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隨禮
第11章 隨禮
雪終於停了,外面萬籟俱寂。
嘎吱!
開門聲彷彿是喚醒這個世界的第一個聲音。
慶軻離開了。
未能見到故友的他,臨走時,沒有多說一句話。
用一塊玄鐵換了半塊冰涼梆硬的高粱餅子,他自覺不虧,李家更不虧。
並非李青小氣,而是家裡的餘糧實在不多了。
雖有高粱,卻無處磨粉。
得到最新消息,新城縣所有的磨坊都被蔣爺的人看住了。
除非磨一斤糧食上交兩成,否則誰都甭想用石磨。
如果說,縣太爺就是新城縣的王法,蔣爺便是這裡的執法者。
看著漸行漸遠的慶軻,李青大喊了一聲:「嘿,爺們兒!」
慶軻止步,剛一回頭,只見一個包裹拋了過來。
一把接住,打開一看,竟是四個高粱餅子和四枚刀幣。
慶軻沒有開口,只是對李青留下一個迷一樣的笑臉,便繼續前行。
李青目送慶軻遠去,直到慶軻的背影消失在街的盡頭。
『爺們兒,但願你多長點腦子,將來能明白,秦王不是那麼好刺的……』
一縷寒風鑽進李青的衣領,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幾巴天,凍死個人!」
李青正要關大門,忽見街對面老王頭的孫子哭著跑了出來。
『王小怎麼了,莫不是老王頭蹬腿兒了?』
緊接著,一個方士手提藥箱從老王頭家裡出來,無奈地嘆了一聲,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呼!
一陣冷風捲起地上的雪晶撲在李青臉上,好似玻璃渣扎進肉里,涼中帶痛。
「哥,還不進屋,在那看什麼呢?」李悅剛從茅廁出來,莫名其妙地說道。
「沒什麼,進屋,凍死了!」
回到屋裡,李青開始研究這塊玄鐵。
此鐵眼色深黑,放在強光下竟能泛出朱光。
重量是普通鐵料的數倍,熔點極高,經過一番錘鍊,定是無上的絕品!
「青兒,別擺弄這塊鐵了,海棠在院子里掃雪呢,快去幫忙啊。」李元氏說道。
「小悅不是在跟她忙活嘛,我待會兒就去。」
李青對這塊玄鐵愛不釋手,恨不得馬上將其鍛造成品。
「娘跟你說個事。」李元氏湊到李青跟前,低聲說道:「人家一個黃花閨女可跟你睡了好幾天了,你就沒點想法?」
李青明白李元氏的意思:「娘,我才十七。」
「十七怎麼了?聽說你爺和你奶十五就成親了,俺也是剛滿十六就進了你們老李家的門兒。
「俺和你爹入了洞房還不知道彼此啥模樣呢,你倆至少還在一個被窩裡睡過呢。」
李元氏笑盈盈地說著,在李青腦門上寵溺地戳了一下,繼續說道:
「雖說這姑娘來歷不明,無根無葉,但能看出,是個穩重孩子。再說,咱能收留她,也是她的造化。」
李元氏說到這,朝窗外瞄了一眼,確定沒被海棠聽到,才繼續對李青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咱提前破了人家的身子,雖說是為了救人,但救完了人,咱也不能不管,你說是不是?
「娘能看出來,這孩子對你是真有那個意思。
「依娘看,你倆今天再圓一次房,這次,娘給你們準備一套新鋪蓋,全當洞房花燭了。」
雖說這是古代世界,但李青畢竟還有現代人的記憶與思想。
他也想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有風花雪夜的年少輕狂。
他對海棠本就一見鍾情,這幾日朝夕相處,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心傾於側。
他甚至已下定決心,非她不娶。
只是感覺這個年紀娶妻生子,定格人生,實在為時尚早。
「再過兩年,娘您放心,我一定會對海棠負責到底。」
「你的嘴一張一閉,甩到兩年後,你有沒有替海棠想過,沒名沒分的賴在這,算什麼呢?讓外人看了又怎麼說?」
李元氏說到這,將手裡活一扔,倚老賣老地說道:「今天是吉日,今晚正式圓房。」
「娘,人家來著例假呢,怎麼圓房?」李青又急又怕被外面聽到。
「什麼假?」李元氏一開始沒聽明白,但很快反應過來:「你說的是天葵吧?」
這時,大門口有一婦人喊道:「他李嬸在家嗎?」
李元氏應聲出門:「呦,是陶大嫂子,啥事?」
「老王頭不行了,咱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呦,那得去瞧瞧,快走。」
二人說著,一前一後出了院門。
少時。
李元氏回到家裡。
「唉,老王頭死了,自從被蔣爺打折一條腿,就一蹶不振。
「青兒,待會兒你也去看看,給幫幫忙,噢對了,別忘了隨個禮,全當救濟王小吧。」
李元氏一邊囑咐著,一邊忙活晚飯。
李青突然想起中秋的時候,老王頭還來借過五枚刀幣。
現在看來,這錢算是黃透了!
