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殺戮之聲
有一美人在懷,有一妖孽含笑,雖無名花美酒一香襲人,一杯傾天,但有流風回雪的萬丈蒼穹,泄一縷三月留芳,且涼遍一幕天光,咫尺山河,也是醉盡煙雨任平生的肆意風流,此刻此景,天時地利人和占盡的木姑娘本該是把撲倒妖孽的事業進行到底,但是,自打聽到花無心歌聲的那一刻,她心裏已經沒有了半點旖旎的心思。
正思忖著是不是要阿淵帶她去無心殿看看,卻是突地自夜空之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劍鳴之音,似是自九幽地獄透過層層黑暗傳來的厲鬼的嘶吼,讓人一瞬冷到了骨子裏,幾乎是掩蓋了那若有若無的歌聲,木姑娘小小的身板在某妖孽公子的懷裏狠狠一顫,她訕訕地開口:“阿淵,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刑大公子瀲灩的桃花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暗芒一閃而過,化作一片比之虛空還要沉寂的幽深,他輕啟薄唇,清冽的聲線在夜空裏顯得有些飄忽:“看來,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木姑娘來不及想他話裏的深意,便被某妖孽公子以非常公子的方式給抱了下去,她透過被夜風吹散的碎發看向前方的黑暗,依稀能夠看得出是往靜心殿的方向,不禁更加疑惑,阿淵帶她去楚皇後那裏幹什麽呢?難道跟剛剛那聲劍鳴有關麽?然木姑娘心下疑惑之餘,也不禁風中淩亂,丫要抱就抱,起碼給個正常的抱吧,是不是公主抱她表示不介意,但這個像提個包袱似的是個什麽意思?她努力地用那雙在黑夜裏依然明媚的月牙大眼看向頭頂上方的某公子,希望她可憐而無辜的眼神可以讓某人給她換一個舒服的姿勢,但沒什麽作用就是了,丫的,她剽悍的外在和嬌弱的內在根本激不起妖孽的一絲同情好麽?
木姑娘心裏默默腹誹,等她法力恢複以後她一定要自己飛,靠誰也不靠他,然後在她詛咒某妖孽公子以後終有一天也會被她提著跑不下十遍的時候,某個渾不知自己被詛咒的公子終於停了下來。
此刻的靜心殿內,身著墨色龍袍的楚皇陛下手執赤霄劍長身而立,頭上的九龍拱珠白玉冠早已不見,墨色的發肆意地披散在身後,有鮮紅的血自劍尖滴落,很淺很淺的滴答聲,但一腳踏進殿內的木姑娘卻是聽得異常清晰,看著地上橫陳的幾個黃衣宮婢,她粉嫩的小臉一瞬煞白,袖擺裏的手隻有緊緊握住才給了她繼續站下去的勇氣,說實話,那幾個宮婢她並不熟悉,但當真正的死亡來臨,她才覺得那股衝擊是她不能承受的蒼白,讓人一瞬便失去了呼吸的力氣。
刑大公子見此,袖擺輕移,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轉而看向殿裏的楚皇陛下那詭異的背影,卻是一句話也無。
楚皇陛下轉身,赤紅的眸看著身側漢白玉的柱子後麵瑟瑟發抖的黃衣宮婢,倏地笑了笑:“還差一個,你,給本皇過來。”話落,他手上還在滴血的赤宵劍一瞬拿起指向她驚恐的黑眸。
聞言,黃衣宮婢死命搖頭,她幾乎是哆嗦著開口:“陛下饒命啊,陛下,婢子今年滿二十五就要出宮了,婢子還不想死啊。”說著,似是看到救星一般,她手腳並用幾步爬到呆愣著的木姑娘身前,染血的手一把拉住她天青色的裙擺:“姑娘,你救救婢子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婢子真的不想死,好可怕,妹妹們都死了,血,到處都是血,可是婢子真的不想死,我跟阿娘都說好了,今年就回家,她一定還等著我回去。”她說得毫無章法,但木姑娘卻是懂了,隻是,她卻是陷入了更深的恐懼裏,她此刻真正感覺到,或許花姐姐說的真正的遊戲才剛剛開始,便是這麽個意思,她好像掉進了一張網,若是掙脫不掉,那麽是不是就得魚死網破?
像是看到什麽更有趣的事情,楚皇放下手,滴血的劍尖自殿內的地板劃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線,他一步一步,極緩極緩地向木姑娘走來,赤紅的眸裏發出一道看見獵物般欣喜的光,他不禁舔了舔唇角,邪肆一笑,“如此清香的血腥味,倒是第一次遇見,看來,你才是最適合祭劍的人選。”
聞言,木姑娘心裏驀地一窒,她慘白著小臉往身邊的刑大公子懷裏靠了靠,幹巴巴地開口:“阿淵,你說,楚皇陛下他到底是怎麽回事?”誰能告訴她為何好好的人會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難道真如阿淵所說這宮裏所有的殺人事件都是楚皇陛下一手造成的麽?
“如你所見,楚皇陛下,他已經走火入魔了,現在,他已經完全淪為了殺人凶器。所以說,央兒你接下來要小心了。”言罷,他驀地抽出握著她的手,緩步走到一邊的柱子旁,閑閑靠住。
見此,木姑娘簡直是想罵娘,剛剛還你儂我儂恨不能就此地老天荒現在就六親不認老死不相往來,丫走火入魔的其實是他吧?她牙齒有些打顫:“阿淵你是開玩笑的吧?”
