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陰謀
第27章 陰謀
傍晚時分,陸秀夫拿著書走進了小皇帝行在,走進書房,陸秀夫發現趙昰正撫頜而坐,對他的到來毫無反應。
咳~陸秀夫喚回趙昰的注意力,問道:「大家在想何事。」
「陸公請坐。」趙昰回過神來,說道:「我在想如何安排文公。」
「大家其實不必為難,即便是參知政事,文相不會介懷。」陸秀夫說道。
「文相忠肝義膽,不會介懷高低,只是陳相……」趙昰露出苦笑。
陸秀夫嘆了口氣,說道:「國事本就艱難,猶有私心,如何恢復國家?」
趙昰收拾了一下心情,說道:「我料明日議事,陳相必建言放文相於外,公以為如何?」
陸秀夫說道:「中樞事情不多,地方為要,文相久鎮江西,威望卓著,以其輔佐太師攻略江西,事半功倍也。」
趙昰下定決心,說道:「既如此,召文相覲見,我與他仔細談談。」
陸秀夫說道:「臣親自去請,以示大家重視。」
「勞煩。」趙昰說道。
「臣之本分,大家不必如此。」陸秀夫告辭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趙昰不由在想,若是所有人都如同陸秀夫一般公忠體國就好了。
但這是妄想,忠義歸忠義,權勢歸權勢,不能混為一談。
趙昰想了想,叫來禁衛,去找張雙國和李成一併來見。
此時,袁明做了個東道,請文天祥四人喝酒,以慶祝回歸中樞,五人一路同行,關係頗為親密,說話也就很隨意。
兩杯酒下肚,呂武忍不住抱怨道:「相公忠肝義膽,威望卓著,官家當授職!」
李成說道:「朝廷官職空缺甚多,然宰相樞密皆有人,官家定然為難。
以我觀之,官家甚是敬愛相公,必有重用,只是礙於陳相公,因此猶豫。」
「逃跑宰相,哼,如何能與相公並論!」呂武滿是不屑。
杜滸說道:「國朝重臣多苟且降元,陳相公願意迴轉中樞,已經是不錯了,如今國事艱難,自當容忍一二。」
「官家方才八歲,已有雄主之風,待成年,必無陳宜中之輩立足之地,彼時天下英才自可抒發胸臆。」文天祥說道。
呂武說道:「只怕賊虜容不得官家長成。」
文天祥呵斥道:「此言差矣,有我等忠義之輩力保,任他賊虜強勢,亦不足為懼!」
吐槽間,陸秀夫帶著禁衛到來,言皇帝召見,文天祥與杜滸連忙洗漱去了酒味,隨著陸秀夫到了行在。
此時,張雙國已經陪伴在側,趙昰給大家賜座后,開口說道:「朕欲設江西總管府,以江萬載為總管,統管江西、荊湖軍民,卿副之,如何?」
文天祥回道:「只要能為國家效力,臣並不介意職位高低。」
趙昰頷首,道:「卿果真一心為國,便如此定下。
目下中樞並無多少事情,一二重臣足可以處置,安靖地方乃是首要之務。
卿乃江西人,又有威望,此去必然是一呼百應,可助太師收復各地。
只是如何收豪強田地,卿與太師仔細商量,莫要急躁而行導致局勢糜爛。」
「臣謹遵聖諭。」文天祥應下。
安排了文天祥,趙昰又說道:「朕方才思量,揚州三地不可久守,朕亦不想棄守揚州。
揚州能夠牽制元軍許多兵力,堅守能夠鼓舞後方軍心民心,好處頗多。
然人聚則強,人散則尪,且揚州艱難,我國本就勢弱,當收攏一切力量以求壯大。
是以朕想問問,能否以水師接應李庭芝等人南下?」
杜滸先回道:「陛下,元虜水師多下錢塘,大江水師其實不多,若以水師突襲,或可一戰滅之,那時自可從容接應李帥。」
「此言甚是在理。」文天祥嘆道:「只可惜國土丟棄容易收復難,未知何日再返江北。」
「文相初回,未知陛下聲威之隆,只要我等按部就班,莫說江北,便是淮北亦是簡單。」張雙國笑道。
「莫說虛言。」趙昰擺擺手,說道:「朕最近思量揚州戰事,發現其處於江北運河起點,若元虜得揚州,會否為恢復運河而害民?
