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永夜的故事 下
“誰來和我單挑！”一名藍發碧瞳青年正在沙灘上叫囂著。
青年是這一代的暗言子爵，人稱暗言滅。
他年紀輕輕，段位就已經達到宗師高階。
遊山玩水，向各大高手發起挑戰——這是暗言滅最喜歡的兩件事情。
他沒有領域，但攻擊極強，就連星空城中最厲害的王者級召喚師也不敢與之正麵交鋒，說他是怪物也不為過。
在和平年代，打遍星空城無敵手的他，正沿著東部海岸線北上，打算前往其它國家尋找對手。
“最強王者也可以，傲世宗師也可以，就沒有更能打的了嗎？”
暗言滅一邊享受著來自海風輕柔的吹拂，一邊高聲的呼喊。
很顯然，沒有人能回應他。
附近居住的基本是普通人，連靈力都不具備，傲世宗師，最強王者更加無處尋覓。
“今天依舊沒有遇到隱世高手，看來真的隻能到海的那邊看看了。”
……
“妖……妖怪啊！”
“哪裏有妖怪？”
聽到遠方傳來的一聲尖叫後，暗言滅那原本有些疲倦的精神頓時亢奮了起來。
幾乎一眨眼，他就來到了尖叫聲傳來的位置。
“尊敬的召.……召喚師大人，請看那邊！”驚慌失措的女子指向遠處海裏。
數公裏外的海洋中，一團高達百米，難以描述的物質，正緩緩朝陸地靠近。
那物質，處於固態與液態之間，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麽，就連附近蔚藍的大海，似乎都被其侵蝕汙染。
最頂端有個像人形的東西，相較黑色物質而言十分細小，在場能看清那東西的，隻有暗言滅。
“好的，我已經鎖定了。”
暗言滅咧嘴一笑，拔出腰間的兩柄紅色短劍，毫不猶豫的向目標衝去。
“管他是什麽東西，先刺一劍再說！”
“破空斬！”
頂端的人影被觸碰到後，頃刻間消散殆盡。
然而.……暗言滅並沒有刺中實體的感覺。
“你也想殺我麽？！”
暗言滅聽到的，是一聲低沉的咆哮。
聲音，從他內心傳出，語言，是他所無法理解的。
黑色物質隨著咆哮聲暴漲，頓時將暗言滅的後方完全覆蓋。
盡管麵對的事物完全在常理之外，但他並沒有任何慌張的情緒，無畏，是暗言滅跨階戰勝強敵的最強武器。
“人類？魔獸？算了，不重要，我是來向你發起挑戰的，接招吧，利刃華爾茲！”
暗言滅再度發起了攻勢，這是他的最強招數——利刃華爾茲。
他手中的兩柄短劍散發出熾熱的光芒，整個人也如同旋風一般旋轉舞動起來，窒息的風暴，仿佛要將空間撕裂成無數碎片。
黑色物體被攪的粉碎，變成一堆如同墨汁般的液體，灑入海中，將海水染成了黑色。
暗言滅一上來就使用這招，顯然是感受到了對方強橫的實力，這個黑影所帶來的壓迫感，遠超他曾經遇到過的對手。
“劫惡將臨，至此……擁抱長夜。”
內心深處，再度傳來了黑影的聲音，語言，暗言滅依舊聽不懂。
“奇怪，我怎麽看不到東西了？”
“海浪聲也.……”
“先朝海岸靠攏，衝出陰影再說！”
……
殘陽西下，赤紅的海麵逐漸歸於平靜。
海岸周遭已經完全被染成黑色，就連天空也是如此。
暗言滅癱倒在沙灘上，一口鮮血從他嘴中噴出，鮮血裏，摻雜著幾分黑影。
“王者巔峰.……竟然是最強王者巔峰，哈哈哈，今天值了！”
雖然身受重傷，但暗言滅卻不停的傻笑著。
無數的黑影降落於大地，並逐漸凝聚，暗言滅體內的黑影順帶被抽出，他整個人也隨之輕鬆了不少。
……
黑影最終化為一個人形，永夜劫，不知在跨越多少歲月後，終於重塑身體。
永夜劫並未直接下死手，經過漫長的交鋒後，他能明白，對方劍刃中不存在殺意，這和從前追殺自己的那些召喚師截然不同。
在這場戰鬥中，永夜劫感受到了名為“渴望”的情緒，他的內心在期待著，以後能夠繼續與對方交手。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以往的他，比任何人都討厭戰鬥，在他的觀念裏，那意味著殺戮與死亡。
像今日這種戰鬥，還是第一次。
……
“說……吧，為什麽要……攻擊……我。”
永夜劫本就沒有處於最佳狀態，經過漫長的戰鬥後，體力自然所剩不多，但他卻毫無防備的走到了暗言滅跟前。
因為他確信，對方已經不會再發起攻擊。
……
暗言滅總算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麽了，隻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十分僵硬，帶著幾分生澀，就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
