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出發,大漠琉璃
對於某個老男人死性不改再次不告而別的這一惡劣行徑,木姑娘表示絕不輕易原諒。看看旁邊這位安靜的美男子,她明媚的大眼裏滿是憂桑,丫當初怎麽就因為一頓飯把自己賣了呢?從此所有男神皆成為了路人,真是史無前例地鬼迷心竅,這是赤果果地為了一棵歪脖子樹而放棄了廣袤的森林啊!就比如說旁邊這棵樹就挺不錯的啊,木姑娘遺憾地想,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說某公子是歪脖樹的時候,其實是心虛到不行的。
靜心殿的血腥殺戮已經過去,不知是何原因,至少清晨的楚宮在木姑娘看來,是一片平和如初的,似乎並未受到任何的影響。
想到昨夜花姐姐那幽深的眸,她不禁側眸看向身旁的楚修:“楚修,你說,我們這次跟著花姐姐去琉璃,能夠順利找到地下城並封印赤霄劍麽?”
楚修看向天穹之上漫無邊際的藍,薄唇輕啟:“或許可以吧。”那樣一個未知的世界,到底有什麽在等著他們,或許已經不重要,隻要同行的人有她,那麽,他可以不懼任何艱難險阻。
木姑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看向身後高大的宮門,那雖厚重,但已然腐朽的內裏,是不是也見證著一個有一個過往的哀傷?想著,她不禁用腳踢了踢地麵上的小石子,爾後撇撇嘴:“楚修,你說花姐姐昨夜裏不是說了今天早上要啟程前往琉璃古城的麽?怎麽我們等了這麽久還不見她過來?”
見她些微孩子氣的模樣,他心下好笑,墨色的眸看向那延伸到深宮盡頭的路,微微一斂,他薄唇輕啟:“已經來了。”
聞言,木姑娘倏地側頭,便見那悠長的宮道之上,有一男一女迎麵而來,女子身著白底繡仙鶴的長裙,似是踏雲而來,那自紅白相間的袖口滑出的一截皓月,比之初雪更多一段淺香,其上執一把黑水紅花的彼岸花傘,似是沉寂了很長的歲月,才有了這樣的雲淡風輕。旁邊的男子一身染血的冕服早已換下,隻穿了黑色的常服,此時少了那股王者霸氣,更添一分清雋雅致,這下木姑娘倒是相信他和楚修是真正的父子了。
經過這些糾葛,木姑娘驀然發現,那兩個人走在一起,真的是沒點搭,雖然隔得近,但你卻可以很明顯地發現,那彌漫在二人周身的疏離,那樣濃烈。
楚皇信步走到楚修的麵前,眸裏閃了閃,終究還是淺歎著開口:“修兒,此去一路危險重重,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楚修點點頭,卻並不正麵回應,“母後現下如何?”
聞言,楚皇袖擺裏的手驀地一緊,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開口:“還在殿裏,我想再陪她兩天,不過你放心,就算是去到皇陵,我也不會讓她一個人寂寞太久。”說著,他一眼望進他幽深的眸裏,有些試探性地開口:“修兒,你,會回來的吧?”
看著麵前這個讓他此刻有些陌生的男人,楚修頓了一頓,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向宮外,此刻說再多,在他看來,已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卻在更遠的地方,傳來他若有若無的聲音:“或許,不會了。”
楚皇修長的身姿微微一晃,他不禁苦笑:“我早該想到的,她這一走,我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想起此刻那個冷冰冰的躺在殿裏的女子,他那雙銳利的眸子,驀地有些酸澀,其實,若是一個人,他也會很是寂寞。
木姑娘隨著楚修和花無心一起走向宮外,卻在宮門處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此刻那個還站在原地的男子,一身黑衣蕭索,她卻驀地從那飄散在晨風的墨發三千裏,看出了點點雪色,那一瞬的滄海桑田,或許終究改變了許多,但也僅僅隻是改變,她不知道這個不算年輕的帝王接下來該如何度過漫長的孤寂,但不管如何末路相思,與她,都沒有任何關係了。
坐在尚算寬敞的馬車裏,麵對著兩個一致沉默的人,木姑娘也表示無法,隻得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風景,自出了楚都,一路便鮮少有人煙,木姑娘看著看著外麵千篇一律的樹木,不禁有些鬱悶,感覺這次楚宮之行她好像很虧啊,本是感覺到某個先天靈物的存在,沒想到鬧了這麽一遭臨走連個影子也沒見著,她不禁想,莫不是這個靈物已經成精了麽?預知到她的到來自己先跑了嗎?隻是,最讓她鬱悶的,卻是刑大公子再次不告而別了,她表示不開森,很不開森,從未有過的不開森,慘絕人寰的不開森.……
在木姑娘變幻不下百種程度的不開心以後,楚修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我說,你能不能稍稍控製一下自己的表情,我看著,有些發暈。”
陡然聽到他的聲音,木姑娘猝不及防地側頭,卻是有些疑惑,他話裏的意思她完全聽不懂好麽,敢不敢再直白一點?
