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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笸籮、瓮和盔

  院子里傳來孩子的口角聲,奶奶帶著弟弟妹妹回來了。

  李之重走出家門,兩個小黑人看見他後邊跑邊喊:「二哥、二哥,」。

  像是多年沒見的樣子。

  李之重掏出兩顆螺絲糖,給上前的弟弟妹妹一人一顆。

  「哪兒來的?」小拴問。

  「撿的,」李之重逗他。

  「哪兒撿的?我們再去。」小風高興地問。

  「二哥逗你了,笨蛋。」小拴指著小風說。

  「你才是笨蛋。」小風還著嘴說。

  眼前兩個眉眼清秀的小黑人,一個光頭,一個短髮,鬥嘴是他們的日常。

  糖不能都給了,每天兩粒。

  第三天剩下的一顆一人一半兒,幸福感可以持續好長時間。

  這兩個小黑人在前世李之重最艱難的時候,不吝多次伸出援手,不求回報。

  「奶奶,你吃糖不?」李之重仔細打量著門口的奶奶問。

  畢竟三十九年未見,而且知道沒了,感覺雖異樣,心裡卻暖暖的。

  「不吃,你也吃,不要都給了那兩小的。」奶奶答道。

  老太太八十三了,牙還齊整,慈眉善目的,帶一隻微翠玉耳環。

  另外一隻據她說騎驢回娘家,驢驚人落,玉碎佑人。

  小腳老太摔了一大跤,皮都沒蹭破,可惜了那隻耳環。

  後世老墳地由於國家修建魚塘。

  李之重堂哥遷墳時,這隻完好的耳環得以重見天日,現收在他家。

  「晌午吃甚呀?」李之重又問。

  「大瓜山藥(土豆)湯湯玉米面鍋貼貼。」奶奶安排道。

  「今天我來做,行不行,奶奶。」李之重央求道。

  「你?」奶奶有些疑惑。

  「您老幫忙看著好不好?」李之重又說。

  「嗯,我們二拴長大了,試一試。」奶奶有些欣慰道。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做飯算不了什麼,再說前世李之重做的一手好菜。