……
老王頭的兒子去年被抓去充軍,兒媳婦轉天就跟一個打魚的跑了。
老王婆子死得更早,據說是上吊死的,至於什麼原因,已經無從考證。
老王頭的屍體在堂屋裡停著,沒有像樣的裝裹,只圍著一張破草席。
供桌上只有一盞長明燈,連個泥塑的貢品都沒有。
王小才十二,面黃肌瘦,穿著別人剩下的破棉袍跪在靈床前,目光獃滯,一句話也不說。
李青剛掏出兩枚刀幣,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陰笑——
「呦呵,這不是李青嘛,你小子也來給老王頭當孝子嗎?」
說話的是蔣爺的跟班,他來此的目的是討一筆舊債。
老王頭的侄子在鄉下種了蔣爺的地,租子交不上,欠了一屁股債,最後被蔣爺活活逼死。
上個月,蔣爺將債務轉到老王頭的身上,老王頭不服,才被蔣爺打折了一條腿。
現在,人不在了,蔣爺特命跟班來沒收老王頭的房產,以抵消債務。
李青對跟班不屑一顧,繼續將刀幣塞進王小的衣兜里,低聲道:「待會兒,去我家吃晚飯。」
「李青,爺跟你說話呢,你是死人嗎?」跟班怒道。
「我只聽到狗在狂吠。」李青依然沒正眼看跟班,只是自顧自地將供桌上的長明燈撥亮了一些。
「你小子找打。」
跟班說著,揚起手,沖了上來。
「住手!」
蔣爺進屋,一眼瞧見李青,李青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但現在不行,與黑風寨的賭約需要李青的幫忙。
不僅僅是李青入級的緣故,蔣爺看中的是李青處事的應變能力。
他雖然痛恨李青,但在這方面,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佩服。
至少在新城縣內,他還沒有發現第二個像李青這麼膽大心細又機靈的年輕人。
「蔣爺,李青這孫子目中無人,小的正要教訓他。」跟班湊到蔣爺跟前,說道。
蔣爺目露凶光,甩手賞給跟班一個大嘴巴子,怒道:「李青也是你叫的?叫李爺。」
跟班一臉懵逼:「蔣爺,您不是一直看這臭小子不順眼嗎?怎麼……」
啪!
又一個大嘴巴子烀在跟班臉上。
「叫李爺。」蔣爺厲聲道。
跟班徹底懷疑人生,哭喪著臉,沖著李青毫不情願地喊了一聲:「李爺!」
李青尬笑:「免禮!」
蔣爺開口:「李青兄弟,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想,蔣爺賞的兩個嘴巴子應該可以讓他長記性了。」
李青說著,將王小攙起來,囑咐道:「地上潮,別總跪著,家裡還有柴嗎?如果有,把炕燒熱了。」
「有,我去抱。」王小起身去了柴房。
蔣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李青兄弟,後天就是我和黑風寨大當家會面的日子,你……?」
李青知道,與蔣爺這樣的人接觸多了,無異於引火燒身。
還是那句話,在這樣的亂世,得苟且苟。
然而,適者生存,很多時候,有些渾水不得不蹚。
李青思量之後,語氣不卑不亢地說道:「幫忙可以,除非你答應我三個條件。」
蔣爺追問:「什麼條件?」
李青自入級以來,行事方面有了足夠的底氣。
經過上次跟蔣爺的較量,李青以將對方的實力摸到十之八九。
此時,他有足夠的勇氣跟蔣爺談條件——
「先把老王頭厚葬了,讓你那跟班孫子照顧好王小,其他兩個條件,等我想好了告訴你。」
李青撂下這句,扭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