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秦維之“死”
宋初看了看馬車,駿馬好好的在順毛,馬車傾斜度極小,男子一身繁複雲紋華服不然塵埃,褶皺,更別提擦傷,怎麽看都不是秦維的手筆,這人出手,依他對敵人的態度,恐怕也要你流下幾滴血來,“再說今日之事,沈大人的馬車如何會偏離了軌道,真是秦維所為?不知何人瞧見了?他是使了什麽法子驚了大人的馬的,若是以自己為誘餌,豈不是得不償失,若是使用暗器,大人倒是找出證據來,可不要願望了無辜,”她看了看躺在地上半晌未動的人,請求道,“大人驚了馬,不知和否受傷,我這妹妹頗懂些醫術,不妨給大人瞧瞧,再者,秦小公子我瞧著真是進氣少,出氣多,可否先允許家人請大夫瞧瞧,畢竟也是人命啊!”
驚馬是怎麽回事,沈雁回再清楚不過,若是堅持,他相信對方查不出來,但是,看到宋初透亮澄澈恍若萬事皆在眼中的眸子,加上剛才輸了一局,竟然不敢堵了。
他鎮了鎮精神,就聽到秦柘趴在秦維身上哭得恍若暈厥,哭聲震天,飽含著幾個字眼,讓旁人隱隱側目。秦柘自宋初一來便沒了存在感,心裏一直想著宋初的話,聽聞此言,嚇了一跳,不是還好好的嗎?一下子撲過去,呼吸微弱,臉色蒼白,身上傷痕不顯,偏偏最是痛苦,一下子緊繃的情緒爆發,在人群中慟哭。
“打殘了啊,這也太狠了吧!”
“都去了半條命,也不至於吧!”
“看秦大公子哭這麽傷心,還不會小公子活不成了吧!”
“對啊,秦小公子剛剛不是正在買冰糖葫蘆嗎?怎麽就去驚馬了呢?”
“對啊,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來了,剛才還在那邊買零嘴呢,別說,還真像個小孩兒似得。”
“……”
“傳大夫!”沈雁回咬緊後牙槽,自己明明吩咐了,該怎麽打能讓人痛的神不知鬼不覺,他相信自己的打手們不會出錯,絕對不能讓自己維護的好名聲給毀了,他是再清楚謠言的危害不過。
“沈大人,您說說看吧,讓大夥都來評評理。”宋初特質的聲音引人注意,她不給沈雁回反衝的時間。戰事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今日不撕破他一層皮,不到半日,恐怕會更加嚴實。
沈雁回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眾人礙於他的官職不敢大呼小叫,眼光中已然有了質疑。
被人拆穿還是自己承認,這是個選擇題。宋初的眼睛長得很漂亮,鳳目微眯,把宇文乾的淩厲學了六成,沈雁回看看宋初,又瞧瞧她身邊的高手,有種被人看穿計謀的錯覺。狠狠心,帶上和煦的笑,看著自己的馬車夫,“鄭二,你來說說,方才馬車跌滑,扶我下車時,你明明與我說是秦維所為,到底怎麽回事,向百姓細細交待。”隱隱的威脅和暗示從神態流露。
鄭二心知今日遇到硬茬,在家大人要抓自己頂缸了,家中妻女盡在他手,隻能認下。他“噗”的跪下,不到幾語,聲淚俱下,“大人,都是小的的錯,昨晚下了雪,路上濕滑,滑了馬車,小的擔心大人責罰,便自作主張推到秦小公子身上了……”他一邊扇自己耳光,一邊道罪,“大人,都是小的的錯,都是小的錯……”
原來是這樣,百姓明悟,真是家仆欺主啊!
沈雁回很滿意,朝臉色不大好的宋初露出個微笑。正是時,沈雁回叫的大夫到了,給秦維檢查時,一幹群眾像是自己兒子受傷一樣,神經緊繃。
人們看著那大夫顫巍巍的手,已然猜到了什麽,“秦大公子, 準備後事吧!”
