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薛家人
第23章 薛家人
自謝清韻離開靜心殿後,一連半個月都未再踏進那個院子。
亦不曾召見慧誠。
那日過後,她現在對光頭的東西都有些興緻缺缺。
直到再度從潤六的報告里得知關於和尚的消息。
潤六說慧誠把她撥過去建宅子的錢全買了米,熬成粥,打著自己的名號,在京城各個城門施粥施了十天。
「……」
一陣沉默過後,謝清韻擺了擺手:「隨他吧。」
他自己的錢,自己支配。
潤六道:「陛下不懷疑國師這樣做是在刻意收攏人心?」
謝清韻懶洋洋:「你要是有證據,早就同朕講了。」
「既然連你都找不到證據,便說明他真的只是在施粥而已。」
況且慧誠那個和尚一向有些呆,大公無私不求回報的施粥這種事像是他會做出來的。
潤六哦一聲。
謝清韻盯著潤六看,很想開口問問他最近有沒有去靜心殿找那個和尚。
又覺得這樣太過刻意了。
且她向來不過問潤六的私事。
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卻聽宮人來報,雲陽求見。
「宣。」
謝清韻整理了一下情緒,就看見雲陽風風火火沖了進來。
「陛下,找到了個薛家的人。」
他聲音不大,卻換來房間里瞬間的一片死寂。
潤六看了謝清韻一眼。
謝清韻深呼吸一口氣:「人在哪裡?」
「在詔獄。」雲陽道。
…………………………………………………………
錦衣衛的詔獄,向來是比刑部還要可怕的存在。
因為日日都有犯人在這裡受刑,所以地面常年被血跡浸染。時間一久,便堆積起了一層暗紅色的粘稠,散發著腐味,令人作嘔。
謝清韻上一次來詔獄已經是兩年前了。
她以為那是最後一次。
沒想到錦衣衛又抓到了新的薛家的人。
穿過幽暗的長廊,謝清韻來到犯人所在的牢房。
牢房裡關著的是個年僅十五六的少年。
被捆在刑架之上,垂著頭,身上有血跡。
看樣子云陽已經折磨過一遍了。
「薛家的人。」
謝清韻走過去,看著那少年,伸手扣住了他的脖頸。
昏迷中的少年只覺得心臟彷彿被攥住了,慌亂中睜開眼。
就見到一個滿是恨意的少女,正直直盯著自己。
那恨意如泉涌般溢滿她眼底,在牢房幽暗光線的襯托下,她像是古書中記載的只有夜半才會出來吸食人血的妖精。
擁有著令人動魄驚心的危險和美麗。
「薛家的人。」謝清韻喃喃重複。
「薛家的人。」
「薛家的人。」
她每說一句,手便攥緊一分。
直到少年的臉漸漸漲成青紫色,謝清韻才忽然放了手。
「為什麼就是死不幹凈。」謝清韻看著那少年。
少年流下淚來。
「我怕。」
他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他怕。
這麼多年改名換姓,東躲西藏,最終還是逃脫不掉被錦衣衛抓住的宿命。
可當年那事發生之時,他才八歲。
他什麼都不知道。
只因為他是薛家人,就註定要死嗎?
少年凄苦地看著謝清韻,無助而絕望。
謝清韻一瞬間晃神,彷彿看到了當年自己。
她腳下踉蹌,後退兩步。
低頭看著自己雙手,茫茫然。 「陛下。」雲陽有些擔憂。
其實他也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向謝清韻通報此事的。
因為潤六說,可以一試。
爛肉不剜,傷便不好。
這是潤六原話。
可看今日這情景,只怕又是一次傷口撒鹽罷了。
謝清韻餘光看見雲陽腰間的綉春刀,迷茫中突然伸手一把將刀抽了出來。
刀鋒凌厲,泛著寒光。
謝清韻將刀對準那少年的脖子,一刀揮下,卻砍上了自己的手臂。
頓時鮮血如注。
「陛下!」
雲陽瞬間慌了神,回頭對手下大吼:「快去找太醫!」
潤六則飛快上前,奪下謝清韻手中的刀。
謝清韻這會兒已失了神智,雖被奪刀,卻仍舊在用指甲不斷抓扯著適才手臂上的傷口。
「薛家人不死絕,是韻兒無能!」
「韻兒無能!」
謝清韻痛苦不堪。
潤六見狀,將謝清韻環住,阻止她繼續傷害自己。
「陛下。」潤六放柔了聲音哄。
謝清韻無動於衷。
她聽不見。
雲陽這會兒已命人將薛家後人帶離了牢房,見謝清韻這樣,小心建議道:「不如將陛下送去天僧那裡?」
潤六藏下眼底的痛苦,點頭。
謝清韻被帶到靜心殿的時候,她的手臂依舊在流血。
浸濕了潤六整個衣袖。
大片大片的血跡如盛開的罌粟,觸目驚心。
潤六將謝清韻放在床榻上,急道:「請高僧幫幫陛下。」
太醫們此時聞訊趕來,想要上前包紮,奈何謝清韻掙扎不斷,根本近不得身。
潤六需要用兩隻手一直按著她,才能防止她繼續傷害自己。
天僧於是走過去接替過潤六,伸出手,按在謝清韻的額頭上。
掙扎中的謝清韻只覺得一陣清涼感傳遍全身,適才似被焚燒的痛苦慢慢清減了,眼神也清明了幾分。
天僧隨即拿過太醫的藥箱,找出剪刀將謝清韻傷口處的衣袖剪開,撒上金瘡葯。
一套過程行雲流水。
金瘡葯撒進傷口,疼得謝清韻淚眼婆娑看向天僧。
如一頭受傷的小獸哀哀嚎叫。
天僧下意識放緩了手上動作,邊上藥邊輕輕替她吹著傷口。
謝清韻吸吸鼻子,不哭了。
潤六見謝清韻安定下來,識趣帶著眾人先行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他二人。
天僧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切浮塵,諸幻化相,緣聚處生,緣散處滅,不過虛妄。」
「陛下這又是何苦呢?」
天僧憐憫地看著床上脆弱無助的謝清韻。
她的執念太重了。
重到哪怕是自幼便參透了眾生慾念的他,都無法參透屬於她的那份執念。
近乎成魔。
謝清韻在床上吃力抬起手,去拽天僧袍角。
天僧微微俯身湊近,以為她有什麼話要說。
下一秒,便有一雙唇貼了上來。
冰涼,柔軟,香甜。
然而天僧卻如被滾水燙了似的,立刻直起身來。
他皺了皺眉。
這一次,她又在癔症裡面將自己錯認成了誰?
然而就聽見床上的謝清韻開口,輕道:「和尚。」
「還俗吧。」
「還俗來朕的後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