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獵
第6章 打獵
晨霧瀰漫,萬物頹然。
兩隻麻雀無精打采地瑟縮在光禿禿的樹枝上。
李青坐在鍋台前,借著灶里的餘溫,開始製作打獵的工具。
這是昨天從棗樹上截下來的一段Y形木杈,比手指略粗。
先用利刃削皮,再打磨光滑。
西偏房的橫樑上掛著一張壞了的舊弓,原是李青的祖父當獵戶時用的。
到了李鐵這一輩,改行做了鐵匠,這張弓便被閑置了。
飛鳥盡,良弓藏!
然而飛鳥仍在,良弓卻無人敢再用。
凡是有點身手的,或者私有兵器的,都被抓去充軍,獵戶也不例外。
若不想被充軍,只能收斂鋒芒,即便被人欺負,也不能輕易亮劍。
李青只想苟在市井,所以弓箭是萬萬碰不得的。
弓雖壞,但弓弦卻是上等的牛筋所制,加以改良,便是極好的工具。
「今天便是你重生之日!」
李青取下樑上的破弓,繼續進行下一步。
將弓弦清理之後,斷於合適的尺寸作為皮筋。中間敷上一塊一寸見方的皮革,作為放子彈的皮兜;
再將Y形木杈的兩端刻出溝槽;最後,把皮筋的兩頭兒牢繫於溝槽之內,一副完美的彈弓便成了。
彈弓小巧,便於攜帶,一般情況下不會引人注目,即便被人發現,也算不得兵器。
一開始,李青本想在院子里撒一些高粱粒,再用竹扁與短棒做個陷阱,然後守株待兔。
但這隻能捕一些小雀,僧多粥少,杯水車薪,不能收立竿見影之效。
思量之後,還是決定出去走走,運氣好,也許能打點兒野味,既改善伙食,也能曾加營養。
李青剛出大門沒兩步,一個老婦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李青,聽說你娘染了怪病,怎麼樣了?」
李青抬頭一看,是隔壁吳老二他娘。
這老婆子每天拎著根破拐棍兒坐在十字路口,東家長西家短,沒她不知道的,是個專業的「路口殺」!
「過兩天就好了,呵呵!」
李青嘴上敷衍著,心裡暗罵:「死老婆子,這麼冷的天也不缺勤,嚇我一跳!」
「告訴你妹子,少往我家跑,小虎子沒她皮實,別再給傳染了。」
老婆子扯著嗓子大喊,李青頭也不回,反手豎起中指,算是將她的話擋了回去。
『真希望趕明就吃你的席!』
起風了。
寒風夾雜著沙粒打在臉上如刀刮一般。
前面,一個中年男人拉著一輛破板車頂風而行。
李青本想上去幫著推一把,突然注意到,車上是一具被破草席裹著的屍體,他不由得一怔,腳步慢了下來。
那屍體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是在飢餓的折磨下死去的。
入冬以來,這樣的屍體已不計其數。
『幸虧有打鐵的手藝,做了那些武器偷著換了點糧食,不然,我們也會加入那些屍體的行列!』
李青嘆了一聲,繼續前行。
出了縣城,眼前一片蕭條,放眼望去,全是裸樹。
路兩邊的溝渠成了亂葬崗。
寒鴉掠過,哀嚎遍野。
再往前走,是兩個幾乎連在一起的小村莊——大王莊和小王莊。
李元氏的娘家是大王莊的,親人已逝,門庭冷漠。
三個月前,有個遠房表弟來要過一次飯,之後再無音訊。
途經村莊,人跡寥落,聞言能走出家門的全都去要飯了。
大王莊村頭的老槐樹下有個分叉路,向左直達黑風寨;向右便是黑狗嶺。
李青是來打獵的,自然選擇了黑狗嶺。
越過幾畝荒田,順著一條羊腸小徑直入樹林,林子的另一端便是黑狗嶺的南坡。
自從獵戶們被抓去充軍,黑狗嶺的鳥獸比以往活躍了一些。
此時正值閉宿時節,能見的鳥獸只有一些山雞,雀,野兔等小型動物。
當然,彈弓對大一點的動物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爬上南坡。
李青剛繞過一堆亂石,只聽嗖的一聲,枯萎的蒿草中竄出一隻黃皮子,一溜煙兒,鑽進石縫中。
『我靠,是黃爺,惹不起!』
繼續前行。
「呀呀!」
一隻寒鴉從頭頂掠過。
『據說這鳥的肉是酸的,吃了會讓人反胃。』
『雖不能吃,用來練練手倒是不錯。』
李青舉起彈弓,鐵珠裝兜,瞄準。
咻!