  雖是初秋,陰曆已到七月底了,家裡面有些涼意,做飯從戶外逐步倒在家裡了。

  李之重開始準備了,大小不一五六個新土豆,皮薄不用削,洗乾淨切塊兒即可。

  這是規矩,從李之重的二爺爺那裡傳下來的。

  老頭後來不管多有錢,一輩子吃土豆不吐皮。

  李之重的父親學了幾十年,近幾年好點,但是新土豆不削皮不能改。

  大瓜(南瓜)是圐圙里自己家種的。

  洗好切開掏瓤切塊兒,帶籽的瓤要曬到外面窗台上。

  晾乾炒熟可以嗑,另可留籽種。

  抓一小把乾粉條泡上,那是給奶奶準備的。

  主食大家都一樣,農忙時就不太講究了。

  米面糧油都放在糧房裡,糧房在正房最東面。玉米面在一種紙做的簍簍里盛放著。

  簍簍、笸籮這種紙製品統稱為紙筋笸籮。

  用小瓮瓮(缸)為模板的叫簍簍,高而修長,較大。

  用盔為模板的叫笸籮,矮而粗,較小。

  最小的還有就是放在炕上的針線笸籮和煙葉笸籮。

  做紙筋笸籮是李之重二姑李梅梅的一項絕技。

  每年臘月二十四糊新窗戶紙時,把舊紙撕下留存。

  攢夠一定數量時,將廢麻紙浸泡、搗碎。

  拍在一個倒扣的瓷盔或小瓮瓮上成型,厚約半公分略強。

  等紙盆徹底干透,輕輕地揭下來即成。

  最後用平常積攢的香煙盒裡外糊裱就能用了,香煙包裝糊在笸籮上只是為了好看。

  麻紙的再利用也是農家節儉與創新的典型物件。

  甚至油簍都能用紙筋做,不過需要內置柳編為筋,熟油浸透。

  俗語云「油簍紙筋鎖子鐵」,比喻廢物的,意思不好再利用了。

  李之重家的笸籮都出自他二姑的手。

  解放后一段時間內,人們用駱駝票子裱糊笸籮。

  駱駝票子是蒙疆銀行發行的帶有駱駝圖案的鈔票。

  蒙疆銀行是RB侵華期間在蒙疆地區成立的偽政權銀行。

  兩千年收藏熱時,有人一個糊有駱駝票子的笸籮賣了幾千塊錢。

  存放米面的還有泥瓮,也是就地取材,自力更生的產品。

  柳編成瓮形,內外用白乾土和麥稈為泥抹勻,晾乾后可以存放糧食。

  小農經濟自給自足是必須的,產出還不夠吃,去哪裡找錢買東西。

  即使有點錢,也會存起來為蓋房娶媳婦這兩件大事做準備。

  李之重按照奶奶要求挖了兩碗玉米面,盛在大盔里端了回來。

  又在玉米面里加了兩小撮鹼面和勻。

  用鐵鏟從糧房的油罐里鏟了一鏟葷油,葷油下面還有燒好的肉。

  那是去年冬天殺豬后腌制下的,已經不多了,回來連鏟放在昨晚洗好的七燒鍋里。

  家裡的規矩是飯後馬上洗鍋洗碗收拾好。

  「油多了,」奶奶說。

  「這點兒還多?」李之重有些迷惑,下意識裡面他還沒敢多鏟,奶奶卻說多了。

  「就這樣哇,下回少點。」奶奶善解人意地說。

  葷油確實挖多了,生產隊一年一人分四五斤胡麻油。

  一個六口之家,也就不到三十斤,要吃一年的。

  對那些把豬賣了沒有葷油補充的家庭,一天平均七八錢油,倒進鍋里僅夠潤一下鍋底。

  更有一些人家菜出鍋后才會淋上幾滴,象徵意義大於實用價值,聊勝於無。

  對油的渴望總結為「吃一個油花子激靈三天」,意思是油可以給人帶來活力。

  中國從解放到八十年代末,輕工業的發展速度緩慢。

  陝北、晉北和蒙中西部等地,普通人家使用的日常生活用具。

  輕工產品極少,當然價格也是主要原因。

  家家必備用來盛糧、盛水、盛油、和面、腌菜等用具。

  都是用當地高嶺土燒制的。

  有如瓮、盔、盆、罐、壇等,厚重結實,價格便宜,也是李之重家的首選。

  還有很多日用品都是自製的,如笸籮、簸箕和笤帚等。

  瓮,也叫缸,按照古人分類收口為瓮,敞口為缸,后當地人統稱為瓮。

  由大到小分為大瓮、三隻瓮、五隻瓮和圪丁瓮。

  按照大小形制用作水瓮、菜瓮、油瓮等,大瓮高約一米二三,依次遞減。

  圪丁瓮是為生豆芽特製的。

  下部有孔,方便淘豆芽。

  因當時婚喪嫁娶,豆芽是冷盤的主菜,需要量大且不可或缺。

  同時也是過年必備菜品,有專門的生豆芽的器具就不足為奇了。

  關於瓮有很多俗語,老話說「節省,從瓮沿沿開始,等到了瓮底底就遲了。」

  勸人節約要趁早。

  還有一句正好相反,因瓮倒扣如煙囪狀,俗語講「掌柜的打爛瓮,正好安煙囪。」

  意為有錢就這麼任性。

  盔,由大到小分為雷盔、大盔、二號盔和小盔盔。

  雷盔主要用於事宴(婚喪嫁娶宴席),體型碩大且壁厚。

  容量大保溫效果好,盛放炸好的油糕。

  大盔直徑約四十公分,以十公分遞減到小盔盔,多用於日常洗菜、和面和盛放食物等。

  還有就是尿盔子和夜壺,也是此類粗瓷製品,用於晚上家裡便溺。

  當地罵人「撲尿盔子了」,意思上門太早了,人家還沒倒尿了。

  倒尿是女人的事兒,男人倒尿會被笑話的。

  夜壺是老年男性起夜首選,造型可自行搜索。

  有個歇後語叫「寡婦抱著夜壺哭——我不如你呀」,形象生動。

  關於尿盔子還有個笑話,話說民國二十七年,RB人打著共建滿蒙的旗幟來到了土默川。

  一日將午,一隊RB兵到了口肯板升,準備生火做飯。

  街上搭灶支鍋,缺一個和面盆,就到李之重姥爺家去借。

  正好看見馬老漢家尿盔子放在豁口口后側。

  二鬼子一眼就看見了,拎起來就走。

  「那是個尿盔子!」馬老漢用本地土語忙道。

  「什麼,沒做飯就要盔子?!」二鬼子瞪著眼說,馬老漢沒敢說話。

  午後,二鬼子來歸還盔子,大讚李之重姥爺是個好人。

  可就是盔子有點騷氣,還給了馬玉仁一顆洋糖。

  馬老漢望著光潔如新的尿盔子,深感軍民魚水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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