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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遍體鱗傷

  滿是落英的白玉階……


  女子絕望的呐喊……


  夏兒,你竟對我如此心狠……


  生生世世,愛而不得,忘卻不能……


  仿佛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終身也攀附不進的世界。在罌粟叢中心境荒蕪,複雜的情感將他卷襲窒盡,明明意欲掙脫,卻又甘心承受。


  “夏兒……”像是夜闌獨醒的喃喃囈語,帶著斷崖獨坐的空虛寂寥。這種陌生的情緒噴發出來,隻叫百裏南潯心如刀絞。


  他突然猛力將初夏從他懷中推出去,狠狠摔在荊棘中,每一根花刺生生紮進她身體,疼到麻木,反抗不得。


  她淩亂破碎的衣服上,斑斑血跡比這遍地的罌粟更為刺眼。


  百裏南潯一手捂住胸口,踉蹌地跪倒在地,他不知道,為何在他看見那朵罌粟之後,竟是滿心痛測心扉的淒絕斷腸,隻是按在胸口的手越抓越緊,將他快要分裂開來,如此痛不欲生。


  不知身在何處的白鳳,聲聲響起哀惋淒絕的叫聲,嗚嗚咽咽,惹斷人腸。


  “轟隆”一聲,天地忽地滾過一聲響雷,宛若晚禱的鍾聲,忽而驟至。烏雲聚集,瞬間遮去剛剛的萬裏晴空,豆大的雨點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落了下來。


  大雨滂沱,雨打花殘香亦濃,遍野破碎的罌粟,在大雨中風吹飄搖。似是千軍萬馬碾壓過來,絢爛嬌豔的罌粟片刻便覆去光芒。


  花殤不染塵,那抹殘影支離破碎地倒在地上,再也沒了一絲生氣。


  好像要將人世哀傷與不幸一起卷入,天地飛注著皎然之水,她一身白衣鮮血蘊染開來,早已染得一身鮮紅,那般刺目驚心。


  天地之間霎那無光,那些埋藏在靈魂深處的結痂被殘忍撕開。


  夏兒……


  為何無論他如何追逐,她都始終棄他不顧?為何他萬般乞求,她都不願回頭看他一眼?如此,她為何要給予他那些讓人心痛的溫柔?

  夏兒,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仰天長嘯,這一聲震破蒼穹,天地萬物皆是為他泣不成聲,白鳳嘶鳴,點點白光混入這雨中,發出晶瑩之光。


  他從大雨中站起身來,一如前世為她幻化成人形的那一刻,如天神降世。


  一步步靠近,聽著他漸近的腳步聲,初夏睜開彌散的眸光,她已沒有一絲力氣去反抗。隻是這個猶如地獄而來的鬼魅,讓她產生一種就死在這裏的安心。


  對,太可怕了,就這樣死在這裏吧,再也不用麵對他。


  滿天花雨,掩不去亙古的歎息。三生情契,如何也數不清那斑駁的回憶。


  一朵罌粟,他被生生扯入前世的魔障,步步向他每一個午夜夢回所深陷得不能自拔的影子靠近。她匍匐在千重荊棘萬重罌粟之中,那生長在血肉的花朵在他目光的注視下一點點盛放開來,嬌豔欲滴,紅似火焰。


  “夏兒,為何你要如此待我?”


  他的世界,從來隻有她,隻有夏兒一人,而她每一次都狠心拋棄他,餘他一人來承受這亙古的冰冷。


  為什麽?

  為什麽?

  他抱住自己的頭,痛得快要炸開,他不要再靠近那朵罌粟,不要……


  這些都是騙人的……


  都是假的……


  他的夏兒……


  夏兒……


  夏兒在哪兒……


  百裏南潯驟然轉身,沒命地往前跑。遠去山河,風雨飄搖。這漫天大雨在他眼中竟仿佛間變成了一場大雪。


  冷……好冷……


  即使他渾身虛幻而成的內力將他所過之處的每一處生物都擊得潰不成軍,他的腳步依舊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像是傷透的麒麟困獸,一路狂奔,將身體裏所有的哀怨不滿化作功力潰散出來,直到遍野狼藉,精疲力竭,癱軟在一顆大樹下。


  淩亂的發絲在風中哀傷地飛舞,他將自己身子蜷縮成一團。


  那被封存了千年的記憶若決堤的洪水一般,狂湧而至……


  那個漫天大雪的午後,一樹紅梅傲然怒放,她一身紅衣站在樹下,美得清逸優雅。


  “百裏,你去了哪兒?我以為……”不忍再說下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女孩扯著他的衣袖,不依不饒,晶瑩的淚花盈在眼眶,好似下一刻便會落出來。


  真好,他的夏兒在擔心他,他的夏兒是在乎他的。


  伸手習慣性地揉著她的頭,心中無限甜蜜讓他笑得似這冬日的暖陽。


  “你還笑,整整七日,你到底去了哪兒……”狠狠地掐了下他的臂膀,這點痛對他來說無非就是撓癢癢,他慷慨地伸出手任她一下下胡亂掐著。


  這是他的夏兒啊!

