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天涯陌路
“思竹，你說過要保護我的！”
“別再說這般可笑的話了，江山與美人，本王眼中，隻有江山。而你，當時也隻不過是本王欲養成的一顆棋子而已。夏兒，如若你甘願，本王倒也不介意將你養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他戲謔的話語，早已讓她的心痛到麻木，“棋子？軒轅雪陌，你的江山，可曾有過我？”
“沒有。”
“好一句沒有，這樣的天下與我何幹？”她衝他嘶吼出聲，眼神狠得似千萬把刀劍，向著軒轅雪陌的眸子直插入他心髒。
“姑娘，本王今日心情不是很好，不想與人糾纏不休，還望姑娘見諒。”
“嗬嗬……”初夏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難以抑製，眼淚與笑聲一起飛灑，內心的撕裂感再也無法隱藏。
“軒轅雪陌，我想我一定是瘋了，所以才會在百花宮受盡折磨來換取見你的一麵，所以才會來這裏將自己的心掏出任你踐踏，所以才會來這裏說這些話自取其辱！”
她憔悴的容顏讓他多麽想伸手撫去她的傷痛，他骨節分明的大手被她紛飛的衣袂磨蹭著，冰涼的指間，傳來清晰的不舍。
他還是狠心轉身，拋下了她。
“來人，送客。”
他一揮衣袖，轉身離去。冷漠的話語帶著濃重的不耐煩，她隻瞧見他剛毅決然的背影，卻不見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淚流成河。
“好，軒轅雪陌，從此陌路不相逢，天涯兩方是路人。”
她衝他輕聲囈語，眼神迷離，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心中悲痛讓她決然轉身，腳步踉蹌地回走，似已是承受到了極致。
從此陌路不相逢，天涯兩方是路人。
漆黑的夜如魔獸的黑翅，滿天繁星卻照不亮他心裏的黑暗，占地幾百畝的陌王府燭火通明，可這明亮卻如烈火，將他灼燒得翻滾不得。
他隻見她離去的背影，他隻見她眼眶溢滿的淚水，他隻見她對他滿滿的失望……
她離去，回頭那一眼猶如最鋒芒的雪域冰刀，刺到最痛處，寒到最深處。
冷，從未有過的冷。
風吹過，就連她鞋踩過的樹葉也被刮走。空曠的院子，她踏過的門框如洪水猛獸將他的心一下掏空，空留一個軀殼，千瘡百孔。
在百花穀，他傻傻地要抱她出門曬太陽，她惱羞成怒，“滾。”
夜裏，她偶爾被夢魘糾纏，哭得就像找不著家的孩子，就算是夏天，身體也涼得要命。
他癡傻的各種問題，每每將她氣得死去活來，“初夏是什麽東西？好吃嗎？”
一有危險，她總是護著他，“快跑，不聽話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逃出百花宮，被雲霄攔在雲閣莊，“不用，他是我初夏的人，是好是壞我都接受。”
夜裏，他假裝受涼咳嗽，她埋怨地拍著他的背，“真不讓人省心。”
在第一次帶她回陌王府的途中，在一客棧歇腳，那般害怕百裏南潯的她為了他，在最危險的時候還是義無反顧地護住他。
李淵不懷好意地登門拜訪，被她以智鬥走了那群人。
在皇宮，被萬人圍剿，她牽著他，不懼絲毫。
他問“夏兒，你想要這天下嗎？”
她說“這天下若連你我都容不下，夏兒要來又有何用？”
……
原來，已經走了這麽長的路。
可是夏兒，答應的陪你到老，看來我要食言了。夏兒，這樣也好，就忘了我吧，讓我再也不要擔心你會一個人孤獨地承擔我要永遠離開這世上的事實。就讓你恨我吧，在你心中當一個不值得你愛的男人。
不然，我走了，留你一個人愛著，是件多麽痛苦的事情啊！
是啊！這天下連我和我愛的人都容不下，這樣的天下又與我何幹！
漆黑的夜，靜如死水。空曠的街冷風呼嘯，就似一座空城。寂靜寥落，冷風穿梭，單薄的衣已擋不住襲上身的寒意。
她已離開了他，離開了。
“王爺……王爺……”
焦急的呼喊聲響在耳畔，可惜，他累了已不願去聽任何話語……
皎潔的明月高掛夜空，璀璨的星星綴著滿天都是，照得整個長安城仿若盛開在星辰裏的花朵。
單薄而纖瘦的身子在空曠的街道，顯得那麽疲憊而寂寥。
低沉著眼，漆黑的眸子凜冽下來，仿若寒風突至，空洞無比。任風撩起墨色發絲在空中飛舞，好似失去靈魂的驅殼，在夜裏遊蕩。
不記得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覺風拂過耳廓，還能帶來軒轅雪陌的聲音，腦海不斷閃現他對冷漠的表情和那絕情的話語。
