三捕風捉影,敗壞讀書人的名聲,命人將阿三拖到堂下重杖二十大板。
按理說,阿三身強體壯,二十大板還是受得起的。
偏偏,二十板打下來,這傢伙竟然吐血而死。
這公堂上的板子,打法可是很有講究的。
如果只是做給別人看,以平民怨,那麼這板子打下去,看似血肉模糊,實際上都是皮外傷,回家敷點葯,養幾天也就差不多了。
反之,下手之時專往腰,甚至背上打,而且外表看不出傷得多重,其實力道直達內臟,打得肝臟破裂,就算當時沒打死,回去后估計也挺不了多久。
總之,阿三沒挺過,當堂就死了。
丁修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殺人滅口。
畢竟,就算阿三是誣告,這也不是多大的案子,有什麼必要當場給打死?
顯然,阿三的背後肯定有人指使。
而且指使他的絕不是普通人,至少與知縣有著密切的關係,要不然也不會借誣告的機會,公然在公堂之將之滅口。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指使他的人,目標顯然是想對付曾生。
可曾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連秀才都不是,到底是誰處心積慮要置之於死地?
一番打聽之後,丁修終於明白了緣由。
前些日子,城裡有家商號因生意拓展要擴大店鋪經營,於是,便與相鄰的幾戶人家商議購買對方店鋪。
因為對方開出的價碼有些誘人,幾家人都有些動心。
這幾戶人家都是老實人,在談好了條件之後,對方找人寫了書契,只等這幾戶人家簽字畫押,這生意也就算做成了。
曾生無意中看到了對方的書契,便知這書契暗藏玄機。
對方很聰明,書契內容與談的內容並無什麼不同。
按理說白紙黑字更穩妥,殊不知,有時候白紙黑字更容易坑人。
對方的書契故意沒點標點……說到標點,古代民間行文的確有不少是沒有標點的,但並不代表古代沒有標點。
早在先秦時期便有豎線號、橫線號、曲線號、折線號等等符號斷句。
只是,古代在沒印刷術的時候,很多書生都靠抄書,一統籠抄下來,很少有人去點標點,一是節省時間,二來也節省紙張。
一般官方行文都有標點,比名句讀,也就是每段的最後一個字都會標註一個圓點或圓圈以示斷句。
民間百姓識字的不多,更不會去在意標點。
殊不知,這其中的貓膩太多了。
比如民間流傳著這麼一個故事:
說的是有個財主請了個先生教兒子讀書,事先講明了膳食條件,並寫成了文字。
「無雞鴨亦可無魚肉亦可青菜一碟足矣!」
財主理解的是,無雞鴨亦可,無魚肉亦可,青菜一碟足矣!
於是便每天準備一碟青菜給那先生。
先生不幹了,說明明說好的天天有肉,怎麼就成了青菜?
財主拿出先生親筆寫的字,並大聲念了一遍。
先生卻道:「不不不,不是這樣念,應該是無雞,鴨亦可。無魚,肉亦可,青菜一碟足矣!」
財主方才上了當。
那商號的掌柜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在高人的指點下書寫了幾份書契。
按雙方談的條件,他出的價錢只是購買商鋪,不包括後院。
這樣,那幾戶人家便不用搬家,大不了另開一道門進出。
可是經曾生反覆研究,商號提供的書契明顯是個文字陷阱,只要適當斷句,商號出的價錢不僅僅是商鋪,連帶後院也買了下來。
如此一來,那幾戶人家可就吃了大虧。
去官府告?
官府會偏向誰?答案不用多說。
經過曾生的一番詳細講解,幾戶人家終於恍然大悟,一個個慶幸而又後悔,幸得還沒有簽字畫押。
但如此一來,曾生卻將那商號的掌柜給得罪了。
這就是他遭到報復的原因。
再經過丁修的一通順藤摸瓜,便摸到了源頭。
那家商號的掌柜與官府的關係一向密切,包括那些小吏在內。
那事情就很明顯了,阿三應是受人指使故意找曾生的麻煩。
如果不是丁修及時出面,阿三將曾生告到官府之後,估計就再也回不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