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相見

  第4章 初相見


  慧誠不知道怎麼的,最後竟稀里糊塗跟著天僧一道來了京城。


  那錦衣衛分明說了只要一個和尚的。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想到接下來能夠日日伴在天僧左右,聽他講經授道,慧誠便覺得無上榮光。


  慧誠不會騎馬,所以錦衣衛特意給他備了馬車。


  雖說和尚當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念金剛經,可慧誠從未出過寺門,到底還是好奇京城繁華,忍不住打簾去看。


  大街上人潮湧動,比肩接踵,竟是比他們白馬寺香火最旺盛的時候還要熱鬧得多。


  只是街邊民眾形容不一,有的錦衣華服,帶著小廝一臉的趾高氣揚。


  有的卻是衣衫襤褸,手捧破碗空空,落寞蕭瑟。


  偏那華服公子跋扈非常,一腳踢翻了乞丐手中的破碗。


  慧誠忙叫道:「停車,停車。」


  雲陽不耐煩:「怎麼了?」


  慧誠跳下馬車去,朝那華服公子「阿彌陀佛」了一聲:「佛雲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貧僧觀施主面相,當是富貴之人,又何苦為難他一個窮苦百姓。」


  那富貴公子見說話的是個和尚,沒好氣道:「關你屁事。」


  慧誠誠懇道:「佛祖雲……」


  「雲你大爺。」


  富貴公子伸出拳頭想揍人,被及時趕到的雲陽一掌攔下來。


  雲陽此人做事向來高調,加之又是錦衣衛僉事,所以但凡京城中人,沒有不識他者。


  那公子見到,登時就嚇破了膽,腿一軟,跪下去:「是、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大人,望大人恕罪,恕罪……」


  雲陽看向慧誠。


  慧誠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又看回雲陽:「若大人有些零錢能給這位貧困的老者就更好了。」


