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招之困
葉陽五道並沒有思考太久，因為粘劫雙活后白棋絕對無法取勝，至於是一目負還是平局，他根本沒有去仔細分辨的想法，此次他是為求勝、求道而來。
他落子應劫之後，天奇老人便將萬年劫提回。現在白棋氣已經被收緊，若是再脫先則太過危險，而且外面確實也沒有什麼值得搶佔的官子了。
葉陽五道略顯纖細的手指從袖袍中伸出，捏了捏下巴，然後鬆開微蹙的眉頭，端起身側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他眼中奇異的幻象漸漸消隱了下去，純黑的眸子如同深淵一般，牢牢攝住棋盤。忽然他狀似隨意地瞥了一眼對面，恰好便與天奇老人的目光碰上。
對面那蒼老的身軀中似有無盡蓬勃的生機，這生機又如湧泉一般匯入炯炯的目光之中，映射入葉陽的心底。不過葉陽五道心如枯井，絲毫不為所動。
天奇老人淡淡一笑，葉陽也微微頷首，隨後將茶杯放下，拈起一顆白子，找了一枚存在已久的本身劫，而且還是叫吃。
沒什麼可想的，天奇簡單應了劫，葉陽五道則迅速地將劫提回。而後天奇老人故技重施，又找了一枚不大不小的劫材，這回葉陽不再思索，直接應了。
轉眼間劫便已經提了幾個來回了，此時白棋的本身劫已經用盡，黑棋雖然也用去不少劫材，但是還有三枚是白方無法捨棄的。
葉陽五道在劫材的選擇上陷入了沉思，他左手支住下巴，右手在桌上隨意地轉動著茶杯，雙眼掃視著棋盤。從表情上看，儘管劫爭緊迫，但他卻毫不焦急。
登雲樓上，幾人全神貫注地看著棋盤，飛速計算著可能出現的變化。陸虎將自己半個肥碩身軀搭在欄杆上，略顯焦躁地扭動著腳踝，引得旁邊的秦芹不斷側目。
「你不舒服嗎？」青雲的目光瞥了過來，皺眉一問。
陸虎連忙搖頭，隨後諂媚笑道：「青雲你看出什麼了嗎？」
青雲點了點頭，心知是大胖因看不明白局勢而焦急，不禁想要捉弄一下他，隨即道：「自然是看出了一點。」說完也不講是何變化，兀自轉回了頭。
陸虎正待虛心聽教，沒成想居然半天沒有迴音，一時伸頭瞪眼，不知如何是好。秦芹靜立在旁，並沒有幫他解圍的意思，反而暗自偷笑。
林晚秋微側螓首，明珠沉波般的雙眼輕輕眨了眨，嘴角抿起，梨渦隱現。宗策見眾人似都想晾一晾陸虎，於是挺直了身板，故作深沉地輕咳了一聲。
「宗兄，宗大哥？」陸虎低聲央求道，圓滾滾的臉龐都要湊了過去，簡直就差搖尾乞憐了。
「哈哈。」青雲毫不客氣地笑了兩聲。
陸虎頓時惱羞成怒道：「笑什麼？下次來我家，只做凉粥給你喝！」
「雖然不解庖廚，但是熱粥我還是會做的。」青雲搖頭笑道。
「呵呵，沒想青雲還有如此風趣的一面。」宗策也滿面笑意，不過當即問道：「青雲對此局面持什麼看法？」
陸虎還沒來得及發作，便豎起了耳朵，將之前的尷尬拋之腦後。
青雲此時也嚴肅起來，斟酌道：「雖然劫爭迫在眉睫，但是變化還很複雜。」
宗策點了點頭，隨後青雲繼續道：「白棋現在無非幾種選擇，找劫材或大或小，右邊補劫材兩種下法，亦或是製造劫材，能選的點也不過二三種。」
「你這說完不有七八種下法了？」陸虎無奈道。
青雲表示贊同道：「後面的黑棋應法也不少，全部算清恐怕要有聖人水準。」
「這麼說來葉陽、天奇兩人應該也尚未完全看清。」宗策若有所思道。
「目前補劫材和製造劫材的下法都比較複雜，找劫材的話，黑棋應該不會理。」林晚秋輕聲講出了自己的看法。
宗策點頭道：「黑棋開劫必勝，白棋可以在右邊黑空中連下三手，戰場開闢出來后又出現複雜的官子局面。」
「感覺是黑棋有優勢。」青雲皺眉思索道。「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把時間花在這個看起來有些劣勢的方向，除非實在沒有出路。」
林晚秋低頭向登雲樓下看去，白衣披散的葉陽五道已不似先前那般隨意，身體微微前傾，右手中一顆雪白的棋子在指間翻轉，看似已經有了選擇，在做最後的驗算。片刻之後，他便將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嗯。」
陸虎轉頭看向青雲，確定之前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於是問道：「你也會這麼下？」
「這步棋不僅補掉了自身的兩枚劫材，還製造了一個不小的劫材，黑若直接開劫白棋已然不懼，可以說是最佳的防守了。」青雲解釋道。
「那黑棋怎麼辦？」陸虎皺眉問道：「難不成天奇老人沒想到這步？」
宗策嘆息道：「棋局可謂瞬息萬變，怎麼可能時時洞燭機先，戚司守曾說便是聖人對棋道的理解也不過是十之二三而已。」
青雲知宗策所說的乃是弈天司兩大司守之一，星協守戚止戈，相傳百年之前便登臨聖境，在弈天司的地位與吳危不相上下。
就在宗策嘆息之時，天奇老人突然不再思考，短短時間既已做好決斷，拿起一顆黑子落下，卻是在白棋的實空中。
「啊？」宗策低呼一聲，隨即皺眉苦思起來。
陸虎難以置通道：「這——這不是送死嗎？」
「確實是後手死。」林晚秋肯定道：「不過這一步棋之後，白棋如何補掉局部劫材？」
青雲此時單手輕叩著欄杆，心神緊收，全部都投入到計算之中。他和葉陽五道一樣，都驚嘆於天奇老人的謀算，這步棋顯然是他在決定迫近劫爭時就已經想好的。
葉陽五道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以他高傲的性格，自然是不屑於否認對方的計算深度在自己之上，但也不會因為一時的下風而放棄，相反他的戰意正前所未有的熾盛。
眼眸之中異象再度浮現，並且演化不休，這是他那處於雛形的道境，在無意之間觸動，與其共同推演計算的結果。
台上台下的圍觀者們早已經屏息良久，切切的目光融匯於百丈道台之上，似欲看穿那正處於前輩困局之下的白衣驕子。綿延整日的鏖戰，成敗將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