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殺權

  第3章 生殺權


  次日天光未明,雲陽便被一陣騷亂吵醒了。


  他忙趿了鞋,披上外袍走出去看。


  又是慧誠。


  他手中拿著張紙,正失魂落魄:「天僧說聚散終有時,不必拜別。」


  雲陽看向幾個手下,顧小八在,一臉無辜:「兄弟們徹夜值守,未見人影,這紙條是自己飛來的。」


  雲陽罵了句娘。


  這狗和尚怕是知道錦衣衛要逮他,故不肯現身。


  他轉身進屋,再出來,已是穿戴整齊。


  手裡提著的綉春刀,當即就架上了慧誠的脖子。


  雲陽推搡著慧誠一路走至昨日山腳下,放開了嗓子中氣十足沖山頂喊道:「和尚,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今日你便是下也要下來,不下也要下來。」


  「否則白馬寺上百和尚,今日全將喪命於此!」


  雲陽殺氣騰騰,話落有聲。在場無人懷疑他不會說到做到。


  畢竟是錦衣衛的四大僉事之一。


  想坐到那位置,可是需要一條條人命貨真價實換上去的。


  如何能沒些本事傍身?

  雲陽猩紅著眼,眼裡帶著即將聞到血腥味的興奮,直直盯著山頂。


  他知道若沒有天僧出現,手中這個慧誠便是獻給陛下的最佳人選。


  按說此人殺不得。


  可他偏喜歡豪賭。


  「我數三個數。」雲陽喊。


  「三。」


  「二。」


  慧誠閉上了眼。


  一陣清風拂面過,想象中的刀刃並沒有從脖頸劃下。


  那人踏空而來,渾身上下熠熠生輝。


  使拿著刀的雲陽忽然睜大眼,一瞬晃神。


  那是……神明嗎?


  見到天僧的那一刻,雲陽似乎明白了,何謂慧誠所說的「不以皮相定人姿。」


  當然,不是說這和尚生得不好看。


  他好看至極。


  縱使身著無光灰袍,仍舊動人心魄。


  或許這人真是佛祖轉世也說不定。


  雲陽心裡突然蹦出這樣的想法。


  凡夫俗子,便是皮相過人,亦不過是一瞬間的驚艷。


  可這和尚身上散發出溫潤平和的氣質,卻是叫他一個男人都移不開眼,甚至想要流淚跪拜。


  天僧落在地上,如一葉落川。


  光散。


  他雙掌合十,俯身行禮:「阿彌陀佛。」


  雲陽手中的刀放下了。


  他亦雙掌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


  「我等是為大齊國運安泰,政通人和而來,還請天僧原諒我適才情急之下的失禮逾舉。」


  雲陽這一次不想來硬的,所以他說了謊。


  「我奉當今陛下之命,特來請天僧出山。」


  天僧看著雲陽,眼神是柔和的。


  他知道雲陽在說謊。


  但是他原諒這個謊言。


  「好。」天僧道。


  ………………………………………………


  謝清韻今日很不爽。


  因為她收到了兩本彈劾她的摺子。


  皆是都察院送上來的。


  一個罵她不務正業,每天只知道同太監尋歡作樂,不顧國事。


  一個罵她只顧國事,連個皇夫都沒有,如何為皇室開枝散葉。


  謝清韻將摺子往桌上一丟,命道:「將這兩人給朕傳上來。」


  不多時,兩個都察院的御史一前一後來了。 謝清韻看著他二人,也不說話,兩本摺子擺在二人面前。


  秉筆大太監天盛道:「陛下請你二人將面前摺子讀出來。」


  兩個御史於是抄起面前奏摺,打開,只消看一眼,便冷汗涔涔。


  知道謝清韻脾氣不好,其實他二人上摺子的時候用詞已經很委婉了。


  只是誰能想到會撞奏摺啊。


  不怪陛下發怒。


  兩位御史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顫抖著開口:「陛下,臣……」


  謝清韻一眼掃過去:「叫你讀摺子,喊陛下做什麼?」


  御史撞著膽子,試圖解釋:「臣真不知會是如此……」


  謝清韻搖頭嘆氣,轉頭看向天盛,告狀:「盛公公,你看,他抗旨。」


  「抗旨的要怎麼辦?」


  天盛陪笑:「回陛下,按律當斬呢。」


  聽見這個回答,謝清韻面上浮起一絲得逞的笑意,乾脆起身走下階去,走到那兩位御史面前。


  「殺了你們。」她微笑道。


  帶著孩童般的天真,吐出的卻是惡鬼的話。


  好像在嚇唬人。


  但是她不是在嚇唬人。


  因為天盛已經開了口:「沒聽見陛下說的殺了他們嗎?還不速將人拖下去擇日問斬?」


  兩個御史當即怔在原地,被嚇得傻了,連求饒都忘了。


  被拖出去的一刻才想起來哀嚎。


  其中一個豁出了性命,想臨死前最後一搏,張口喊道:「若先皇在天有靈,看見今日陛下濫殺無辜,將是何等心痛!」


  先皇二字一出,謝清韻原本輕鬆的表情立即沉下來,盯向那臣子的臉,眼神倏然一變。


  「等下。」她道。


  守衛的動作停下來。


  謝清韻走過去,她的臉這會兒蒼白得嚇人,那一雙眸子卻愈發幽深陰鬱,叫人心驚。


  謝清韻伸手,拔下一支發簪來,簪尾立著一條即將騰飛的龍,簪身發著光,金閃閃。


  手起手落,鋒利的簪尖正中御史心臟,飛濺起鮮血,染紅謝清韻半張臉。


  妖冶,勾人。


  旁邊另一個御史眼睜睜看著皇帝當著所有人面親手殺人,瞬間被嚇破了膽。


  他強忍著想要尖叫出聲的衝動,匍匐於地,瑟瑟發抖。


  謝清韻拔出簪子,插回發間。


  面上再度恢復了一貫輕巧地笑意。


  沒去看地上的死人。


  「朕想了想。」


  「隨便殺人不好。」


  「還是將他二人的死刑改為流放吧。」謝清韻道。


  天盛笑道:「陛下果然宅心仁厚。」


  他嗔怪地瞪了御史一眼:「你二人還不謝恩。」


  一個人倒在血泊中,睜大了眼,無神的瞳孔失焦,再也沒了悲喜。


  另一個則被驚嚇抽干氣力,乾脆白眼一番,暈了。


  天盛伸出胳膊:「陛下也累了,老奴送您回宮吧。」


  謝清韻點點頭,手擔上天盛的手臂,乖乖隨著他去。


  臉上卻還掛著委屈:「盛公公,他二人怎麼不謝恩呢?」


  天盛語調平緩而溫和:「他們被陛下仁慈所感化,開心過了頭呢。」


  謝清韻似懂非懂。


  「那咱們今天可還要看摺子?」


  「掌印大人已將奏摺整理好了,陛下若是乏了,耽擱一日也並無不可。」天盛安撫道。


  他們聲音漸漸遠了。


  人來人又散,大殿上很快恢復了安靜。


  只剩下尚未被清理的血跡。


  和一灘散發著騷臭的尿跡。


  無聲中昭示著曾經存在過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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