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風雲突變
鈺萱穿越時空,等待光陰,跨越崇山峻嶺來到乙鳴身邊,而乙鳴對於早已傾心的鈺萱,也一直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在三載四季輪回中等待期盼。原本屬於兩個時空、兩個時代的人,卻在此刻從心靈到身體都合二為一。
不管未來會是什麽,不論命運是多麽難以捉摸,此時鈺萱心中不覺得荒唐,更不後悔。
就這麽清醒了片刻,濃濃的睡意再次向鈺萱襲來,昨晚她和他一夜貪歡,估計過了四更才真正睡下,此時她留戀被窩中乙鳴溫暖的懷抱,於是她又側身靠在他胸前,閉上了眼睛。
當鈺萱再次醒來的時候,乙鳴已經不在她的枕側了。鈺萱起床梳洗好,見到蓮玉,向蓮玉問起乙鳴的去向,蓮玉告訴她,因為有緊急的事務要處理,乙鳴已經回宮去了。
蓮玉遞給鈺萱一個精致的木盒,對鈺萱說道:\"他走後不久,又命人把這把梳子給你送來了。\"
鈺萱打開盒子,竟然就是那把他托質子明賢送給她的精致小巧的黃楊木梳子。梳子柄上那塊陰刻著\"萱\"字的玉片,比三年前更潤澤,想必是乙鳴時常用指尖撫摸的緣故。
鈺萱也想起三年多前,隨著這把梳子,乙鳴給她的素尺:\"小灰燈掛寢簷,輝光映思念。贈梳一把,祈平安。\"
蓮玉當時告訴她,在楚國的風俗中,男子贈女子梳子,便是表達情愛之意,她於是輾轉猜測著這把梳子,到底是不是乙鳴向她表情的信物,可她一直沒有機會求證於乙鳴。
如今握著這把梳子,鈺萱心中冒出絲絲甜蜜,原來三年多前,內斂的乙鳴的確借這把梳子含蓄的向她表白過呢,隻是自己當時並不確定。
中午青寧回來,麵色沉重,他對鈺萱欲言又止,鈺萱看出端倪後,便向他問道:\"青寧,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青寧先還不肯說,之後在鈺萱的再次追問下,他才開口說道:\"你知道嗎?現在楚王熊章已經把楚國的墨者接二連三,一個接著一個殺死了,楚國還給像我們隨國這樣的楚國附庸國發來信,讓我們驅逐所有在朝做官的墨者,否則楚國將對我們這些附庸國進行製裁,甚至發動戰爭。\"
\"什麽,怎麽會這樣?\"鈺萱驚訝不已。
她急忙繼而又問青寧:\"楚國一共有多少墨者,熊章他殺了多少?\"
\"在楚國為官的墨者大概有40人左右吧,據說已經被瘋狂的熊章殺了一半了,先從郢都的殺起。\"
聽到這樣恐怖的數字,鈺萱心中一陣悲哀,她立即想到了應澤師兄,那是鈺萱在楚國郢都唯一打過交道的一位墨者,他剛正不阿,為人熱情仗義,也正式因為他的努力,鈺萱才能見到翼彤和熊章,從而救出當時被軟禁起來的師傅墨子,難道應澤師兄也因她……
不,在白公勝之亂的時候,應澤還從熊章母親的寢宮中,幫他脫身,熊章不至於恩將仇報,可是還有那麽多的墨者白白死去。想到這裏,鈺萱不禁打了個寒戰,真希望這一切都隻是一場虛假的噩夢。
她義憤填膺的問青寧:\"為什麽要殺這些人,他們是最優秀的墨者,也是楚國管理著國家事務的棟梁之才。\"
\"鈺萱,難道你猜不到?\"青寧看著她,眉頭緊鎖,語重心長。
鈺萱不再說話,冷靜的思考後,答案立即出現在心中。她心裏像有一個彩色的氣球被現實的針芒瞬間戳破,氣球原本看起來美好極了,卻突然碎得隻留下殘破皺褶的氣球皮。即使鈺萱再笨,但此時她也一下子醒悟過來了。
熊章一定發現了她與墨子一起離開了楚國,惱羞成怒。他知道鈺萱是在她師傅墨子的掩護下才逃離郢都,與他不辭而別的。而熊章卻又找不到鈺萱究竟在哪裏,氣急敗壞的楚王,竟然拿楚國的墨者開了刀。
熊章徇私枉法,濫用國君權利,大張旗鼓的殺死楚國的墨者,還下令楚國的各個附庸國都不能再任用墨者,他這樣的行徑,不僅是要讓墨子和她知道他的憤怒,更是在逼她,看她能不能忍心坐視不管,繼續無動於衷的犧牲著這些墨者的生命,而躲在熊章找不到的地方。
鈺萱想起自己還在楚國的時候,她目睹了熊章毫不留情的處決白公勝黨羽,那時候她就已經發現,成為一方霸主的楚王熊章早已和曾經是楚國王子的他相去甚遠,但鈺萱怎麽也沒有想到,熊章因自己的私欲,濫用帝權,為所欲為,冷酷無比。以殺掉無辜的人而逼她現身的方式,真是沒了王法,沒了天理,熊章簡直就瘋子!