他於滿地血腥之中,驀地笑了,袖擺處那隱隱顫動半開半合的紫薇花,竟似是活了一般,競相綻放,霎時滿室生香,連空氣,都有些沉醉了,那一雙瀲灩的桃花眸裏,是傾盡天下湖光山色也不及其一分的風流肆意,他薄唇輕啟,清冽的聲線裏帶了一絲明顯的戲謔:“當初你可說了,給你足夠獨立的空間,如今我難道做得不夠?在者,這本就是你修得正果位列上神的必經之路,我又怎可過多幹涉?”
很好,這理由她竟完全無法反駁,木姑娘看著愈來愈近的楚皇陛下,再看看他手裏那把赤宵劍,心裏第一萬次罵娘,丫的說這麽冠冕堂皇,當初你就別阻止姐的正常人際交往啊?她深深地吸一口氣,轉而抬頭,看向身前那雙赤色的眸,明媚的月牙大眼彎到一抹極盡的弧度,“我說,楚皇陛下,你先把刀放下,我們好商量啊,君子以暴力為恥,動手動腳那都是莽夫所為,你長得這麽斯文,肯定是不屑幹這麽有辱斯文的事情吧?”說著,她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
楚皇陛下看看赤宵劍,再看看她,眸裏暗芒一閃,似是有些疑惑,他偏頭想了想,轉而一笑,聲音有些莫名地沙啞:“不錯,就是你。”
木姑娘再退一步,且再次淩亂於風中,特麽的怎麽就是我了,我怎麽就這麽讓你惦記了,敢不敢給個充分的理由?正想著該如何脫身,卻見一身紅黑相間太子冕服的楚修從身後衝過來,一下擋在她的身前,看著那高大的背影,再看看旁邊一臉看好戲的某妖孽欠調教的表情,木姑娘淩亂之餘,不禁深刻反省,丫的她是不是選錯人了呢?怎麽這角色有一種對調的即視感呢?
楚修看著身前這個他陌生又熟悉的麵孔,近乎嘶啞地開口:“父皇,收手吧,你不能再錯下去了,死在赤宵劍下的無辜的生命已經夠多了,你又何苦再添殺孽?”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那個愛民如子的父皇會變成如今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或許其他人他不必那麽在意,但身後的姑娘,他卻是見不得她哪怕受一絲一毫的傷害,何況這傷害還來自於自己最親的人。
聞言,楚皇陛下卻是不為所動,他伸手撫了撫染血的劍身,低笑著開口:“能夠血祭赤宵劍,是汝等無上的榮幸,這幾個宮婢皆是為本皇的宏圖霸業而獻身,應是無上的尊榮,又何來罪孽一說?”
聽他說罷,木姑娘不禁默默腹誹:說得這麽好聽無上的尊榮你怎麽不朝自己砍呢?你行你上啊。
楚修清雋的身姿狠狠一僵,他幾乎是艱澀著開口:“父皇,難道當年的殺戮還不夠多麽?如今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各國共享繁榮盛世,又何苦再造殺孽,難道非得這天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你才能真正意識到自己錯了嗎?”
“嗬,匹夫之見,怎及君王深謀遠慮,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本皇如今有赤宵劍在手,若是再偏安一隅,又如何對得起這帝王之劍的威名?小兒愚鈍,還不快快讓開,不然,本皇便拿你一起祭劍。”說完,他長袖一揮,赤宵劍直指楚修胸前三寸。
見此,木姑娘心口狠狠一顫,正待拉過楚修,卻突然自身後傳來一陣空靈的笑聲,似是自遙遠的天際傳來,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難得,你還不至於太過,六親不認。”
木姑娘拉著楚修退到一邊,抬眸看向殿門方向,便見一身穿黑色長裙的女子款步而來,她自鼻尖之上的半張臉幾乎都掩蓋在那黑色的頭紗裏,隻一抹誘人的紅露在外麵,引人遐思,那曼妙的身姿幾乎與身後墨色的虛空融為一體,沉寂了千種旖旎,萬般風情,卻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美,伴著那輕緩的步伐,肆意而又張揚。
黑衣女子走到楚皇身前三步站定,伸出過分白皙的手,捋了捋飄散在耳邊的碎發,紅唇輕啟:“你果然還是,那個討厭的樣子。”
楚皇聞言,竟是真的沒有再進一步,看著眼前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的女子,他反常地笑了笑:“你又是何人?本皇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輪不輪得上也不是你說了算,怎麽,當了皇帝就不認識人了麽?那麽,要不要我來提醒一下你,我究竟,有沒有資格?”說著,她伸手把麵上的頭紗往下拉了拉,聲音,卻是驀地沙啞了許多。
楚皇赤眸裏暗芒一閃而逝,幾近狠厲地開口:“放肆,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本皇麵前如此裝神弄鬼。”
聞言,黑衣女子淺淺一笑,掩藏在黑紗下的眸裏上挑起一抹動人的弧,她紅唇輕啟:“劍奴一族,護法赤紗,你說,有沒有資格,我的,九皇子。”
光陰離散,那些青澀會掩埋在夭折的年輪裏,但心上朱砂,一經刻畫上的赤色記憶,便直到末路花開,她既然銘記著,那半個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