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懺悔
“我走的時候你還這麽一點小,但是現在,你都這麽大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過不了多久,莫安都要娶媳婦生兒子了……”
今天的純姐與以往大相徑庭,她曾幾何時,也會說出如此煽情的話來。
她憂愁的目光又投向了我,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神情,把自己的另一隻手又顫顫巍巍的朝我伸了出來,鬼使神差般的,我竟然沒有躲開。
她把我的手也緊緊的拽在手上,不過也說不上很緊,因為她現在也僅有那麽一點力氣可以握住我的手了。
“辛笙啊……”她憐憫的看著我,眼裏竟然泛起了淚光,縹緲的眼神似乎停留在了我的左耳上。“你的左耳是不是還聽不見?對不起,都是我把你送去了陸沉那,你才會遭到他的毒打,從而讓左耳聽不見了聲音,讓你在陸沉家受了這麽多的苦,還有後來,我把你帶進KTV工作,雖然我知道唐富貴對你沒懷什麽好心思,可還是把你推進了火坑,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
她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在臉頰上留下一行清淺的淚痕。
她那隻握著我的手有些顫抖,含著清澈淚水的雙眼像是找不到了焦距,但是並不影響她繼續的說話,“後來生下唐莫安之後我又走了,把他就這麽拋給了你,在國外的時候,我一直以為唐莫安就會因為這個病而沒了,但是沒想到,他竟然都長這麽大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完全不敢相信,要不是看到他身上的胎記,我根本不相信他竟然健康的成長到這樣的模樣……”
她的淚水越蓄越多,一直沉默的唐莫安,竟然從旁邊抽了一張紙巾,然後給純姐擦了擦。
她寬慰的笑了笑,對著他說謝謝,繼續說:“看到你們現在都健康的長大成人了,我很開心,直到現在,我還在疑惑著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做出那樣傷害你們的事,難道隻有人快死的時候,才會意識到曾經的過錯,然後懺悔嗎?”
純姐借著我們的力量,從床上坐了起來,嘴唇也非常的幹澀。
“辛笙,你應該知道的,我之所以為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能獲得新的重生,但是現在看來,你已經實現了,蔣海潮很好,你們會這麽幸福下去的,還有,你把莫安照顧得也很好,希望你可以這麽繼續帶著他長大,我或許,看不到他成年,結婚、生子的樣子了,也請你可以代替我見證他的成長,謝謝你……我是一個不夠盡職的母親。”
她的聲音也小了下去,似乎真的在懺悔。
我的心情也和唐莫安一樣沉重,沉默的聽著純姐逐漸沙啞的聲音。
此時她虛弱的靠在床上,說話的幅度都小了下去,我緊張的看向了旁邊的心電圖機器,線條不停起伏著,我卻不知道那到底是好是壞。
再看向純姐,她連眨眼睛都成了一件費勁的事情,緩慢的睜開又合上,慢慢的對著我們虛弱的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也知道自己承受的這一切痛苦都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我不怪任何人,隻怪自己早點從泥沼中爬出來,導致自己越陷越深,到了今天的地步……”
她慢慢的闡述著,後來連意識都有些混亂,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曾經的我太傻了……我該死,哈我真該死……”
她突然往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又詭異的笑了笑,又要抬手扇巴掌的時候,被唐莫安攔了下來。
純姐淒涼一笑,用另一隻手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她的笑讓我們毛骨悚然,唐莫安著急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姐,你快去叫醫生吧,她好像有些不對勁。”
我看著純姐不停止的笑容,一直心電圖上不停浮動的線條,抬腳就要去尋醫生。
“別!別去!”我剛轉過身,便被純姐大聲的叫住,瘦弱的身軀裏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我不可思議的回頭,看到的是她有些發紅的臉頰和急促的呼吸,顯然剛才的那一吼花費了他很大的力氣。
“不要去,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所以別去找醫生了,你們再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純姐祈求的看著我們,用著自己將要枯竭的生命。
沒辦法,我隻好折返了回來,被她緊緊的拽住了手,似乎在害怕我會再一次離開她。
就這樣,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我和唐莫安就這麽被她拽著說了好久的話,有關於從前也有關於未來。
直到天逐漸的亮起來,純姐才有了倦意,幹瘦的手才鬆開了我們,“你們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她疲憊的對我們招了招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唐莫安擰著眉頭看她,似乎沒有想要走的意思,倔強的說:“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
純姐無奈的笑了笑,窗外的晨曦溫柔的額照進來,悄無聲息的映在她蒼白得能看見血管的臉頰上。
“回去吧孩子,你也需要好好的休息,你回去睡一覺,再來看我好不好?”