  他一吹口哨,從漫天大雪中飛來一隻白鳥,點點星光從它身上散出,墜了漫天的星光。


  “夏兒,你看,那是什麽?”


  “哇,好美的鳥兒。”


  從萬丈高空落在他身旁,好大的鳥兒,竟與人差不多高。他滿意地看著她滿眼讚許的神情,心被填得滿滿的,將從雪山之巔為取白鳳所經曆的一切艱險拋諸腦後。


  “那是白鳳,”他伸手拉過她的小手放在白鳳頭上輕撫,白鳳的溫順令她欣喜若狂,“夏兒,送給你。”


  “給我嗎?”她驚訝地抬頭問他,眼裏還掛著先前的淚水,可閃爍的星光分明是道不盡的歡喜。


  她不停地圍著白鳳打轉,高興得又蹦又跳。他護著她騎在白鳳背上,在萬丈高空馳騁,教她如何馭駕。


  天地間全是她歡天喜地的笑聲……


  ……


  夏兒……


  夏兒……


  百裏南潯將額頭死命抵在樹上,腦海亂七八糟的畫麵令他痛不欲生。夏兒死了,他的身邊什麽都沒有了,誰都沒有了。


  夏兒死了?


  夏兒……


  “宮主。”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他抬起頭來,那瞬間,額頭磕破的傷口自動愈合,鮮血沉進他如白玉的肌膚,竟就如此奇跡般消散得無影無蹤。


  四目相對,他黑如曜石的眼中所飽含的悲傷令墨七渾身一震。


  “宮主,發生什麽事了?”


  發生什麽事?


  百裏南潯一愣,像是渡過萬裏海洋,終於落到彼岸,他看著滿身淩亂的自己,頭發散亂,實在狼狽不堪。


  對,發生什麽事了?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站起身來,隨著他的動作,那周身的暴戾之氣自動消散開去。他一頭霧水地抬頭望天,萬道金光透過樹梢給大地染上了一層胭脂紅,太陽好好地掛在天上。


  奇怪,沒有下雨嗎?

  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夢中的一切讓他痛心入骨,夢裏有他很想抓住,卻如何奔跑都得不到的東西。


  隻是,那東西是什麽?為何他不記得……


  當真是做了個夢嗎?

  百裏南潯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從他手中流失,可是他抓不住,他不記得。


  大夢初醒,一切隨風化去,如似過眼雲煙,空留一人獨望枯藤古樹,什麽都沒有,隻是身體不停歇地痛著,直到麻木。


  為什麽?為什麽會沒由來地心痛?


  就好像……下一刻就會死去一樣。


  天邊一抹斜陽,朗照著整片天地,好像也在嘲笑他的墮雲霧中。


  “墨七,剛剛下了雨嗎?”百裏南潯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土的靴子。


  “啊?額,回宮主,下了的。”墨七如墮五裏霧中,宮主問得真是奇怪。


  “下過的嗎?”


  是夢?還是真的?

  剛剛,發生了什麽?

  “屬下確定,下過雨的。宮主,有買主求見!”


  “誰?”一如既往淡漠的聲音,發絲飛揚,嘴唇輕呡,渾身肆無忌憚地散發著君臨天下的氣質。


  墨七低下頭,十分恭敬地姿態,在看到這樣的宮主,他才恍然驚覺剛剛看到的,絕對是自己的錯覺。十年,他跟了宮主整整十年,這個傲然冷漠,目空一切的男人,又怎會有痛苦的神情。


  “一年前買下夜明珠的……”


  “夜明珠?”沒等墨七說完,百裏南潯便接過話來,“罌粟呢?黑羽令還沒將她帶回嗎?”


  “屬下不知,應該是回了吧!”墨七黯然,心裏卻想到,在百花穀他萬般勸阻都無法讓她心甘情願的回來,黑羽令,能嗎?


  “算了,告訴買主,夜明珠七天之內一定奉上,若是不能接受,百花宮就拒了這筆買賣,賠他些銀兩便是。”百裏南潯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冷峻的臉上滿滿都是嫌棄,他何時把自己弄得如此髒過,難道是剛剛洗馬時濺上的?

  “是!”


  百裏南潯轉過身子,動作到一半又回過頭來,“對了,踏雪在後山,將它牽回馬廄,本尊先回房換了這身衣裳,傳令下去,讓黑羽令將罌粟帶到石室去。”


  石室?


  墨七輕吐口氣,還好,不是紅蓮幽獄,那個有進無出的地方。


  “……是。”


  墨七站起身來,麵前已無人影。


  心事重重地走向後山,卻在看見山坡下的那一片駭人景象後,驚慌失措。


  “天呐!發生了什麽?”


  耀眼陽光折服在風的殊途,一簇簇極致妖豔卻已荼靡的花朵,那盛滿雨的罌粟花田,一道極為駭人的鴻溝,貫穿整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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