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誰來了
舒葵腦子裏一片空白，一聲聲地喚著白敬之，總覺得依稀看到他的身體有輕微的起伏。
“別白費勁了，已經死了。”金毅解開舒葵身上的禁製，坐在沙發上，帶著一臉的要笑不笑。
舒葵轉頭看了看他，神情木然。
金毅叫來個衛兵，吩咐把白敬之的屍體拿走燒掉。
就在這時，白敬之身上騰起一層淡淡的煙霧。
舒葵見了，一時間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是什麽。
金毅也看到了，抬手一招，煙霧便嫋嫋地聚到他的掌心之中，慢慢凝成匍匐著的大老鼠的樣子。
“白大人！”舒葵以為白敬之還有救。
“是魂魄，聽不見。”金毅幽幽地說，“作為你剛才乖乖聽話的獎勵，我給你個替他做選擇的機會——我可以放手，也可以讓他就此灰飛煙滅。”
“放手。”舒葵完全不經大腦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金毅微微一笑，將手舉到半空。
“等等。”舒葵突地感到心神不寧。
金毅也不著急，放下手，看著她。
“如果讓他走，他會到哪裏去？”舒葵想，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
金毅不答，別有深意地又是一笑。
“他會不會去沉亡森林？來接他的鬼差呢？”舒葵轉頭四顧。
金毅朝門邊抬了抬下巴。
舒葵調轉視線，看到了一襲黑衣，骨瘦如柴的鬼差。
金毅朝鬼差略點頭算是打招呼，接著問舒葵：“怎麽樣？決定好了嗎？”
“白大人會去沉亡森林嗎？”舒葵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知道。”金毅朝白敬之的屍體瞥一眼，“就看他自己想不想去了。”
說著話，那大老鼠的眼睛慢慢睜開，緊盯著金毅的臉。
金毅察覺到，扯扯嘴角：“恨我，不甘心就這麽跟著走，想要報仇，是不是？”
聞言，舒葵心裏“咯噔”一下。
大老鼠一動不動，身體外圍的白色煙霧漸漸轉灰，並且顏色越來越深。
“白大人，跟著鬼差進鬼門關，不要留在沉亡森林裏，否則，你永世不得超生。”舒葵急了。
“他聽不見。”金毅頗耐心地再次提醒。
舒葵瞪著金毅，恨得咬牙切齒：“你到底想怎麽樣？”
金毅聳聳肩：“不是我想怎麽樣，是你想怎麽樣。”
舒葵看看他，看看白敬之的魂魄，再看看始終站在門口，一臉嚴肅的鬼差，心裏亂極了。
白敬之是被折磨致死的，理所當然會恨，會不甘心，如果讓金毅放了他跟鬼差去，他肯定會成為沉亡森林裏的又一個怨靈。舒葵見識過那些怨靈的樣子，容樹說的，關於它們的最終結局，也還記得清清楚楚。
但，要讓金毅現在就打散白敬之的魂魄，舒葵實在說不出口。白敬之表麵上膽小、唯唯諾諾的，可是，他對淩玖川的忠誠一點不摻假，也從沒害過誰。
“你們要聊天，先把魂魄給我再聊，我很忙，不能再耽擱了。”正在猶豫不決間，鬼差開口了。
“能不能請你不要讓他進沉亡森林？”舒葵抱著一線希望，想也許鬼差肯幫個忙。
“不能。”鬼差卻是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絕，“我隻管把他帶到幽冥地界，進不進鬼門關，是他自己的事。我說了，我很忙，沒空管這些。”
舒葵又氣又急又難過，不死心地加大音量，又叫了白敬之幾聲，見他完全無動於衷，終於徹底失去希望。
鬼差飄也似地進了房間，伸出雞爪般的手，抓向白敬之的脖子。
舒葵見狀，馬上張開雙臂，擋在白敬之前麵。
鬼差是相當的不耐煩：“別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你妨礙我執行公務，就是到十殿閻羅前都告一遍，也占不到理。”
舒葵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才好——既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白敬之的魂魄就此被鬼差帶走，也不想讓白敬之魂飛魄散的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她矛盾萬分，糾結得無以複加。
鬼差是怎麽都不願意再等下去了，皺起眉頭，抓住舒葵的手腕，一扯，一甩。
舒葵當即被一股大力拋到半空，不由自主地轉個半圓，隨後一屁股坐到地上。
金毅看著這一切，沒有任何動作，不發一言。
舒葵見白敬之的魂魄就要到鬼差手裏，忙忍著尾椎的劇痛，掙紮著站起身，去拉鬼差的衣服下擺。
鬼差頭都不回，隻略微動了動身子，躲開舒葵的手，同時從金毅手中接過白敬之的魂魄，朝外走去。
“金長老，殺了他！”舒葵愈發五內俱焚。
“殺了他？地府會來找我麻煩的。”金毅假裝沒聽懂。