在純姐不停的勸說之下,唐莫安才依依不舍的從病房外走出來,不安的對著我說:“姐,等我睡完一覺,還能過來看她嗎?”
我剛想點頭,便看到那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正朝著我們走了過來,便連忙拉著他的手走到了一邊,不想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好在男人並沒有看到我們的存在,而是步履匆匆的走向了純姐的房間,手上正提著一袋早餐。
看來,還真的是一個對純姐動了真情的男人。
“姐,可以嗎?”唐莫安不死心的繼續問著我,我便隻好點了點頭,或許沒有什麽不好,因為純姐的壽命,真的不長了……
就在我帶著唐莫安回樓上,準備休息的時候,那個男人就像是瘋了一般的從純姐的病房裏衝了出來,大聲叫喊著,“Please,help!Help!”
唐莫安明白了,一下就掙脫開了我的手,朝著我們剛才出來的病房,風一般的衝了進去。
我也緊緊的跟隨著他的腳步,懷著一顆緊張得不能再緊張的心,重新踏進了那間房間。
與午夜時的光景相比,此時的房間不再那麽的陰暗和寒冷,而是被溫暖的陽光填滿,很是明亮。
而純姐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躺在床上,隻不過不再虛弱的睜著眼睛,而是永遠的閉上了。
這大概是她最安靜的時刻吧,悄無聲息的躺在那兒,靜謐德模樣仿佛靜止了一般,隻有身旁的那台機器持續的發出聲音,告誡著這個人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接著便是一陣的兵荒馬亂,許多的醫生和護士拿著各樣的搶救用具衝了進來,我們被護士推搡著出了門,對這樣的現象大概見慣不慣,淡定的對我說:“家屬請在外麵等待。”
說完,便關上了門,徹底隔絕了我們。
房間裏不斷的傳來機器滴叫的聲音,以及醫生著急“再一次”的聲音,那個外國男人已經顧不上我們的存在了,雙眼通紅的盯著那扇門,似乎要看穿了一般,嘴裏還在念念有詞。
唐莫安也是雙眼通紅,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唇,似乎在隱忍著自己的情緒。
我沉重的閉了閉眼睛,房間內傳來著急的聲音便在耳裏更加的清晰和放大,我知道,純姐剛才的用意都是什麽,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會把我們支開,獨自的離開。或許看到我們離開的背影,她才能安心的離開吧。
或許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安排唐莫安會在深夜獨自來到純姐的房間看望她,如果唐莫安沒有來,我也就不會聽到純姐的懺悔,或許連她是什麽時候去世都不知道。
也許就是母子連心,才讓不安的唐莫安有了最後見她一麵的機會。
結局早就是純姐預料好的,她並沒有被搶救起來,當她在叫住我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臉上的紅潤是來自什麽。
我和唐莫安比想象中的還要冷靜,或許是已經和純姐做好了告別,才沒有像那個男人哭得撕心裂肺,此時他正趴在蓋著百布的純姐麵前淚如雨下,口齒不清的喊著他的名字,似乎有些接受不了。
“我們,還是送送她吧……”我呆呆的看著被蓋住的純姐,即便她曾經做過再多不可原諒的事,但是現在,都與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
蔣海潮雖然有些不樂意,但畢竟是我和唐莫安的母親,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麽,與我們一起去了純姐的葬禮。
葬禮上就隻有我們幾個人,我們看著男人痛苦的拿著純姐的骨灰盒不肯鬆手,然後又被迫無奈的放進了她的墓裏。
自從純姐離開,男人的眼淚就沒有斷過,每次我見到他,他都是悲傷的模樣,不是在掉眼淚,就是通紅著眼睛在發呆,我不明白,純姐明明招惹過這麽多的男人,卻隻有這個外國男人對她念念不忘,難道兩國人之間的思想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