“你瞎說什麽,怎麽可能被打死了,我……”明明吩咐過了,沈雁回急忙刹車,最後那句沒有說出去,眼睛瞪的老大,上前一步按住老大夫的肩膀搖晃,“不可能,你肯定看錯了,不可能,不可能……”
老大夫是城裏最受敬重的大夫,平日裏沒少受沈雁回恩惠,是故沈雁回才請了他來。
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也都是惜命的。一路過來也聽說了,因著一個下人的隨口一說,便把人活生生的打死,可見是個心狠的,再看那馬車夫,驚恐之下還不忘了自扇耳光,好歹也是伺候過他的人啊,居然如此狠心。
親自一聽這話,反映和沈雁回差不多,一人抱著他肩大喊,一人抱著他腿大哭。
一場鬧劇最後便成了悲劇,宋初眼眶都紅了幾分,“竟然如此,就算秦維有何罪行,也要城守親自審問,現下,卻含冤而終,不得盡孝與父兄膝下,沈大人,枉你自詡愛民,熟懂宇文理法,不知今日事如何給眾位一個交待。”
沈雁回慌了,大哥已經早就告誡過他少弄些不必要的動靜,現下更是出了此等簍子,真是,真是,“我……我……”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沈大人應該理解的,送官吧!”宋初說完,不知哪裏走出幾個熱心的人,真的把人往城守府帶。
不知從何處聽得消息的秦老爺子顫巍巍的掙開旁人攙扶走過來,見到倒地不醒的小兒子,哭的似要暈厥的大兒子,心中的那根弦猛地塌了,“我的兒啊……”已無人在乎他的稱呼,瞧到兩代人街頭痛哭,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大夫,給這車夫也瞧瞧吧!沈大人家果然家風嚴謹,不過是滑了馬,竟讓人家車夫嚇得不敢說真話,”她看了眼停下動作的車夫一眼,歎口氣,“秦維也是可憐,誰不知他名聲呢,恐怕就是這麽一件件的虛無事件,才導致的啊……”
宋初這段話在“秦維”死後,漸漸被人傳說,最後那個惡棍秦維成了被人隨意欺負的白蓮花,這是意想不到的效果。
宇文乾晚上歸來,路上德全已經把今日這件轟動廣城的大事說了一遍,走到秦府這個當事人家門口時,瞧見仆人在大過年的日子裏掛上白布,臉上肌肉抽搐幾下。
“秦維呢?”沒了往日的友情接待,宇文乾今日進府孤零零,直奔宋初而去,第一句話便是壓低聲的調侃。
宋初今日打了一場好仗,心情正好,“放心吧!”白旭磊最是喜歡研究奇藥,這假死藥倒是不錯。
“聽說二人哭得甚為傷心!”宇文乾攬著宋初坐下,看著她冷清的眉眼,忍不住道,“都說秦維搗蛋,我看你啊,才是唯恐天下不亂。”
宋初可不讚同,“明明是就弱扶貧。”她似乎也習慣了和宇文乾這張嚴肅臉講笑話,“放心吧,秦維一死,秦暉和秦柘定是拚了老命也要把那些齷蹉東西給揪出來,沒了顧忌,自然會放手一搏,我再放些有用的價值出去,保不齊他們會和我說真話。在秦維的仇未報之前,他們是不會就這麽倒下的。”
宇文乾點頭,讚許似得在宋初額上親了親,“初兒果然聰慧。”
這話聽了無數遍,宋初卻覺得能從這句話裏麵品出雪花糖的味道。“你也該現身了吧!我們還沒能過個好年呢?”她還記掛著宇文瑞讓他們大過年南下之時,忍不住嘀咕一句,暗罵自己心胸狹隘了。
“是啊,我們都還在忙呢?”他們怎麽可以就高高興興過年了。宇文乾深潭般幽黑的眸子閃過一抹笑意,隨後被淩厲的肅殺取代。
今日化了積雪,晚上涼風沁骨,宇文乾拍拍宋初的手,“接下來幾日少出去,”恐怕有變。
“嗯!”宋初靠在宇文乾臂彎裏,乖順的點頭。
外間傳來腳步踏地的小聲,銀杏在外頭說道,“夫人,用飯了。”宇文乾看看天色,都快一更天了,“怎的還沒用飯?”
宋初笑笑,宇文乾明白了,秦府今日出了意外,恐怕沒人會搭理宋初。一邊牽著宋初到了偏廳,小幾上不過幾樣菜,宇文乾就要發火,宋初扯扯他的廣袖,“這算什麽,我隱約記得在邊境時,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不知道多少百姓將士現在還餓著肚子呢。”她移坐到方桌蒲團,盤腿坐下,斜了宇文乾一眼,有幾分嗔怪,“難道我是個吃不得苦的人麽?”
宇文乾無奈的笑了,“我可什麽都未說,你倒是說了頭頭是道。”親自給宋初夾了菜。雖然少,但貴在精致,口味舒爽,便就此揭過了。
一夜無話,夜裏外麵燈火點點,哭聲哀戚婉轉,宋初絲毫不受影響,很快便睡著了。
又是新的一天,今日宇文乾特意陪著宋初用了早飯,到了正堂,白花連夜已經掛好,在堂中布置了靈堂,中間擺放著排位,事情發生的猝不及防,連夜改造的棺材有些大了,還好冬日天氣涼,屍體不至於腐敗的很快。
秦暉和秦柘一夜未合眼,眼底青黑,神情憔悴,眼睛渾濁。似乎是那層淚水凝成了膜,脫落不得,下巴上冒出點點胡渣,頹然又無助。秦暉跌坐在地,看也不看長子一眼,愣愣的瞧著冰冷的棺木,狂怒的情緒已然在夜色涼涼中消失,剩下的隻是濃濃的悔恨。特別是秦柘,他一邊臉頰都是腫的,昨晚發生過什麽,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