淮北之地淪喪百年,士紳官民皆不以宋人自居,如今已奉元虜為正統,我國北伐,阻礙必多。
若其要修運河,必強征無數百姓,其民心必失,我國北伐,事倍功倍也,焉知不能複製隋朝故事。
且運河恢復,物資轉運快捷,元虜必搜刮江南以供北方。
因賈似道胡亂作為,江南各地民心多有背棄我國,期盼元虜者無數,待其見元虜暴虐遠勝我國,人心復向我國,如此北進便會容易許多。」
大家聽了,都驚呆了。
這話也就是皇帝說的,否則一個「暴虐害民」的彈劾跑不了。
仔細想想,其實皇帝說的還是很有操作性的。 如今經濟重心在江南,蒙元肯定會緊緊抓住這個錢袋子的,而運輸物資,運河是首選。
但是靖康年間,杜充為抵禦金兵而決黃河,不但黃淮之間的河道多被侵奪,連淮河都被黃河侵奪以至出海口淤塞不得不改道由長江出海。
南宋為軍事計,修復了一部分長江以北的運河,而金人對運河不感興趣,淮河以北的運河大多淤塞荒廢。
如今蒙元想要享受運河的便利,必須下大力氣整治,到時候可以參考一下隋煬帝。
不能說隋朝因開運河而滅亡,但這肯定是重要原因之一。
而江南的民心,說實話,如果趙氏真的深得民心,不至於亡的這麼快。
忽必烈派遣大軍南下的時候,一句「為吾曹彬可也」,學習宋太祖不亂殺人,快速安撫了江南民心。
忽必烈為雄主,伯顏、董文炳等人有遠見,但其他人則未必,為了供應北方,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必然是橫徵暴斂。
到時候民心盡失,百姓自然會想念趙氏。
趙昰的小算盤不可謂不精,但很是毒辣,因為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因此蒙難。
「興亡之間,唯百姓最苦。」陸秀夫低頭嘆息。
「無可奈何之舉罷了。」趙昰說道:「川蜀千三百餘萬人,時至今日不到百萬,何其慘也!
成都白骨累積,揚州人相食,又能如何?
百姓苦楚,皆為朝廷無能,若有辦法,朕不至於出此下策。
且,朕不用此策,元虜可會善待百姓?」
能就有鬼了。
歷朝歷代那麼多皇帝,能正兒八經把百姓當人看的,掰手指頭就能數的過來,忽必烈並不在其中。
百姓是韭菜,世家豪強官紳才是鐮刀,鐮刀把子握緊了,韭菜不是隨意割?
文天祥說道:「陛下深謀遠慮,然要見效,非短期可為,臣以為朝廷振奮,定可恢復江山,不至於遷延太久,此策大可不必。」
趙昰問道:「卿何以教朕?」
文天祥說道:「臣觀百姓擁戴,軍兵敢戰,當北伐,令李庭芝、夏貴二人並起南下,兩路進兵,江南可復,次圖荊襄,再收四川,國家恢復。」
張雙國回道:「夏貴已降,江北僅余李庭芝,獨力難支也!」
文天祥呆了片刻,說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他先是被拘押,後來見李庭芝不得開始逃亡,剛到溫州未能了解各地詳情,還不知道夏貴已經降了。
趙昰說道:「卿矢志不渝,然趨利避害乃是本能,夏貴降元不足為奇,也是大勢如此。」
張雙國又說道:「國家擁兵十萬,然僅萬餘老卒,余者多新丁、新附之輩,守城有餘,攻取不足,野戰更是自取滅亡。」
「臣聞福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文天祥對此表示懷疑。
張雙國說道:「福建並無元虜大軍駐紮,是以太師勢如破竹,江西有元兵,定多苦戰。」
「此事且不論。」趙昰阻止了兩人的爭論,繼續說道:「皇城司先出細作打探情報,務必接引李庭芝部南下。
待揚州為元人佔據,令細作推動元庭修建運河。」
陸秀夫忽然說道:「只怕重複鄭國渠故事。」
戰國時,韓國因懼秦,遂派水工鄭國入秦,獻策修渠,希望藉此耗秦人力資財,削弱秦國軍隊。
然而,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澤鹵之地四萬餘頃(110萬畝),收皆畝一鍾(100公斤),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強,卒並諸侯,因命曰『鄭國渠』,委實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杜滸說道:「忽必烈以漢法治漢地,然其所重者仍為蒙古人,並不以漢人為人,其若修河,必然酷烈。」
忽必烈沒有明確劃分人種,但實際上不但把漢人視作下等人,更有意製造漢人的分裂,從「長則蒙古人為之,而漢人、南人貳焉」之中便可見一斑。
以蒙古人的高高在上,絕對不會把底層百姓當回事的,到時候「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運河天下反」,機會不就來了嘛。
「若行此事,當早做安排。」張雙國說道。
趙昰說道:「卿與貴卿(杜滸字)自行安排,不必請示。」
「臣領命。」張雙國與杜滸應下。
目前皇城司還在籌建階段,現在要策劃這麼大的事情,壓力很大。
不過做臣子不能為皇帝分憂,還有什麼用呢?
商議既定,文天祥不由嘆道:「仁者無敵,如今卻以陰謀害民,實非王道。」
張雙國皺眉,反駁道:「若虜酋果真仁義,我等自然徒勞無功,其性本惡,我等只需散布言論便可推波助瀾,過不再吾皇,實乃虜酋不仁害民。」
「不必爭議。」趙昰擺手,說道:「為天下計,朕自受非議,待天下定,自以仁義補之。」
「陛下聖明。」張雙國說道。
這傢伙因為在台州發現豪強陰謀而被選來做了皇城司提舉,現在已經是小皇帝頭號擁躉,似乎有了馬屁精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