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天下之主
第106章 天下之主
「老漢張二,本是嵊縣張家村人,五間房,六口人,有田二十畝,世代務農,雖然辛苦,卻也安穩。
沒想到,沒想到……」張二忽然抱頭痛哭。
看他慟哭,諸多少年都是心有戚戚,想去安慰,又礙於皇帝在這裡,不好輕動。
看他似乎哭的停不下來,趙昰說道:「張都頭,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當振作,殺韃狗以報仇雪恨!」
「老漢失態,官家恕罪。」張二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道:「那天是四月初三,正好閑來無事,我便帶大郎與二丫去林子里掏鳥窩,兩孩子爹去田裡除草,婆娘與兒媳在家織布。
到了竹林里,大郎瘋跑,二丫卻是乖巧,幫著我拿竹簍……」
說到這裡,張二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又停了下來,顯然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里。
眾人不敢打擾,安靜地等著。
忽然,張二又開始流淚,說道:「待到中午,鳥窩沒掏一個,老漢要帶他倆回去,卻見一隊韃兵進了村子。
老漢驚懼,護著孫兒孫女躲在林中不敢出去,等了好大一陣,村子里起了大火……待韃兵走遠,我急忙回村,那還有家啊……
婆娘兒媳躺在院子里,衣服沒了,活活被糟蹋死的啊……再去找兒子,就在村外,被砍成了肉泥……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
張二聲音嘶啞,十分低沉。
「本來想去拚命,要是我沒了,孩子怎麼辦啊?一個五歲,一個四歲……只得在林子深處搭了窩棚住下,沒想到,淋了一場雨,大郎病了,我急忙背他去城裡,卻不想韃兵非要入城錢,老漢哪有錢啊……
蹉跎半日,大郎已經沒了氣,再回去時,二丫也丟了……」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段時間,劉師勇收復嵊縣,林景熙安民復產,張二才從林子里出來。
只是和和美美的日子再也沒有了,便咬牙做了輔兵。
看他滿頭白髮,肩背佝僂,其實才三十八歲。
後來隨同劉師勇血戰楓橋鎮,雖然未死,卻也丟了一條胳膊。
「韃狗尚未殺盡,我已經不能上陣,以後只看爾等搏殺。」說完,張二蹣跚著離開。
「殺韃狗,為二哥報仇!」李三郎站起來喊道。
「殺韃狗,為二哥報仇!」眾少年跟著呼喝。
「保家衛國,寧死不退!」
「為國盡忠,死戰到底!」
眾少年一起呼喝,聲震蒼穹。
待眾人安靜下來,趙昰起身看向眾人,說道:「諸位,張都頭遭遇,非止一家一戶,實乃千家萬戶。
嵊縣有戶十一萬八千,丁口二十三萬餘,近日統計,倖存者不過六萬餘。」
官方戶籍在冊的數據,戶口或許準確,人口的話大概要翻一倍或者兩倍。
一戶兩三人,太離譜。
至於倖存者,可能要翻一倍,因為躲入深山老林的,南下的,根本沒辦法統計。
但粗略估計,最起碼沒了一半人口。
「如今前線戰事焦灼,想來地方殘破尤甚嵊縣,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者不知幾何。
不能禦敵於外,此乃朝廷之過也!」道了聲慚愧,趙昰假惺惺地說道:「虜酋自詡正統,卻率獸食人,朕豈能託付天下?
