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天條
第87章 天條
陽光照在水面上，金光點點宛如金鱗。
桃溪之上，鑼鼓喧天，彩旗飄飄，一條長長的隊伍踩水而行。
沿岸有房屋臨水而建，家家戶戶門前都點著香，放著兩個竹筐，裡面是香燭元寶和各類貢品。
隊伍到了哪家門前，那戶人家便會點燃爆竹，不論老幼都跪在門前，持香朝著大龍亭敬拜。
桃溪是桃源洞天唯一的河，所有教眾都居住在水邊，龍亭在河面上走，會經過所有人家的門前，接受他們的祭拜。
這個過程叫做游架。
當游架隊伍走了，教眾們才會起身，用扁擔將竹筐挑起來，在河岸上走，跟在游架的隊伍一起去祭壇。
他們挑著貢品是要去獻供，同時還要參加祭祀。
儺教教眾總共五百多人，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獨居，整個桃源洞也只有兩百多戶人家。
游架隊伍沿河而走，很快便完成了游架儀式，來到了老桃樹下。
那些教眾也到了老桃樹下，所有人圍在一起，裝著貢品的竹筐也放到了地上。
老桃樹從桃源洞天開闢時就存在，如今已有兩千餘歲，看起來卻沒什麼特別的。
樹有十丈高，枝繁葉茂，桃花燦爛。
樹枝上掛滿了祈福用的五色絲帶，隨風飄動，顏色繽紛，很是美麗。
樹下有一座高大滄桑的古廟，屋頂生滿了青苔，落滿了桃花的花瓣。
外牆斑駁滄桑，老桃樹的樹根在牆壁上糾纏如網。
乍一看去，古廟彷彿和老樹已融為了一體。
廟門緊閉，上面雕刻著兩尊門神。
他們身著金紅戰甲，披著黑色披風，面容威嚴，姿態神武。
一人手執金色戰戟，肩上站著一隻金雞。
一人手持一卷黃色繩索，身邊立著一隻猛虎。
門邊貼著儺文寫成的對聯，「執戈揚盾家家除瘟逐疫，逆暑迎寒處處降祥賜福。」
在廟門上方，有一塊金漆剝落的匾，上面寫著三個儺文：大儺廟。
大儺廟中擺放著所有儺神的神位，是儺教真正的核心，也是儺神真正的棲身之處。
儺師死後，儺神便會離開儺面，直接回歸大儺廟中。
對儺神而言，儺面只算馬車轎輦，大儺廟才是祂們的廟宇和道場。
在儺教之中，除了三位祭祀和儺神之外，其餘人都不能進入大儺廟中。
現在侲子和龍亭要進大儺廟，謝羿三人立刻從游架的隊伍中脫離出來。
他們三人真身在安平，這是一縷神念所化的投影，跟著侲子們一起回來送神的。
三人從隊伍里一出來，侲子們直接沖向大儺廟。
金色光影不斷穿門而入，不管是高高的旗杆，還是巨大的龍亭，在觸碰到大儺廟的那一刻，都徹底融入其中，就像被那廟宇吸收了一樣。
當一百二十侲子全都進到大儺廟中，老桃樹上有三點金光閃耀，彷彿開了三朵金花一樣。
謝羿抬頭看去，只見三塊神位懸浮在枝葉間。
上面的字金光燦燦，閃爍不停，叫人看不清楚。
他知道那是開山爺，先鋒小姐，舞傘童子三位儺神的神位。
神位上寫著儺神的神名，是儺神歸順儺教的證明和誓約，上面被布了法禁。
儺教之中，只有三大祭祀和方相之能看清上面的字。
謝羿看著那神位上的金光，感受到一種浩瀚磅礴的力量，心中不由多了一些聯想。
「昔年大周天子將神靈名字寫入天條，以此號令諸神，神位能控制這麼多強大的儺神，只怕和天條脫不了干係。」
兩千多年前，大周冊封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無數小神，正式建立起威震天地的大周神國。
為了約束神靈，保大周國祚永存，天子封神之時，將國中神靈的名字全部寫進一本神書之中。
書中有他親自撰寫的律令法條，加蓋了大周國璽寶印，融合了大周的民意和國運，再結合神書法力，足以約束國中所有神靈。
