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街頭偶遇試探
宋初心裏受用,拿起筷子咬了一口小巧的包子,好像比昨日更好吃了。
正用飯間,外麵秦維的嘹亮的嗓音透過層層白牆越發明亮,“宋姐姐,今日下雪了,我們出去……”跨入偏廳,女子月牙白的外衫垂直而下,背脊挺直,高髻一側貼著圓潤的幾粒珍珠,散發淡淡的光澤,發絲幽黑如墨,邊上古色古香的深漆色窗欞,透過方方正正的菱格印出院子裏掛著幾許積雪的枝丫,真真靜美如景,秦維怕自己的嗓門驚醒了美人,吞進嗓子眼,連走路的步子都未發出聲來。
還是宋初聞聲又見戛然而止,好奇回頭,“小維來了,用早飯了嗎?”
秦維才似反應過來,幾步走過去坐在宋初對麵,不顧他說了用了,銀杏添了副碗筷。
宋初吃飯的樣子談不上優雅,卻不粗俗,咀嚼間總覺得分外美味,秦維忍不住拿起筷子,“嗯,比我的好吃。”
宋初咽下清粥,“難不成還是特意為我做的不成。”都是一個鍋,一個人弄出來的。
“當然是因為有宋姐姐在啊!”秦維擠眉弄眼,別人做出的輕佻舉動到了他身上,多了幾分天真可愛。
秦維左右看看,似乎少了個熟悉的人影,“怎麽不見錢大哥啊!”
“他去看新宅子去了。”宋初用好,按了按嘴角,“你大伯不叫你讀經寫字了?還有兩個月便會試了,瞧你這些日子可都沒有碰書啊!”
秦維擱下筷子,一副“你快放過我的表情”,“別說了,宋姐姐,你們可要在府裏多住些日子,最好住到明年三月。”
“我可不敢,到時候你大伯可得怨死我。”宋初忍著笑意,表情頗為認真的搖頭拒絕。
秦維抓抓腦袋,“宋姐姐好狠心。”
宋初睨了他一眼,“我也覺得奇怪,你爹爹對你考功名一事似乎分外執著。”尋常有錢人家,若能有個子孫為官,不過錦上添花,也要子孫有那本事,秦維自己如此抗拒,又如此受寵還真是怪異。
秦維不是個笨的,他爹爹本就疼他,什麽事兒不用求到他頭上便會答應,唯有此事,記得有段日子,爹爹看到自己挺有經商天賦,還挺高興的,似乎還說了句“考不上便經商吧!又不是非此一條活路。”
可是後來,慢慢的就變了,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逼自己讀經拜師,自己三十六計全上演,也改不了他決心,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腦袋有什麽東西一閃,好像就是三年前吧!那時候,不正是柳州換知府的時候嗎?
秦維不是個笨的,一下子背脊冒出冷汗。看看狀似無意說了句話的宋初,這是巧合吧!
秦維臉上表情變了幾變,宋初混不在意,安慰道,“不妨與你大伯說清楚,我看你這性子,做官倒是委屈了。”雖有幾分聰明,可自幼受寵,家裏一幹齷蹉事都避開他,心性良善,又受不得委屈,可不是官場混的人才。
秦維非但不覺為然,還甚為讚同,“可不就是。”和宋初說說笑笑,心裏的疙瘩藏在一邊,又說起來城中趣事,“廣城少見雪,一下雪家家戶戶便熱鬧的很,宋姐姐一會兒可要出去瞧瞧?”
待在院子裏也無事可做,點頭。
廣城的人口比之京城也少不了多少,再過幾日便是宇文最重要的節日,紅燈做飾,白雪為伴,有了冰天雪地的氛圍更有了火熱的顏色,鮮明又和諧。
薄雪不過細細一層,很快便消融了,唯於些許浪花翻滾。
街上行人添上了厚衣,來往人群少了許多,唯一的共同處便是人人麵色帶笑。小孩子們對雪似乎有奇異的喜愛,堆了小小的雪人,傻笑半天。
遠處山巒起伏,綿延不絕,綴著點點白花,分外妖嬈。近處酒肆茶樓門庭大開,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嵌著微微笑容,良善喜悅。萬裏河山均歸吾掌,萬千生靈皆聽吾旨,何等霸氣豪情,英雄氣概,怪不得人人都想著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宋初周邊和往常一樣,清靜的很,不是銀杏護駕有功,而是秦家三公子“名聲在外”。
接觸到宋初揶揄的笑,厚臉皮的秦維忍不住臉紅,“宋姐姐,你可要給我評評理,認識我這麽久,難道你真的覺得我是他們說的那種不務正業,欺男霸女、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嗎?”
