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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關於容樹

  之後,舒葵的生活和第一次在留金寨時沒什麽不同,上上課,空閑時到閑雲鎮逛逛。


  當她在閑雲鎮上碰到龍師傅,說起玄鐵匕首的丟失,龍師傅仍是冷冷淡淡的,似乎沒什麽太大所謂,倒是龍豔豔,大呼小叫地直說這匕首花了她爹好多心血,弄得舒葵更覺過意不去。


  許久不見,龍豔豔已完全走出被野獸襲擊而毀容的陰影,對容樹加倍殷勤,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慕之心。


  容樹像是並不知情,每次去鐵匠鋪,都是找龍師傅討論打造兵器的事,和龍豔豔的交流甚少。


  饒是如此,龍豔豔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哪怕朝路過的容樹笑一笑都是好的。


  將一切看在眼裏的舒葵,不禁聯想到自己的愛情,對敖令洋的思念越來越深,心情也越來越差,在留金寨住了不過一周,就再沒興致逛街,連上起課來,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這天,容樹破天荒地給邢源放了半天假,一等上午的課結束,就帶著舒葵去了閑雲鎮的聽雨樓。


  舒葵魂不守舍地坐在包廂裏,也不問特地帶她來幹嘛,隻是愣愣地發呆,甚至連有個人走進來都沒有察覺。


  “喂,有人在家嗎?”那人敲了敲舒葵麵前的台麵。


  舒葵猛回神,一抬頭,居然看到了郭遠生。


  “郭大哥!”她喜出望外,“你怎麽來了?”


  郭遠生笑嘻嘻地坐下:“是容寨主帶我來的。今天想吃什麽?”


  “都行。”舒葵沒什麽特別想吃的,“或者你也別下廚了,好不容易碰到一次,我們聊聊天好了。”


  郭遠生看一眼容樹:“幾個菜而已,很快的,弄好了我就來陪你聊天。”


  “那……隨便吧,這裏有什麽做什麽好了。”舒葵真的沒胃口。


  郭遠生點一點頭,去廚房了。


  容樹坐在一邊,拿著雙筷子,一聲不吭地把玩著。


  “你怎麽想到把他帶來的?”舒葵太意外了。


  “看你這兩天沒什麽精神,想讓你吃點好的。”容樹手裏的筷子在指間轉個不停。


  “請他很貴吧?”上一頓飯的飯錢,舒葵至今沒有還清。


  “友情價,打折。”容樹笑笑。


  說完這話,兩人都沉默下來,直到郭遠生端著菜進來,包廂裏才重現人聲。


  正是午飯時間,舒葵其實是餓的,就是沒心情,不知要吃什麽,現如今郭遠生來了,做出來的樣樣合她口味,再加上又是與好久不見的熟人重逢,因此這頓飯,舒葵吃得很是開心。


  容樹吃得不多,每道菜都淺嚐輒止。


  舒葵不去管他,隻管將所有盤子一掃而空。


  在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平子敲門進來,湊近容樹說了幾句什麽。


  “你們聊,我去去就來。”容樹起身,跟著平子走了。


  郭遠生看著容樹下樓,又趴到窗口,確認他已走遠,才坐回到舒葵身邊。


  “怎麽了?”舒葵見他大大鬆一口氣,不免奇怪。


  “這瘟神總算走了。”郭遠生摘下廚師帽。


  “誰?”舒葵一愣。


  郭遠生指指窗外,壓低聲音道:“容樹。”


  “幹嘛叫他瘟神?”舒葵以為這是朋友間的綽號。


  “你不覺得他很嚇人嗎?動不動就拿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這次,郭遠生是被半強迫著帶過來的。


  “不會啊。”舒葵從沒見過容樹這樣,“他人挺好的,上次不是還幫寨子裏的老人,去你那裏求藥的嗎?”


  “求藥?”郭遠生直搖頭,“別開玩笑了,那哪是求,分明是搶,還要順帶讓我燒幾樣東西,連吃帶拿,我要敢說一個不字,馬上就成為他的刀下鬼。”


  “那些魚是搶來的?”這,舒葵完全沒想到。


  “他找到我,問我要魚,我不給,就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不是搶是什麽?”提起此事,郭遠生還有些氣憤。


  “可他說你們是老朋友。”對容樹當時的說法,舒葵記得非常清楚。


  郭遠生還是搖頭:“我們是認識,不過談不上朋友,更別說老朋友。”


  “那你今天……”舒葵都不敢問了。


  郭遠生苦笑:“今天,他找到我,說讓我來幫你做飯,不願意就直接塞麻袋裏拖過來。”


  “塞麻袋裏拖過來……”舒葵覺得容樹還挺幽默的。


  “你別笑。”郭遠生仍然一臉苦相,“他說得出做得到,沒有隨口說著玩的。”


  “他為什麽對你那麽凶?”舒葵有點想不通。


  “他對誰都這樣。”郭遠生翻翻眼睛,“不然你以為,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子,憑什麽能坐在留金寨寨主的位子上?”