見此,楚修心下好笑,但到底還是好心地開口解釋:“變幻太快,我已然承受不來。”
木姑娘了然,然後忍不住附贈一枚萌感過頭殺傷不足的白眼,撇嘴道:“那就別看!”木姑娘表示她現在不開森,所以對於一切疑似幽默都抱有苦大仇深的敵意,再說了,馬上就要去傳說中的琉璃古城了,敢不敢像她一樣正經一些?
楚修真心覺得她的白眼翻出了這天地六界的新高度,隻是怕她真的炸毛,卻是再不敢調笑半句了,那雙寂靜的黑眸,卻還是在某個姑娘看不見的角度淺淺彎了彎。
木姑娘正奇怪他怎麽突然就安靜下來了,花無心的聲音卻是突然在這一方狹隘的空間響起,然聽在耳中,卻又是無限遙遠的飄忽:“最多後天,我們便會到達琉璃古城,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塵封在黑暗地下的琉璃古城,已經不是當年的純粹了,不,或許,僅僅隻剩下了罪惡。”
聞言,木姑娘下意識地掰手數了數,發現後天就是十五月圓了,這個被花姐姐提過不隻一次兩次的日子,到底有什麽特殊呢?然後一瞬她卻是驀地反應過來,丫好像做了一件極其侮辱她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智商的事情,不過兩天她竟然掰著手數數!敢不敢再蠢一點?正想著抬頭看看有沒有被發現,卻見楚修含笑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她不禁老臉一紅,暗自把他漂亮的眼睛鄙視了一個遍,然後故作鎮靜地轉移話題:“花姐姐,按照你的說法,這個琉璃古城已經被埋在地下十五年了,那我們又該如何在無邊的荒漠之中找到這地下城的入口呢?”
花無心頓了頓,轉而撫了撫手上的墨傘,紅唇輕啟:“鬥轉星移,滄海桑田,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但有些隱藏在深處的,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加銘刻於心,雖然離開琉璃太久,但當赤色的月亮升起,偉大的神明會指給我們前進的方向。”
聽她說完,木姑娘卻是更加雲裏霧裏,她怎麽就有一種花姐姐一直在跟她打啞謎的感覺呢?什麽叫赤色的月亮?神明的指引說的又是什麽?她本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可是此刻才發現,或許後續的,才是她所謂的重頭戲吧。
她一下一下撫著那把墨色的紙傘,那絢爛緋紅的彼岸花此刻看不大真切,但木姑娘想,比之忘川河畔,也是分毫不差的妖嬈。她不禁有些好奇地開口:“花姐姐,你這把傘,是從哪裏得來的?”
花無心眸裏微光一斂,手下動作卻是不停,她紅唇輕啟:“這也算是我族流傳下來的吧,不過,容我提醒一下,你的時間,已是不多了。”說著,她自寬大的袖擺裏拿出一枝幹枯的木蓮花枝,微微勾唇:“木蓮花開,一切才會結束,或許這次,你才是關鍵。”
木姑娘看著那枯敗的枝椏,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看來花姐姐她對這木蓮的執著也是到了一個境界了,這也能帶上?她有些幹巴巴地開口:“花姐姐,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就認定我能夠讓木蓮重新綻放呢?要知道,若讓枯木逢春,豈是那般容易的事情,再者,如你所說,木蓮花一夕凋殘,是神罰。”
花無心眸裏笑意更深,她微微側頭,看著她明媚的月牙大眼,輕聲開口:“看來,你的好奇,不是一般的多。也罷,告訴你也無妨,你信不信,自你第一次踏進我無心殿的那一刻,我聽到木蓮樹迫切的呼喚,是它,選擇了你。”說著,她把那一根木蓮花枝遞到她的手上,繼而開口:“所以說,不是我選擇了你,但我依然相信,你可以做到。”
木姑娘下意識接過木蓮花枝,明明枯敗到近乎腐朽,但拿在手上的那一刻,她卻似是感受到了潛藏的靈性,那樣柔軟,她有些恍惚地開口:“我自己都不相信,你竟然信了。”
聞言,花無心勾唇一笑,聲線裏,卻是帶上了一抹難掩的喑啞:“誰知道呢?或許,僅僅隻是因為,你出現在了一個最恰當的時候,不早不晚,剛好我足夠需要。”
雖不是很明確的一個答案,但木姑娘表示,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在木姑娘已經被滿目的黃沙給折磨到不開森一萬種程度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下了,她迫不及待地下車,在漫天的荒涼裏,聽到後麵傳來的那若有若無的聲音:“我的琉璃,我終於,回來了。”
那一聲琉璃,也不知指的是沉睡在地底的琉璃古城,還是當年那個驚豔了時光的少年將軍。
風回雲止,枯骨成殤,隻不知她烙印在心口的朱砂,有沒有在這永寂的夜裏,褪盡顏色,蒼白了那一段無聲無息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