“你這名聲倒是傳的響亮,連累的你大伯兩位哥哥,還有秦府都讓人退避三舍。”宋初絲毫不給麵子,直言道。
“我如何不知?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啊?”不知什麽時候,自己不正經的名聲起來了,當時還覺得是少年風流,後來,越發的說得不像話,或許是說多了,挺多了,自己也渾不在意,直到今日,別人見了都要拉著在家姑娘躲著自己。
宋初經曆過的謠言比別人吃的飯還多,哪裏不知其中深意,恐怕不經意中被人利用了,“放寬心。”
慢慢朝前走著,人群中一個儒雅的男子和旁人避之不及的態度截然相反,定定朝這麵走來,宋初定睛一看,“可是巧了。”
秦維咧開嘴角,小跑兩步上前,“大哥,真巧啊!”秦柘是個大忙人,特別是秦暉近日身子不適,家裏重擔基本落在大兒子身上。
“是很巧。”往日裏一家人還能經常見見,現在能湊在一起吃個飯都是奢侈了,秦柘想起剛剛捐出去的一筆真金白銀,心髒還隱隱抽痛。罷了,便宜自家人總比便宜別人好,看到一邊的宋初,問了好,“正好快到午時了,就在外麵用飯吧,錢夫人,你看如何?”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想找個由頭和秦柘說說話,這便有了機會,自是不會拒絕,“我對廣城不熟,兩位決定便好。”
秦柘是個貼心的,廣城素來幹燥炎熱,長期居住此地的人口味偏淡,喜愛煲湯。宋初是個北方人,長期天南地北的生活,口味倒是不挑,不過連著吃了多日的素菜清湯,又是寒冬裏,真是有些不適應。但她素來克製,一點兒不喜的表情都沒有露在臉上,連銀杏也沒有看出來。
秦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挑了家善於北菜的館子,臨近飯點兒,裏麵倒是冷清,“廣城偏好清淡,偶爾吃點兒辛辣的倒還好,長久卻有些受不了了。”他引著宋初進了雅間,親自給人倒了茶水。
“南地、北地,雖同屬宇文,習慣倒是千差萬別。”宋初喝了口茶,“這銀針似乎都和北地的不同,似乎更加淡雅些。”
“都是桔生淮南為橘,生於淮北為枳,一樣東西在不同的土地都有不同的變化呢。”秦柘淺淺抿了一口,昨日老爹的話他聽了一半,若這錢家人真有勢力,想必能有所圖。照他說,就是一開始的軟弱,早就現在這樣的局勢,才有那些同流合汙之人。
“大公子倒是看得明白,依我瞧,不隻是物,連人也不過如此。”宋初撚了撚茶盞上的青花。
秦柘意有所思,剛要出聲,秦維不耐煩一聲,“我先出去下!”
他聽著哥哥和宋初的對話,頗覺無聊,趁著飯菜未上,說了一句,臀部離開桌位,風也似的不知吹去哪兒了。
秦柘一聲叫喚卡在嗓子裏,都忘了剛剛想和宋初說什麽了,喝了口茶,“這孩子!”
“無妨。”宋初偏頭,正好瞧見下麵人來人往,回過頭,狀似無意提了一句,“廣城城守果然不負盛名,治下百姓安康喜悅,平安潔淨。”
宋初沒有錯過秦柘外漏的不屑,深有感觸說了一句,“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以在下看來,有時候眼見的也不一定為實。”
果然有隱情,宋初隨著話風,也不顯急切,“的確如此,大公子果然見識廣博。”
“談不上,不過是深有體會罷了。”秦柘擺擺手,一張平凡的麵孔這幾日平添了幾絲風霜。
男人的語氣太過滄桑,示弱的口吻把握的極好,許久不曾聽到宋初追問,抬起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哎!”
雅間裏窗戶開著,不知何時起,外麵的寒風好像吹的大發了,撲騰的窗棱吱吱作響,平添了些淒慘的味道。
銀杏關了窗戶,給宋初把脫下的白色狐皮鬥篷披上,宋初擺擺手拒絕。好久,她有些猶豫道,“大公子不妨直說,秦家可是遇到什麽禍端了?我錢家雖為商賈,在京中倒是有一二門路,相識即是有緣,小維好歹喚我一聲姐姐。”
有戲,秦柘暗歎自己這苦肉計半真半假倒是歪打正著,秦家這幾日的不太平連下人都知曉幾分,因著是家醜,更是瞞著錢家人,不曾想,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
他苦笑一聲,“想必錢夫人已經知曉小妹和廣城同知的事兒,我那弟弟因著這個緣故得罪了同知,卻不想遭此大禍……”秦柘簡略說了番,神情悲慟無助,帶著對親人的擔憂,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的鄙棄,“……都怪我沒本事,連弟弟都護不住,夫人多日出府,恐怕也知曉小維的情況,讓人避之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