  “對了,你知道他是怎麽成為留金寨寨主的嗎?”舒葵忽然想到莞爾說過的傳聞,和在閑雲鎮時,那個男人的話。


  郭遠生聞言,先是不說話,到包廂門口,朝外麵左右看看,再把門關好,才回來坐下,小聲地道出了在三疆境流傳甚廣的一段往事。


  很久以前,一次帝流漿之夜,皆往道開啟,有一個樹妖來到人間。


  他以原形在林中入定,吸收帝流漿,到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在他的樹蔭之下,沉睡著一個人類女孩。


  那時,天邊剛露出魚肚白,皆往道就快要關閉了,他本應是立刻返回的,但卻被這女孩吸引,不知不覺地看了她許久。


  待朝陽跳出雲層,女孩悠悠睜開眼,見身邊盤腿坐著個膚色黝黑,五官清秀的男人。


  “你是誰?”對這陌生人,她並不感到害怕。


  男人低頭:“你一個女孩子家,為什麽會在荒山野嶺過夜?”


  “我昨天去趕集,玩得忘了時間,等回去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女孩坐起身,“這片樹林是回家的捷徑,我走過很多次,可是,昨天晚上,月亮剛剛升起來,天上就落下許多東西,我害怕,想躲著點走,不知怎麽的,轉迷路了。”


  “天上落下許多東西?”男人一歪頭,“什麽東西?”


  女孩比劃著:“這麽大的球,白色,會發光,很多很多,密密麻麻的。”


  “你看到了?”能看到帝流漿的凡人,男人還是第一次遇到。


  女孩用力點頭。


  “打到你身上了嗎?”男人又問。


  女孩搖頭:“應該沒有,我沒覺得有什麽東西打到身上。”


  男人不響,片刻後,換了個話題:“你膽子也真大,就這麽睡著了,不怕野獸嗎?”


  女孩轉頭朝周圍看了看:“說起來也奇怪,我昨晚走啊走,看到一棵大榕樹。這棵樹很大很大,從上到下都在發白光,一靠近就覺得暖洋洋的,我本來是想在樹底下休息一會的,沒想到會一覺睡到天亮。”


  男人笑起來:“你看到的大榕樹,就是我。”


  女孩驚訝得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男人。


  男人站起來,在她的注視下,慢慢現出原形。


  “一直聽說樹林有妖怪,原來是真的。”女孩回過神,難以置信地繞著大榕樹走了一圈又一圈。


  “你不怕?”男人恢複人形。


  “你吃人嗎?”女孩不答反問。


  “不吃。”男人說的是實話。


  “那就沒什麽可怕的。”女孩聳聳肩,“我從小到大看到的東西,比你可怕多了。”


  “哦?”男人挑眉,不信。


  女孩帶著些炫耀的神情道:“前幾年,我走過一處山崖,看到個渾身都是血,軟綿綿的人,從底下爬上來,跳下去,再爬上來,再跳下去。”


  男人略加思索,明白了:“是跳崖自殺的人。”


  女孩“嗯”一聲:“我告訴村裏的人,都說我眼花,隻有一個老人說,那個人,因為自殺有罪,被罰不斷重複自殺的過程,直到罪業贖清。怎麽樣,很可怕吧?”


  男人沒說什麽,依舊笑笑。


  “我路過河邊,經常能看到一隻隻手伸出水麵,隻要有活物經過,馬上就會被拖下去。”女孩繼續道。


  男人聽著,沒有顯出絲毫恐懼。


  女孩看看他,決定使出殺手鐧:“在我小時候,村裏有個寡婦,一直頂著滿腦袋血走來走去,我告訴誰誰都說我瞎說,說那寡婦跟別人跑了。後來,我硬拖著那個相信我的老人,帶著他兒子,跟著那寡婦,到了村後的山上,在一棵樹下麵挖到了她的屍首。”


  “是被相好的殺了吧?”男人終於開口了。


  女孩又“嗯”一聲。


  “你在村裏的日子肯定不好過。”男人幽幽地說。


  女孩的神色黯淡下來。


  “要不要跟我走?”男人觀察著她的表情。


  女孩則白一眼男人:“不要。我要回去了。”


  “我就住在這裏。”男人決定留下。


  女孩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後,兩人經常會在樹林裏見麵。女孩因是村中異類,沒有朋友,最初,也就把男人當成傾訴對象,久而久之,男人的體貼打動了她,兩人的關係也有了質的飛躍,甚至,最終,女孩竟有了身孕。


  那時,未婚先孕是要被浸豬籠的,女孩慌得不行,男人倒是相當高興,當即將她帶到另一個村落,拜堂成親。


  可就在等待孩子降生的時間裏,元徽門的人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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