朕奮起,爾等亦當奮起,君臣勠力,恢復山河,解民倒懸。」
「謹遵陛下聖諭!」李三郎當先拜下,喝道:「為陛下效死,恢復山河,解民倒懸~」
剛進營門的陸秀夫腳步一頓,忍不住說道:「聽聲音,似乎不同往常,多了怒氣。」
身後的江洞庭說道:「旬日前,陛下尋經歷悲苦者宣諭諸軍,今日至上四軍起,想來有了效果。」
「陛下妙思,吾等不及也!」陸秀夫嘆服。
本來皇帝想搞訴苦大會的,結果一看,大家都很苦,哪怕皇帝輕徭薄賦分田地,限於生產力水平還是吃不飽穿不暖,自然無法訴苦。
所以,找受害者宣講元庭殘暴不仁,樹立軍兵保家衛國的意識。
兩人走到校場,只見皇帝侃侃而談,不由駐足傾聽。 「……天下,朕之天下,亦萬萬民之天下,爾等分屬萬民之列,同為江山之主……」
嘩~
眾皆騷動。
若非此話出自皇帝之口,江洞庭非得大喝一句「爾欲謀逆乎?」。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荀子曰「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但凡讀書的,就沒有不知道「民本」思想的,但是敢說出萬民同為天下之主的,除了些許反賊……不,哪怕反賊也只說「取趙氏而代之」。
已經顛覆了綱常。
趙昰雙手下按,等眾人安靜後繼續說道:「萬民者,士農工商兵也!
無士則不治,無農則無食,無工則無衣,無商則無錢,無兵則天下危,或可缺一哉?
無律,士商亂,農工危,兵災橫行,律從何出?天子聖裁也!何以聖裁?萬民授予也!
秦何以混一?人心所向爾!秦何以二世而亡?人心所向爾!
萬民擁戴則天子立,天子躬行則萬民安,君為首,萬民為手足身體,豈有貴賤乎?豈能分離乎?
唐末,天子不出,萬民無首,因此紛亂七十載,人人朝不保夕,上下皆盼太平,是以太祖得柴氏禪位,黃袍加身。
至徽宗,驕奢淫慾貪索無度,故先有宋江方臘之流奮起,後有山東之亂,終致靖康之恥。
手足分離,首能獨存?百姓厭棄,君能穩固?
女真暴虐,生靈塗炭,萬民求安,因此高宗能續國祚。
蒙古如女真,萬民哀泣,是以擁朕登大寶,推朕為首,朕自當愛護手足,力除張都頭之事。
何以行之?事皆躬行也!爾為天下主,亦當盡心竭力,與朕共勉。」
「臣惶恐。」陸秀夫帶頭拜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諸多少年齊聲高呼。
戳中嗨點了屬於是。
天下之主,多大的榮譽,豈能不肝腦塗地?
禮畢,趙昰又勉勵一句「卿等謹記,勿忘初心。」,便讓諸軍繼續訓練。
陸秀夫走來,恍惚不知所言。
實在是衝擊太大,不知道作何反應。
趙昰問道:「前線可有戰報?」
陸秀夫回過神來,說道:「皇城司幹探胡風於楓橋鎮挑動元軍嘩變,殺萬戶特木爾。樞密使張世傑大破元軍於東關驛,殲敵十有二千,獲叛逆范文虎首級。」
「好!」趙昰撫掌大笑,道:「戰報何在?」
陸秀夫立刻遞過。
不看能爽一年,看了立刻就不爽了。
張世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戰用了六千斤火藥,何止是敗家,簡直就是敗家。
「……臣不知虜相何以如此行事,料想北方有變,當遣皇城司打探。
經此大敗,浙東韃兵戰意全無,臣以令各部出擊,殲敵於江北,趁勢渡江,復都於臨安……」
見趙昰看完戰報,江洞庭說道:「陛下方才所言,有違綱常,不可取也!」
「君臣,父子,夫妻,何亂之有?」趙昰不以為意地說道:「朕能為天子,豈非萬民擁戴?卿可傳於諸公,共論之。」
說這話,也是深思熟慮的。
想讓別人拚命,要麼給工資,要麼喊口號,如今的小皇帝只能喊喊口號。
天下之主,多大的名頭,對吧?
至於說有人藉此造反,野心家什麼時候都有,跟皇帝說什麼沒有一文錢關係,跟皇帝做什麼息息相關。
所以趙昰並不擔心,只問陸秀夫道:「樞密使欲取臨安,水師足用否?」
………………
水平有限,表述不夠透徹,盡情吐槽吧。
另,感謝「jmmmmmm」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