“不。”舒葵哽咽了，再不情願，也終究要說出口，“殺了白大人，殺了他，讓他魂飛魄散。”
這話讓金毅和鬼差都是一頓。
“你想好了？”緊接著，金毅笑起來。
舒葵點點頭，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接下來發生的事，她沒有看到，隻聽到金毅擊掌兩次之後，周圍就安靜了。
“恭喜，你的上司徹底沒了，你可以升職了。”沒過多久，金毅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你太卑鄙，太無恥了。”舒葵盡力克製，好讓自己不至於抖得太過厲害，“有本事和比你厲害的打，別盡在這裏欺負弱小。”
金毅不接話，也一點不惱，打開密室，將舒葵拉到門口：“陛下，那弄臣已經正法，這個凡人呢，該怎麽辦？”
淩玖川背朝外站著，一聲不吭，看不出他情緒如何。
金毅等了一會，見沒有得到回應，便接著道：“陛下，還請交出國王信物，否則……”
“否則？”淩玖川出聲打斷了他，“她是第二個，接下來就是玉筱，對不對？”
金毅笑笑，算是默認了。
“淩玖川，我不怕死，什麽都別給他，讓他做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國王，被所有人笑！”舒葵恨死了金毅。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脆響，舒葵被結結實實地扇了個耳光，臉上立時浮起一片鮮紅的掌印。
淩玖川轉過身來，臉色陰沉地看著金毅。
金毅同樣麵色不善，一瞬不瞬地與之對視。
許久，淩玖川不明顯地歎口氣：“如果給你國王信物，你會放過舒葵和玉筱？”
“是。”金毅微昂起下巴，“給你們找個好地方，隨你願意娶哪個，或兩個都娶。”
這話讓舒葵很不舒服，不過淩玖川倒是沒什麽反應，隻稍微停頓下，對金毅道：“讓我考慮一下。”
金毅怕淩玖川是在行緩兵之計，不敢輕易答應，但再想想，現在整個燁城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淩玖川怎麽拖都拖不出什麽辦法來。
“好。”一念至此，他放心了些，“兩天。”
淩玖川背過身，不再說話。
金毅關好密室，叫衛兵把舒葵押回了房間。
待所有人都離開，房門鎖上，先前發生的事，一幕幕在舒葵眼前掠過，她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白敬之被折磨死了，在自己的一句話之後，魂魄也被打散了，從此，萬籍樓裏再不會有那個略微佝僂，提著水桶抹布忙上忙下的身影了。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越來越多，也並不完全是因為白敬之的死而傷心，更多的，是一種茫然無措。
如果淩玖川順著金毅，她會和淩玖川一起，被永遠軟禁；如果淩玖川反抗，她更是會因此而死。總之，無論如何，人間是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父母和妹妹，更別提找出那個冒充她的人，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舒葵不甘心，她還沒活夠，可她太渺小，太弱了，她隻能被關在這裏，像砧板上的魚肉，等待最後一刀斬落。
這深深的無力感幾乎讓她窒息，也讓她從小聲啜泣，變為不顧一切的慟哭。
她哭一陣，歇一陣，就這樣昏昏噩噩地度過了兩天。
豈料，期限到了，卻沒見有人來打開房門。
舒葵覺得奇怪，不相信淩玖川會妥協，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其他解釋。
到了傍晚時分，金洛洛出現了。
舒葵不知她為什麽來，隻默默祈禱不要帶來壞消息。
金洛洛不言語，拉起舒葵就走。
“我們去哪裏？”舒葵弄不清她是敵是友，很是抗拒。
“有人闖進來了，快，跟我走。”金洛洛語速很快。
“誰？”舒葵十分警惕，仍是不動。
“不知道，隻知道實力不弱。”金洛洛索性停下手，“大概是今天天不亮的時候來的，在昊蒼宮裏轉了好幾圈才被發現。”
“是來救淩玖川的？”舒葵眼前一亮。
“不知道。”金洛洛朝門外張望了下，“現在宮裏很亂，快，跟我走。”
“你要放了我？”舒葵將信將疑。
金洛洛不置可否，看著舒葵的眼睛道：“別再多問，別再浪費時間了，跟我走，我不是來害你的。”
舒葵看她神色凝重，不像說謊的樣子，又想到當初她冒著生命危險幫助自己，慢慢的，戒備之心也便放下，以為她先前真的隻是身不由己，現在看到機會，良心發現了。
“快啊。”金洛洛見舒葵不做聲，急得一跺腳，“一會看守你的人回來，我們誰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