“明知故問，你不也樂在其中嗎，哈哈哈哈.……”暗言滅依舊傻笑著。
“星空.……王國人，都愛笑.……嗎？”
“沒有吧，你是從海對岸來的？”
“我……從哪裏來……我不記得……”
“哎，這也不重要，總之先收我為徒吧，以後你就是我的師傅了！”
“什……麽？”
……
這是永夜劫來到星空王國後，所遇到的第一個人，一個純粹的人。
他的出現，將永夜劫從從崩潰邊緣拉回，讓永夜劫拾起了早已被忘卻的情感。
原來戰鬥，不一定就是生死相搏，原來人生，能夠如此絢爛多彩。
永夜劫，逐漸找回了原本的自己。
————————
……
很久後。
光耀王國。
兩位站在英雄星頂點的存在，此時正悠閑的坐在草地上，計劃著如何旅行。
三年前，他們離開星空王國，去欣賞外麵的世界，至今沒有歸國。
這已經是他們第無數次周遊列國了。
“你那個黑影形態，能一直持續，那豈不是不用吃喝拉撒？”暗言滅灌下一口酒後，拿起雞腿，細細品嚐著。
“確實不用.……喂，你別都吃完了！”永夜劫怒聲道。
暗言滅瞥了一眼對方，“反正你怎麽都能活下來，我不吃會餓死的。”
永夜劫搶過酒葫蘆，“你就是這麽對師傅的？”
“啊這，你好像也沒教我什麽東西呀，而且現在我也王者了，快給我忘記那件事。”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懂嗎？”
“滾！”
……
“話說回來.……我們國家君主本身的實力並不強呢，對高階召喚師幾乎沒什麽管製能力吧？”永夜劫突然問道。
“廢話，像你我這種程度的召喚師，除英雄本尊以外，誰能管得了，即便在日月王國與光耀王國，也是一樣的，最近暴風王國和我們國家摩擦不斷，國王估計想我們想瘋了，但卻又找不到。”暗言滅聳了聳肩。
永夜劫道：“畢竟那兩個老王者前些年壽寢正終了，現在頂級戰力隻有我們兩個。”
“不不不，我可不想摻和進去，就當現在星空王國一個王者都沒有吧。”暗言滅沒心沒肺的道。
永夜劫吐槽道：“你不是貴族嗎，履行一下義務啊。”
“我早舍棄家主之位了，還是遊山玩水舒服，國王沒有魄力，不值得我為他賣命，那些小國家與我無關，反正暴風王國也打不到本土來。”
“啊這.……行吧，反正我也沒啥遠大的理想，陪你就好。”
……
酒足飯飽後，二人懶散的躺在樹下，一邊聽著耳畔細細的蟲鳴聲，一邊仰望著晴朗的夜空。
“空中那啥.……”
醉眼朦朧的暗言滅口齒不清道。
月亮，被遮蓋住了，被一雙龐大的雙翼，遮蓋。
永夜劫慌忙從草地上爬起。
“喂喂喂，那玩意是龍嗎，未免也太大了，光耀王國南部還有這種級別的魔獸？”
“畢竟再往南就是‘未知領域’了啊，有那麽一兩隻飛迷路，並不奇怪。”暗言滅已經強行用靈力，將體內酒精逼了出來。
“飛進來的這隻很明顯不對勁好嗎，靈力量比你我還要誇張一點，這玩意恐怕能滅國吧？”
“滅掉小國家不成問題，東方三國就算了，光耀的實力不容小覷，放眼英雄星，沒幾個國家能與之相比，它敢作亂，就是自找苦吃。”
就在這時，一道清澈的男聲從二人心中響起。
“兩位，別盯著百世兄看了。”
“誰？”
永夜劫與暗言滅立刻展開靈力探測，卻根本沒有發現目標。
而空中的那條赤色巨龍，也不知從何時起，失去了蹤影。
一名紅發赤瞳，頭上長著兩隻角的男子從天而降。
“你便是那條紅龍化身出來的？”
感受到男子身上的氣息後，永夜劫質問道。
紅發男子沒有說話，而是側過身，微微彎下了自己的腰。
——————
……
旁邊那個由紅龍化身的男子始終低著頭，未曾開過口。
我很好奇，那家夥究竟在做什麽，但下一刻，我便恍然大悟。
紅龍是在恭迎他。
星光傾灑在大地上，他，出現了。
他擁有著和暗言相同的發色與瞳色，相較暗言，他的眼神更加尖銳，更加鋒利。
與他視線相對時，段位達到最強王者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星空王國何時出現了這種存在，為什麽我完全沒有聽說過？
三年，從默默無聞到王者巔峰，真的可能嗎？
他說，自己的名字叫星空.律。
與那些皇族的姓氏不同，他的名為星空，律是姓。
敢將“星空”二字直接用於命名自己，夠狂，但他顯然具備狂妄的實力。
“兩位想必就是永夜劫閣下與暗言滅閣下吧，可算讓我找到了。”
我沒料到的是，這麽一個實力恐怖，名字狂妄的人，居然會使用敬語。
“在下想闖一番事業，需要二位前輩的力量，請問二位前輩，能否祝在下一臂之力呢？”
還未等我們二人做出明確回應，他便獻給了暗言和我各一份大禮。