  雲陽居高臨下,俯視跪在地上的人道:「聽見了嗎?給錢。」


  慧誠:「……」


  雲陽耐著最後一點性子:「好了,大善人,上車吧。」


  慧誠點點頭,開口就想再囑咐那二人兩句佛法,卻被徹底不耐煩的雲陽扯著衣領直接丟上了車。


  一包銀子隨著他一同被丟進來:「銀子給你,過會兒進宮打點內侍用。」


  …………………………………………


  雲陽沒有耽擱,帶人直奔皇宮。


  卻見宮人說不巧陛下昨日聽了那個聽不得的名字,這會兒又犯病了,見不得外人。


  掌印大人需要時刻陪著陛下,亦抽不開身。


  雲陽對此早已司空見慣,便託了另一位相熟的馮公公,先行為天僧安排住處。


  宮人慣會看人眼色,何況陛下要尋和尚的事早已傳遍朝堂。


  馮公公不敢怠慢,忙陪著笑將人引去了事先備好的殿宇。


  潤六給天僧準備的是靜心殿,同謝清韻的長樂宮中間只隔了條細長的茶房。


  雖然直線距離近,但是想要從這邊到那邊卻需要繞一個大圈,所以實際上往來並不方便。


  潤六這樣安排自有他的考量——


  兩個和尚畢竟是外人,並不知根底。


  離得近便能夠監視到他二人的一舉一動。


  繞得遠則可以防止他二人會做出什麼不利於陛下之事。


  馮公公掛著笑,畢恭畢敬將天僧和慧誠迎進殿中。


  「此處便是二位大師今後的居所了。」


  天僧俯身行禮。


  慧誠道:「勞煩公公。」


  他想了想,從口袋中掏出塊碎銀來遞過。


  馮公公小小吃了一驚,隨即眯起笑眼,將銀子接過:「大師若有其他吩咐,儘管喊奴才便是。」


  寒暄幾句,馮公公很快帶著人走了,殿里侍候的宮女太監們遠遠打量著二位僧人,猶豫著是否要上前。


  天僧先行走向房間去,有個小宮女眼尖,紅著臉跟上來:「奴婢願為大師引路。」


  天僧微微站定,合十雙手道:「不勞煩姑娘了。」


  慧誠跟在他身後,亦道:「請諸位都退下吧,我等乃出家人,若差人服侍便是違背佛門戒律。」


  馮公公先前亦囑咐過他們不必強行服侍,所以聞言宮人們不再糾纏,應諾后魚貫退下了。


  偌大的殿宇很快只剩天僧同慧誠二人。


  天僧走進房中,慧誠亦步亦趨。


  收整行李,席地誦經。


  再睜眼,已是晌午。


  慧誠腹中饑渴,想到今日還未用膳,便從包袱中拿出兩塊乾糧來。


  「天僧可要吃些食物?」


  後者將乾糧接過,道了句多謝。 正準備吃,突然傳來敲門聲,慧誠前去開門,就見門后十二個宮女,正端著菜排成隊。


  「御膳房總管說二位大師舟車勞頓,想必餓了,特命我等送來素膳。」


  慧誠一喜,正要接過,卻先下意識看了眼身後。


  天僧如未發現有人送了菜品一般,在慢慢咀嚼著乾糧。


  慧誠心領神會,對宮人道:「我們自己帶了乾糧來,今日的膳食就不必了。」


  「另外出家人最忌鋪張浪費,今後亦不必送來這麼多菜品,清粥小菜足矣。」


  為首宮人臉上浮起慌張:「可這是膳房總管吩咐奴婢們送來的,若大師不肯收,怕是總管要責備我等辦事不力。」


  慧誠滿臉歉疚:「既如此,還請姑娘稍等片刻。」


  他回過身去,向天僧道明情況:「不然便由我親自去同那位總管說吧。」慧誠提議。


  「好。」天僧道。


  「慧誠。」


  他難得抬眼,看著他:「別迷路了。」


  慧誠應是,隨宮人們一道向膳房去了。


  腦中卻不斷回想起天僧適才的話。


  為何特意喚他名字?


  還叮囑他莫要迷路。


  天僧洞察世事,有鑒古知今之能。


  難道這話里別有其他深意?

  慧誠一頭霧水,連帶著走路做事也有些心神不寧。


  好在一路上都很順利,宮人引著他去同膳房總管解釋了情況,臨別他沒有忘記塞了些碎銀給對方。


  果然換來了一張寫滿笑意的臉。


  這錦衣衛那裡學來的法子真是管用。


  慧誠有些得意。


  他幼時出家,不識塵世煙火,今日是第一次知道黃白之物的好處與便利,這得到新知識的喜悅竟更勝青燈古佛。


  回去的時候慧誠婉拒了宮人引路,一人在諾大的皇宮行路。


  守衛很多,但是見到他皆無動於衷。


  大抵是馮公公先行打點過了。


  慧誠在路上走著,突然聽見有木魚聲陣陣。


  這宮裡竟還有其他僧侶不成?


  好奇心趨勢下,他順著聲音一路尋過去。


  還當真尋見了一處小佛堂。


  木魚聲便從這兒傳出。


  射門看進去,佛前正跪坐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僅一張側臉,便十足美艷張揚,哪怕閉著眼,也足夠撩撥人心弦。


  她頭上烏髮綰得整整齊齊,由一根木釵粗粗別住,露出如瓷般細膩的脖頸。


  少女安靜跪在佛前草席敲著木魚,腳上沒穿鞋,紗裙下隱約可見嫩白玉足。


  慧誠一時間有些獃獃。


  誦佛誦佛,他誦了這麼多年佛,都不知道,原來這世上的誦佛之人,不止男子,還可以是女子。


  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事物與他無比熟悉的事物組合,那感覺彷彿有什麼在慧誠的胸腔中「嘭」地炸開了。


  腦袋只剩下一片空白。


  就在慧誠發獃的片刻里,佛堂中的女子突然轉過頭來。


  原本閉著的眼睜開,眸光裡帶著凌厲。


  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慧誠受到驚嚇,忍不住後退兩步,跌坐在地。


  那女孩見狀,哈哈笑起來。


  眉眼彎彎,如春水化凍。


  「呆和尚。」她嘲笑道。


  慧誠一怔,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不自覺也跟著笑了。


  少女站起身,從佛堂走出來。


  光著腳踏在土地上,亦不嫌臟。


  「起來。」她向慧誠伸手。


  慧誠忙緊張向後退去,撩起袖袍遮住半張臉:「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貧僧失禮了。」


  說完,便連滾帶爬逃了出去。


  謝清韻歪頭看著他背影消失在層層宮殿背後,眼底笑意漸濃。


  潤六這會兒剛提了鞋過來,見她站在泥土中,又弄髒了腳,忍不住皺眉。


  謝清韻卻轉頭望著他笑起來:「潤六,咱們這宮裡,當真是來了個妙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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