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山上歲月
盛夏在折磨了世人幾個月後，終於慢悠悠得離開。海拔高聳的山上更不用說，綠草掩映之下已然有了秋的氣息，枯黃的葉子漸漸冒頭，邊上卷起來一層，黃綠交錯，可愛極了。
宋初睜開眼，泛著淺淺鵝黃色帷幔讓她微微一頓，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掀開被子，山上的冷空氣撲進來，宋初瑟縮一下，一下子動作大了起來。外間伺候的人以此聽到聲響，快速有序的掀開簾子走進來。
頭上一個簡單的發髻，幾支珠花小巧玲瓏，黑色素衣又帶著一絲嚴謹。為首的女官腰間還係了根琉璃帶，雙手置於身前，微微彎腰，語氣恭敬，“夫人醒了？是否先行洗漱。”
宋初半坐著看過去，隱隱約約想起思清是說過什麽。自己初來乍到，給了自己身邊貼身伺候的女官。
宋初扶額，點點頭，下了床，單薄的褻衣讓山上涼意更加肆無忌憚。女官上前給宋初披了件長衫，笑意盈盈，“夫人初到山上，不知這山上氣候溫差大，早晨多穿些好。”
宋初感歎，不愧是在思清身邊伺候的，察言觀色一個不落，不過這輕鬆的姿態難道在思清身邊也一樣？“好了，先洗漱罷！”宋初自己想得差些笑出聲，趕緊說了正事。
侍女們燒了熱水，手放進去，整個身子都舒爽了。
“聽樓主說，夫人最愛君山銀針，這是今年新得的呢！”布菜間，那女官笑著拿出封裝完美的茶葉。
宋初擦了手，“有心了。”
“今日樓主外出了，不然樓主定會陪夫人共用早膳的。”侍女們七碟八碟的擺置好，有序退下，側間裏唯有宋初和那女官二人，頓時空曠了許多。
宋初在上方盤腿坐下，“一樓之主，定是不閑的。”宋初掃了眼桌上豐盛的膳食，搖搖頭。
女官一驚，“夫人可是不滿意？不如讓廚房重做？”
宋初提起筷子，“哪有什麽不滿意，隻是太過豐盛，讓我想起了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之人罷了。”
女官訥訥站著，說什麽都有種在推脫的味道，索性閉嘴，專心伺候著。見宋初隻吃了幾筷子便停了，也不敢多勸。
就聽得上方一個溫暖的聲音，“這些碟子我都未曾動過，你們自己分食了吧！”
女官正準備道謝，又聽宋初帶著笑意，“下次不可如此鋪張，若如此，我倒是覺得你們像吃了。”
女官被這玩笑話弄得一愣，都說宋初名冠天下，想來是個傲氣，自詡甚高之人，不曾想真是憂國憂民，和藹可親。
“好，若下次奴婢們嘴饞了，夫人可不要責怪。”
宋初輕輕試了嘴，嘴角微微勾起，寧靜溫婉，“自然，還不知女官怎麽稱呼？”
那女子略有些惶恐，“哪是什麽女官，夫人喚奴婢綠柳便可。”
“綠柳？婷婷綠意，蒲柳之姿，好名字。”女子膚白貌美，雖是下人，卻自有一股英氣，宋初讚了一句。
綠柳眉眼彎彎，“夫人說笑了，樓主賜名，是屬下的福氣。”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宋初在屋子裏待不住，等到日頭高照，暖烘烘的陽光驅散了山間的寒意，宋初便提出要出去走走。
羅城，硝煙寂靜，雲霧縹緲。暖陽初升，染紅了天邊的朝霞。
宇文乾穿戴好衣衫，德全匆匆進來，神色不虞。
“怎麽了？”宇文乾係好腰間的彩雲刺繡腰帶。
德全探過身，“主子，今日在門外發現的。”手攤開，掌心中一張白淨的宣紙，上麵線條彎曲，密密麻麻的繪製著不知名的什麽。
宇文乾拿過一看，目露震驚，地形，路障，守衛，一一標注，比完整的軍事地圖還堪稱完美，“這是？歸雲樓地圖？”
“屬下已和入歸雲樓探子遞回來的局部圖對照，八九不離十。”德全也滿腦的漿糊，從沈芳芳莫名其妙而來，至今日完整的歸雲樓地圖，好像背後有股無形的勢力在暗暗推搡。“主子，這可信否？”
宇文乾一手拿著信紙，一手摩挲著上麵已經幹涸的字跡，腦海騰翻。連自己派出去的人都完成不了的事情，這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宇文乾沒有回答，慢慢的捏緊紙張，關節泛白。
好久，宇文乾才鬆開，“沈姑娘和神醫把解藥弄到哪一步了？”
“何神醫的意思是快了，不出五日便有結果。”
“可有夫人的消息？”宇文乾問這話的時候氣息明顯緊了兩步。
“主子恕罪，屬下們無能。”德全低著頭，慚愧不已。