“一秒五刀”與“完全吟唱”。
一秒五刀為峽穀戰技巧，他通過心念成像與通俗易懂的口述向暗言滅傳授，很快，暗言滅就學會了。
完全吟唱為實戰技巧，他什麽都沒做，隻是默默念了幾句話，我就感覺到，自己的體內產生了某些變化。
在那之後，每當我使用技能時，隻需要追加一段吟唱文，威力就會大幅提升，雖然構思吟唱文需要有所靈感，但他所給予的，那些現成的吟唱文，已經足夠當時的我使用。
那是神跡嗎？或許是吧。
……
“如果不願意，在下絕不強求，大家同為一個國家的人，就當是送給各位的一份見麵禮，別那麽見外。”
與他那可怕的眼神不同，星空的聲音十分溫和，很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怎能不同意，隻要不違背底線，我必會相助到底，哎，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在峽穀戰裏嚐試一秒五刀了。”
暗言沒想太多，主要是一秒五刀的誘惑對他太大。
我和暗言沒區別，完全吟唱同樣牽住了我的心，但我卻尚存疑問。
“星空律是吧，你那所謂的‘事業’，究竟有多難，需要這麽多王者.……”
“按照我的判斷，我們四個加起來風險不高，但如果沒有二位相助，單憑我和百世兄，就有生命危險。”我的發問，被他打斷。
片刻後，他笑了，那份笑容，似曾相識。
“太冒險的事情我可不想做，二位拒絕的話，我也隻能夠放棄咯，嗯……跟著你們周遊天下似乎也不錯。”
“周遊天下也不錯，算我一個。”紅發男子終於開口了，他重複著星空的話。
“神經病啊！”暗言笑罵道，“就算周遊世界，也得等到幫你們完成事業後再說。”
盡管這兩個人有些可疑，但我能看出來，他們並非惡人，至少，比我要善。
隻要不違背底線，都無所謂吧，四名巔峰王者加起來，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呢？
就算想要征服世界，也並非難事吧？
如果一時興起，世界都將被我們踩在腳下。
當時的我，如此天真的想著。
星空的目標，確實算得上是“征服世界”，隻不過，和我們所理解的“征服世界”，完全不同。
……
“你的能力真絢爛，不像我的，黑不溜秋。”
“這個，怎麽說呢……你白天躺在草地上，能看到空中的星星嗎？”
“廢話，當然看不到。”
“這就對了，沒有你，我甚至不會去行動，正因為你帶來了黑夜，才能夠有所謂的‘星空’。”
“.……你喜歡黑暗？”
“這樣說也沒錯，我生平最討厭三樣事物，一是密集的人潮，二是過於刺眼的光線，三是浪費夜晚的時光。”
他的話，毫無道理可言，槽點滿滿，他的邏輯，令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他的言行舉止，無不令我震驚。
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會感慨不已——世上竟有這種人存在。
……
向著目標邁進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
但我知道，他從未改變。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對他，漸漸從敬佩變為了崇拜，就像那些崇拜他的普通凡人一樣。
令世人尊崇的，並非他的力量，而是某種看不見的東西。
他的思維模式，與我們有著質的區別，那並非以人的角度思考，而是……來自更高的，我們仰頭眺望，視線也遠遠無法抵達的高度，從那裏，俯視著眾生。
會將他當成英雄本尊，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我們的領導者，我們心服口服的追隨著他。
國王選擇禪位於他，鄰國的君主紛紛向他臣服。
星空帝國，成立。
唯有聖人才能製定出來的政策，橫跨大陸的夢幻國度，以及……突破最強王者。
他帶來的奇跡，太多。
……
那一天如同夢魘般到來，我們未曾想到，他竟也會失敗。
我是黑影的化身，而他，於黑暗中誕生，我知道，他沒有逝去。
但彼此卻再也不能相會。
多年後，我仍會對著流星許願，我堅信，那就是他的化身。
與他再會，然後，我們四人一起，周遊世界，哪怕一次也好。
我許下的願望無法實現。
再漫長的夜晚，也終將會迎來拂曉。
我已經，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