『呦呵,又飛回來了。』
咻!
『我擦,跟我嘚瑟是嘛?』
咻!咻!咻……
「好吧,放你一馬!」
李青摸了摸所剩不多的鐵珠,不敢再練,繼續前行,打算到前面碰碰運氣。
尋了半晌,仍不見可獵之物。
『等日頭過了頭頂,再無所得,只能打道回府了。』
李青向李悅立下過軍令狀,倘若空手而歸,顏面和威望會在那個精靈古怪的小妹面前蕩然無存。
又尋了一段時間。
李青雙腿酸軟,在一塊凸石上坐了下來,取下水壺,剛想喝口水,一隻灰色的野兔闖進了他的視野。
那野兔體型肥碩,趴在數丈之外的一塊枯樹樁上,耳朵不時地抖動,警惕性十足。
野兔是背對李青的,不然,早就逃之夭夭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李青頓時來了精神,放下水壺,掏出兩顆鐵珠,一顆夾在彈弓的皮兜中,另一顆攥在手心備用。
架起彈弓,開始瞄準。
『天上飛的,我打不中,趴在地上不動的總沒問題了吧!』
『小悅,你就等著吃兔子肉吧!』
皮筋已被拉滿,鎖定目標,手一松,咻,鐵珠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野兔。
李青愕然失色,定睛一看,竟是一隻蒼鷹。
只見那猛禽撲在野兔身上,二者糾纏在一起,朝坡下滾去。
『可惡,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李青疾步如風,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來到跟前,只見蒼鷹頭下腳上,栽在石礫中,已經奄奄一息,爪鉤上還掛著一塊被撕下來的兔皮。
李青本以為蒼鷹在翻滾中折頸而亡,抓起來仔細一看,鐵珠已深嵌在它的後頭骨與椎骨之間。
「雖然陰差陽錯,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李青吁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將蒼鷹別在腰間。
抬頭望天,日已過半。
山路難行,得提早下山。
然而沒走多遠,他便看到一隻野兔在一棵歪脖樹下垂死掙扎。
走近一瞧,野兔肋骨外露,淌血不止,正是被蒼鷹撕掉一塊皮的那隻!
「真是一石二鳥!不,是一鳥一兔,禽獸雙得!」
李青簡直要樂開了花!