鈺萱又想到了遠在宋國的師傅墨子,他一定已經得知了他的那些楚國入仕的愛徒們慘遭殺害的消息。師傅一定痛心疾首,他也一定矛盾與糾結著該要繼續坐視不管,讓他更多的徒弟慘遭殺害,還是應該把她的下落透露給熊章。
\"一旦熊章知道了我的下落,會怎麽樣,青寧?\"想到這,鈺萱緊張的問他。
青寧沉思著,隻說:\"乙鳴擔心你,本來讓我別告訴你的。\"
鈺萱此時心中難受,是她害了墨家啊!因為她,害得那麽多墨者失去了性命,此時她心中的內疚感和負罪感油然而生。
她思索著,要怎麽辦?要怎麽做才可以既就在乙鳴身邊,又阻止熊章的殘忍暴行?
等青寧回來後,賢惠的蓮玉便張羅著開了午飯,但此時鈺萱什麽東西都吃不下,曾經鮮血淋淋處決白公勝黨羽的畫麵在她腦海中浮現,隻是這一次換成了和她朝夕共處過的墨者眾兄弟們的身影。想到這裏,她心中沉甸甸如壓著巨石,踹不過氣來。
和之前心中鬱結時的習慣一樣,鈺萱飯也沒吃,便出了青寧的府上,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道上走著。下午晚一些,天又開始下雪,紛紛揚揚如扯絮一般,模糊著眼前的景象。她就這麽一直走著,走著,一直精疲力竭,腳趴手軟。
鈺萱想用肢體上的痛苦來讓自己好過一些,但她這又算什麽呢,對於那些墨者來說,他們失去的是所有,逝去的是活生生的一條條生命。
直到天黑盡後,鈺萱才又回到蓮玉家,沒想到乙鳴也在。蓮玉見她回來,連忙說:\"你中午飯沒吃就跑出去了,我擔心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剛才快到晚飯的時候,乙鳴侯過來,你看,他也擔心你來著,還說若你再不回來,他就派人全城找你呢。\"
\"是我不好,害得大家擔心了。\"鈺萱低著頭,不想麵對大家還未褪去的擔憂目光。
乙鳴讓她趕快吃飯,她無精打采的刨了幾口飯,卻還是覺得不餓。乙鳴看鈺萱情緒不高,問道:\"鈺萱,你怎麽了?\"
鈺萱不想和他繞彎子,就直說:\"青寧已經告訴我了,你也別怪他,是我害那麽多墨者失去了性命,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為了自己的小愛,而犧牲掉了那麽多人的生命。\"說著這話,鈺萱心裏的疼痛真的如刀割一般。
乙鳴看她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他心理的負擔與憂慮也隨著長長的那一聲歎息而吐露無疑。乙鳴用責備的眼光掃了一眼一旁的青寧,卻並沒有責怪的話語。
乙鳴拉起鈺萱的手,說:\"走,不痛快,就跟我走。\"
外麵已經是銀裝素裹的世界,雪花依然漫天飛舞,房簷冰棱晶瑩透亮。鈺萱和他擠在小小的馬車裏,她也不問這是要去哪裏,就那麽閉著眼睛靠著他的胸膛,那原本是一個給她安寧與溫暖的懷抱,但是一想起棘手的此事,鈺萱心中依然不安與焦慮著。
她想象著如今若為了不再犧牲墨者,解決此事最好的辦法便是,她重新回到楚國郢都,出現在熊章身邊。而鈺萱一想離開乙鳴,未來日子裏的孤寂、思念、痛苦便瞬間漫上心間,她的手便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腳,不!她不能沒有他!
過了一會,馬車停了下來,乙鳴先跳下車,一雙手把鈺萱也牽了下來。
\"我們這是到哪來了?\"鈺萱看著不遠處的山,才開口問他。乙鳴抬頭指了指半山腰,說:\"看,山上有座廟,無論曾都的老百姓或我們王族都會來這寺廟祈福,很靈的,我們去給墨家的那些亡靈超度、祈福吧。\"
鈺萱順著他指的方向,抬頭望去,那寺廟在那高高的半山腰上,漆黑的夜裏,隻有那廟裏傳來微弱的光亮,像天空的星星,隱約可見、神秘誘人。
乙鳴拉著鈺萱的手,開始往山上走。山路漆黑,唯有那高處的寺廟像閃爍的星星,或是天街的長明燈,可望不可即,卻又忍不住想讓人摘到手中一般。
走在山路上,鈺萱依賴著乙鳴手中燈籠的光線,更依賴著乙鳴手間對她不輕不重的牽引。走過一半山路後,鈺萱體力漸漸不支,有幾次在她快要跌倒在覆著雪的石梯上時,乙鳴卻總是緊緊抓住她,給她更大更穩的力量,讓她不至於跌倒。
鈺萱心中貪戀著他掌心的包裹,溫暖的觸覺。這一路上,世界隻剩下相依相伴的乙鳴與她,一起迎著漫天的雪花,披著冰涼的月光,向他們共同的目的地攀爬著。鈺萱真希望這一輩子都這樣牽著他,相依相伴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