此書寫成之後，他率領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以無上法力將那神書烙印在天地陰陽之中。
從此以後，天地之間多了一道萬古不滅，專用來約束神靈的無上法禁。
這便是傳說中的天條。
後來大周覆滅，那天條卻沒有消失，依舊烙印在天地之間。
從古至今，人間帝王有封神之舉，都會在東嶽祭祀天地。
他們會焚燒禱文和封神名錄，讓名錄所載的神靈名字化入天條之中，受到天條約束。 上了天條的神靈便是正神，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可以享受百姓香火祭祀。
沒有上天條的神靈便是淫祀野神，不受天條約束，行事作風大多肆無忌憚，不受朝廷待見。
謝羿看著樹上的神位牌子，覺得儺教極可能掌握了部分天條。
「世間神道多被困於道場之中，一離開轄地，法力便不斷衰竭，唯有儺教諸神在世間來去自如，也不受限制，這其中一定和天條有關。」
就在他心中思索之際，大儺廟的廟門之上金光一閃。
一個老人穿過廟門，直接走了出來。
他身穿金色神袍，臉戴方相面具，正是儺教三大祭祀之一的大祭公。
儺教三大祭祀常年在大儺廟中修行，只有逢年過節或者祭祀時才會現身。
他們是方相的儺師，不管教務，只管祭祀之事，在儺教地位尊崇。
三位祭祀分別穿金袍，紅袍，白袍，地位一般無二，只是按照年紀大小，被稱為大祭公，二祭公，三祭公。
「拜見大祭公。」謝羿三人，還有儺教教眾全都躬身行禮。
大祭公幹瘦佝僂，氣勢卻很強，聲音如雷音一般在桃林中回蕩，「不必多禮，開始獻供。」
他話音一落，老桃樹震動，樹上桃花生光，不斷有聲音重複著，「獻供，獻供，獻供……」
謝羿三人和教眾們也不斷說著那兩個字，「獻供，獻供……」
大祭公忽然大喊道：「都來呀——」
眾人應道：「賀！」
一聲喊斷震動虛空，桃花紛紛落下，竹筐里的貢品卻在不斷飛起。
香，蠟燭，元寶，臘肉，豆乾，一件接著一件，彷彿被一隻只無形的手托著，飛入上方桃花之中。
在飛入花枝之後，這些貢品全都散成金色塵埃，湧向那三塊神位之中。
神堂前，六爺負手而立，看著那老桃樹上開山爺的神位牌，眼神複雜。
他的眼眸深處卻有白虎虛影浮現。
白虎身上有道道金色鎖鏈纏繞，那些鎖鏈虛幻，像是無數玄妙晦澀的金字組成的。
桃林深處，忽然又響起一聲呼喚，「都來呀——」
接著有無數人應和道：「賀！」
天地之間響起一陣蒼涼古樸的歌聲。
哎嗨唉……哎嗨唉……
一朵祥雲掃地青，天上降下一凶神。
昔為兵主老兄弟，今為開山莽將軍，
開山將軍生得惡，雙眉如火血眼睜。
兩對獠牙一對角，震山一吼鬼神驚。
開山神斧手中握，來在儺堂砍五瘟。
金箍難絕五兵力，獠牙血口兇猛神。
……
開山爺究竟是何來歷，即便是儺教古籍也沒有記載。
當年儺教從一些模糊的傳說和記載中，為開山爺創造出了這首神歌。
隨著歌聲在天地間飄蕩，天上元氣翻湧。
一片血雲將太陽遮住了，大地也被一層紅色籠罩。
虛空中彷彿有刀兵交擊的聲音響起，血色中有無數身影從地下鑽出，仰天發出凶戾的咆哮。
開山爺的來歷在貴州儺戲網上看的，取了其中一個較為強大的傳說。
裡面還有盤古，燭龍的演化，我沒寫，太強大了。
神歌部分原創，部分借鑒了貴州儺堂的戲詞和描述。
對聯來自潭埠池溪沙江橋儺廟對聯。
今日祭祀的劇情完了。
明天準備一下，下古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