今日不虛此行,滿載而歸。
按原路返回,從南坡而下,來到樹林,李青開始偽裝自己。
這樣的年頭,獨自外行,手裡又拿著獵物,不被搶才怪。
他將提前準備好的破衣服從麻袋裡拿出來,再把頭髮弄得散亂蓬鬆。
野兔和蒼鷹緊緊的捆在肋下,套上寬大的破衣服,不仔細瞧,根本看不出身上藏了東西。
一番打扮之後,活脫一個少年乞丐。
這年頭,乞丐走在街上,別說引人注目了,躲都來不及。
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
再往前走,就是那條羊腸小路,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
循聲望去,四男一女在荒田中拉拉扯扯。
『哇塞,青天白日,居然搞到田裡來了!』
再一看,竟是蔣爺一夥兒。
蔣爺的兩個跟班控制著一個俊朗青年。
而蔣爺正要對一個貌美的少婦行禽獸之事。
「真是豬狗不如!」
李青雖義憤填膺,卻也恪守身處亂世得苟且苟的原則。
『還是別惹事了,老天爺自會懲罰那些混蛋。』
李青視而不見,繼續前行。
然而,少婦的叫聲如潮似浪,不斷拍擊著他的耳膜和一腔熱血。
一番糾結之後,他終於停下腳步。
李青自知,之前已經給蔣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倘若再發生正面衝突,以後就甭想再在新城縣住下去。
再三斟酌之後,李青決定暗中出手。
他躲到一棵寒松之後,掏出一顆鐵珠,架起彈弓,準備射擊。
『目測距離大約三百米,彈弓的射程在二百米左右,有效射程也不過幾十米,不行,太遠了。』
『等一下,對方既在三百米開外,自己竟然還能看得一清二楚,更能聽清他們說了什麼!』
『難道說……自己不僅體力增加,視力與聽力也隨之變強了?』
意識到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李青不由得興奮起來。
這時,遠處再次傳來蔣爺的聲音——
「小美人兒這麼漂亮,跟著這麼一個窮小子,要是餓壞了,我會心疼的。」
蔣爺說著,一把箍住少婦的手腕,繼續威逼利誘:
「不如從了我,今後讓你吃香的喝辣的,躺在炕頭上享清福。」
少婦誓死抵抗,一口咬住蔣爺的手腕。
啪,一聲脆響。
蔣爺反手一個耳光將少婦打翻在地。
「賤人,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
蔣爺話音未落,就要霸王硬上弓。
千鈞一髮,已不容李青多想。
『能不能幫上忙,就看這小小的彈弓了。』
李青一鼓作氣,將彈弓拉滿,兩條牛筋已被拽到極限,拇指和食指緊緊捏住皮兜內的鐵珠,由於用力過度,手指肚已充血變紅。
『蔣爺,我艹尼瑪!』
隨著破口而出的一句髒話,兩指一松,鐵珠瞬間彈射出去。
咻,破空之聲犀利無比。
下一秒,子彈正中蔣爺的右眼。
「啊——」
蔣爺頓感腦漿迸裂,疼得天昏地暗,倒在地上不斷打滾兒,直到渾身抽搐。
兩個跟班嚇得不知所措,那青年趁機掙脫了束縛,拉著少婦揚長而去。
極痛之下的蔣爺渾身顫抖,二百多斤的身體如死豬一般。
兩個跟班湊過來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將其攙扶起來。
痛感如狂潮巨浪,寒風凜冽之下硬是給蔣爺逼出了一身白毛汗。
蔣爺雙手緊捂著右眼,血從指縫間不斷流出,汗與血混在一起,夾雜著飛揚的塵土,讓他變得面目全非,整個人已不成了樣子。
李青生平從未做過如此刺激的事。
他雙手微顫,心砰砰直跳,吸入口中的冷氣也顯得格外噎喉。
他背靠著樹榦坐了下去,腦子裡不斷發出質疑——
『蒙的,這一定是蒙的!』
『如此遠的距離,這麼小的目標,用這種原始工具,命中率幾乎為零。』
『然而,真的打中了!』
良久之後,激動的心情稍是平復,只是小手指還在神經質的微顫。
他薅住一把枯草,用力連根拔出,由於用力過度,手指才恢復正常。
他本想若無其事的離開,卻不敢貿然走出樹林。
前方是一片荒田,沒有任何遮擋,很容易被蔣爺發現。
思量再三,只能繞道而行。
這個時候,蔣爺總算緩過勁兒來。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暗算本大爺?」
蔣爺嘴上這麼喊著,還不忘找尋少婦的身影。
當他意識到煮熟的鴨子已飛,更是怒火攻心,沖著兩個跟班大喊:
「你們還愣著幹嘛,把偷襲我的人抓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其中一個跟班苦著臉說道:「蔣爺,這荒郊野外的,連個鬼影都沒有,去哪找?」
「那兔崽子定是躲進了山裡,搜山,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暗算我的人找到!」
蔣爺說到這,突然看到地上有顆藥丸大小的鐵珠,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心中似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