“已經快半個月了啊？”忽的，宇文乾楠楠出聲，也不知在感歎什麽，朝陽的光打在身上，整個人都陷入金色的光暈裏。
宋初在歸雲樓已待了半月有餘，行動間循規蹈矩，氣勢天成，特別是在幫閆山雨解決了羅城之危後，閆山雨親近之人對宋初都刮目相看。對自家樓主要娶宋初一事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現在的無不讚成，可見一般。
“今日怎的如此安靜？”歸雲樓中新建了一處花園，繁華異草，亭台樓閣，有宇文的溫婉，有大漠的豪邁，美不勝收。雖已鄰近秋天，園中黃綠一體，渾然天成。不時鑽出的幾朵帶著異色的花朵，漂亮極了。
宋初愛極了這個園子，每日都要上來坐上一坐。她素來不拘小節，眾人共賞，今日居然少見他人，故此一問。
綠柳笑道，“或許今日會有貴客到訪。”
沒走多遠，綠柳口中的貴客便出現在宋初麵前。歸雲樓一貫以黑色為主，生機勃勃的花園裏突然多了個身著湖藍衣衫的公子，身形修長，款步而來。
宋初一身淺黃，搭著白色裏衣，腰間一根金帶熠熠生輝，腳步行動間，蕩起裙擺層層波浪，搖曳生姿。
兩人相對而行，眼裏不動聲色，卻在相互打量。
衣衫交錯間，男人頓住腳步，“姑娘是？”
綠柳正要回答，宋初先開口道，“宋初。”
男人眸色加深，十分刻意的盯著宋初打量片刻，宋初麵不改色，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綠柳卻有些急了，正好此時前麵的腳步聲傳來，綠柳像是見到了救星，“樓主。”
閆山雨心情明顯很好，上前問了宋初一聲，互作介紹，“龍賢弟，不是說要我引薦羅城之事的解決者麽？”閆山雨自豪的看著宋初，“這位便是。”
“初兒，這是曾救過我都龍公子。”
周鈺心眼多，隔老遠便瞧見宋初和龍承毅，故意問道，“公子和夫人難道是舊識？”
龍承毅抬眼，“舊識算不上，宋初之名響徹天下，自是聽聞幾分，”長歎口氣，“若是宋初，羅城那點兒事兒自然是不在話下。”
“公子謬讚。”宋初謙虛一笑，“既然樓主和公子有話要說，我便先行一步。”宋初略微彎身，做告退狀。
“初兒，你又不是外人，一起罷。”離開的腳步停下，宋初側身，為難的看著幾人。
龍承毅上前一步，“宋姑娘名冠天下，在下也想和姑娘討教討教。”
宋初微微一笑，“討教說不上。”
四人相攜朝四方亭而上。花園西北角，佐以假山黑石，點綴綠草紅花，微風拂過，好似搖搖欲墜，波瀾壯闊。
落座間隙，龍承毅意味不明得看了周鈺一眼。周鈺手指動了動，點點頭算是回應了龍承毅的疑問。龍承毅心有所思，看了宋初幾眼，微微熟悉的臉型氣息，臉上的笑意有些複雜。
“夫人的計策果然絕妙，聲東擊西，虛實結合。”龍承毅已在閆山雨處聽了大概，誇起人來毫不口軟。
“雕蟲小技，是樓主和公子的人力充足。”宋初臉色無半分變化，好似沒什麽能影響到她，“也不過是占了點兒時利。”意思不言而喻，羅城的一些據點她是清楚的。
“夫人也是好魄力。”龍承毅道。
宋初神情淡淡，“被一個人騙了許久，利用了許久，相信公子比我更有魄力。”
略帶諷刺的話讓龍承毅一愣，看著閆山雨包住宋初的手，又看看低頭不語的周鈺，心中更是明晰了幾分。
“那宇文乾奸詐無比，不惜炸死，本以為風雲閣已經覆滅，沒想到背後還有如此勢力，若不是夫人，恐怕羅城都被宇文乾拿下了。”試探的語氣很明顯。
宋初自然聽得出來，“宇文乾的確不是尋常人，我在他身邊，也不過知曉一二。”
周鈺有些急了，想要開口卻被龍承毅攔住，“天下人都說……”
可惜還沒說到正題，閆山雨抬手製止，“這些話就別再說了，初兒既然到了我歸雲樓，那便是我歸雲樓的人，和宇文乾沒有半點兒關係。”語氣重已有了不滿。
龍承毅識趣的止了話頭，另起一事，“西潘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周先生，可就差你的秘密武器了？”
周鈺自信一笑，“公子放心，五日後，定會送達西潘。”
龍承毅舉起酒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期間，宋初沒有錯過周鈺不時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酒至半酣，又話些家常，閆山雨今日有些興奮，喝得多了。宋初告醉，半扶著人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