他不解釋……
他不阻攔……
就算她看著他，禁不住落下淚來，絕望的眼神空洞無物，他依舊不會像以往一樣，心疼的擁她入懷……
她的思竹，當真再也找不回來了嗎……
他說，“娘子，不要丟下我，不要留我一個人，思竹會害怕。”
他說，“娘子，我擔心！”
他說，“娘子，別傷害自己，我會心疼。”
他說，“夏兒，不管什麽時候累了，就告訴我，我背你。”
他說，“娘子，將來有了孩子，我是背你好呢，還是背他們呢？”
……
他還說了好多，每一句她都記得。
可是思竹，為什麽你要娶別人呢？
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過一條條街，穿過一個個巷，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蕭條的街道，風呼嘯，拂亂小攤位上的零碎物，拂亂店鋪的旗幟，撩撥著埋藏在最深處的寒涼。隨風落葉，在晚秋的風裏淒婉而舞。這一切，仿佛都在附和她的悲涼。
昏昏沉沉地向前走，連步子都混亂了。
“夏兒。”
百裏南潯伸手去扶她搖晃的身子，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臂，推離她自己。
“不要碰我。”她放開他，繼續搖晃著前行。
百裏南潯一下僵硬在原地，站在空曠的巷子看著她前進的背影，心如附冰霜。
她在痛，他也會痛，隻是夏兒，三生三世，縱然是雲荒萬裏，也會分崩離析，你卻從頭到尾都始終不肯看我一眼。
時間很快就到了軒轅雪陌成親的日子，陌王府張燈結彩，往來賓客如雲。
軒轅雪陌一身紅衣站在殿堂，他目光冷清，默然到幾乎將所有一切皆擯除在自己之外。他挺拔的身姿是那般招人眼線，從他的出現開始，這世間仿佛再也沒有什麽可以與之相比。
他靜靜地站在廳堂，看著那方空蕩的門檻，目光悠遠而又空洞。
僵直了脊背，一身鮮紅的衣衫令他翩翩絕世。他的容貌，他的氣質，他的風華，這世上，怕是再無一物，可以與之相比。
“緣起，百裏紅妝天下許你。緣滅，斟酒自酌看場花雨。”
軒轅雪陌目光癡癡地看著那一處，口中喃喃自語。渾身寂寥，即使是幾裏開外的人也能感覺到此時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疏離之意。
他與身具來的霸氣彰顯著他的冷傲不凡，俊逸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就算是滿府吹吹打打的熱鬧，也無法將他從他自己的世界抽離，外界的一切，已然無法觸碰到他分毫。
“王爺，花轎快來了。”低沉穩重的聲音響在耳畔。
“雲霄，本王是不是很冷血？”
“任何事，都沒有對錯之分，王爺隻是為大局著想罷了。”
“夏兒一定會恨我，她一定……一定很傷心。她說，這樣的天下與她何幹。是啊，這樣的天下，連我和我愛的人都容不下，與本王又有何幹？”
他以為自己是可以恨得下心的，畢竟，在他得知自己中的是血蠱，無藥可救的那天起，他就已做好了離開她的準備。
他努力了那麽久，以為自己可以毫不費力，以為自己可以狠地徹徹底底，可是為什麽到了現在，他的心還是如此之痛。不僅僅是必須放棄的憤怒，更多的是失去至愛的心痛。
高高的閣樓聳立在山雲之間，一抹潔白的身影靜坐在那裏。層層金色的陽光渡在她白皙的臉頰上，如此孤冷出塵。
“夏兒，天涼了。”百裏南潯為她披上一件披風，俊美無鑄的臉上，如冰湖般冷漠的雙眼透出來的卻是令人暖心的寵溺。
初夏沒有回應，也沒有動身，目光依舊悠遠地看著遠方。百裏南潯坐在她身旁，側頭去看她。
她的眼裏，有他看不見的風景。
“百裏，我為你吹蕭可好？”她從他腰間取下蕭來，站起身迎風而立。
百裏南潯微怔，這是她從陌王府回來說的第一句話。
隻聽蕭聲頃刻響起，這是與他截然不同的蕭聲，她的音韻，太過於精湛，將她心中的悲傷演練得淋漓盡致，讓一切生物都為之膽寒。
似水般流暢的蕭聲，在高層穿梭，散落在每一個角落，扣人心弦，卻又悲傷萬千。
曲子並沒有吹完，隻是一半，她就停了下來，目光如炬地看著這四麵山色。
腦海中無時無刻不是軒轅雪陌的樣子，這潑墨的江山，層層鋪染，卻也描繪不出他的氣度如仙。煙雨朦朧萬千裏，她還記得他一襲白衣躺在遊蕩的小船，亦如畫中仙客。黑發如瀑，修蘭玉指拂過她鬢角碎發的溫情，任那花飛漫天，也掩不了他半點清越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