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永夜的故事 上
“唯有黑夜降臨時,繁星才得以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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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個國家,名字已經被曆史遺忘。
這個國家崇尚光明,排斥黑暗,至少,“他們”一直這樣自詡。
說的很好聽。
隻不過,能從體製裏看出來的,除了腐朽以外,再無別物。
上至當權者,下至普通人,如同機械般,麻木的度過著每一天,這個國家早已走入了死胡同,看不到任何希望。
近乎瘋狂的法律,瀕臨崩潰的經濟,不斷持續的戰爭,以及愚鈍至極的民眾。
這裏,絕非一個令人向往的國度,所謂光明,不過是獨裁者臉上的麵具而已。
對於修煉暗係的召喚師來說,這裏更意味著絕望,一旦暴露,就將被掛上邪惡的牌子,最終死無葬身之地。
……
我出生於這個國家。
六歲時,我覺醒了靈力,我的本命英雄,是劫。
我在“史詩級”考核中,聽到了來自英雄本尊,影流之主-劫的呼喚。
我知道這個國家,修煉暗係英雄是不被允許的,因此我從未在他人麵前施展過英雄技。
然而,這種事情,不可能永遠隱瞞。
……
如果出生於其他國家,我一定是天才中的天才,但在這個國家,我的存在就是個錯誤,我即是妖孽。
這一天,無疑是我的夢魘。
我暴露了自己的本命英雄。
我的父母,用充滿恐懼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不是他們所生的一般。
四年前,他們曾因自己的兒子覺醒靈力而感到自豪,這種情感,直至昨天也未曾改變。
但現在,他們已經將我當成了惡魔。
我嘶吼著衝出了家門。
父親則叫來了官兵。
在我身後,官兵叫罵著追趕我,將手中的鐵叉拋向我,最終,我利用影分身勉強逃脫。
……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我隻是單純的信仰“影流之主”而已,單憑這點,就被認定為了“邪惡”。
為何要這樣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我開始了逃亡之旅,我被迫掌握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
我很瘦弱,還不及行刑官手中的“神聖之槌”重,可我每天所遭受的生命威脅,卻比最前線的士兵還要多。
國家召喚師,賞金獵人,以及魔獸,它們無不想取我性命。
相較人類,那些尖牙厲爪的魔獸甚至顯得有些可愛,它們思維模式單一,隻要摸透後,就很容易解決,還能順帶為我增長靈力。
而前者,陰險而狡詐。
我靠著強烈的求生意誌,在夾縫與黑暗中生存。
我跨越了無數次死亡,我的靈力飛速的提高,我能感受到,英雄本尊,影流之主-劫在庇佑著我。
暗係召喚師如果被抓住,就立刻會遭到處決,能修煉到鑽石的暗係召喚師,在這個國家,我是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了。
然而,我的成功,並沒有改變這個國家人民的認知,等待我的,仍舊是永無止境的追殺,來自更高階召喚師的追殺——
超凡級召喚師如同卑鄙的禿鷹般,盤旋於天空。
這個國家擁有著覆蓋全境的屏障,是一位王者生前布置的,隻許進,不許出,唯有經過批準的人,才能前往其他國家,否則,我早已逃亡他國。
我曾嚐試過跨越,結果顯然是失敗,屏障更傾向於針對空間移動,哪怕強行用物理手段突破,至少也得具備超凡大師以上的實力。
沒關係,隻要升到超凡大師,我就有希望離開這個荒謬的國家了,以我的天賦,那不過是小菜一碟。
……
時間過得很快。
22歲,我再次從國家召喚師手中逃脫,並來到了一個靠近大海的偏僻村莊,打算在此躲避一段時間。
我在這裏遇見了她。
她是外邦人,沒有靈力,因為海難,漂流到了這個國家。
她有著一頭秀麗的藍發,以及天真燦爛的笑容,這個國家的人,不可能擁有這些。
她的語言天賦很高,沒過多久,就能熟練用這個國家的語言進行溝通了。
同為“外鄉人”,她與我的交流逐漸開始變得頻繁起來,她那邊的語言,我也學會了不少。
我和她很聊得開,十多年來,我從未說過如此多的話。
我告訴她,這個國家的人排斥夜晚,排斥一切黑暗,甚至鄙視暗係英雄本尊,並因此追殺暗係召喚師。
“為什麽會討厭黑暗?”她歪著頭,滿臉的疑惑。
黑暗被排斥,被恐懼,應該是在正常不過……
“很奇怪好嗎,如果沒有夜晚的寧靜,沒有黑暗的包裹,那麽被勞累感侵襲全身的人們還如何休息,如果太陽一直不落山,我肯定會瘋掉的!”
她皺著眉頭,語氣有些激動。
“有……有道理。”我支支吾吾道。
片刻後,她又綻放出了往日的笑容。
“你知道嗎,一些新奇的想法,往往隻在快要入眠時才會浮現於腦海,比起光明,我嘛,更加喜歡黑暗一點噢。”
“!”
我一生也無法忘記她的笑容,那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
她是我十幾年亡命生涯當中,所看到的唯一希望。
我愛上了她,但礙於身份,我難以將這份情感說出口。
我不知道,她也暗自喜歡著我。
……
不久之後的某個清晨,她突然來到了我的屋前。
“請……請和我交往吧!”她滿臉通紅的道。
幸福來的太突然了,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先向我告白。
真是個單純而又天真的女孩啊,但像我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談情說愛呢?
隻不過當時,我的大腦停止了思考,我毫不猶豫接受了她的告白。
我忘記了自己通緝犯的身份,如果我能有一絲理智,拒絕她,或許結局就不會那麽令人絕望了。
可惜,沒有如果。
……
“這裏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等我爭取到通行證後,就一起搬到你的國家生活吧,如何?”
“真的嗎?”思鄉的她,一臉興奮。
“當然!”
……
我在這個村莊逗留的有些久了。
璀璨鑽石的我,固然有著在這個國家內暢通無阻馳騁的實力,我本該更換藏身之處的,但我舍不得拋下她。
想要帶上她,卻又害怕引起她的懷疑,因此,我竟然選擇了維持現狀。
我騙她,說自己打算從明年春天起積蓄資金,購買船隻,並獲取通行證,事實上以我的身份,根本無法用正規渠道出國。
她的故鄉,遠在大海的那一頭,若想和她遠走高飛,對我來說,唯一的途徑就是突破超凡大師,這個目標,現在已經近在咫尺了。
……
然而,峽穀戰更新,影流之主-劫被大幅削弱,我的晉級之路嚴重受阻。
沒關係,我可以練習其它英雄,以我的天賦,這些都不在話下——我這樣安慰自己。
我不愧為通過了“史詩級”考核的男人,英雄掌握速度極快,隻是要多花些時間而已,突破到超凡大師指日可待!
隻不過,多花了些時間……而已。
……
我被抓住了。
這個國家君主之下的四位超凡同時出手,對我進行圍剿,鑽石1的我插翅難飛。
她被判定為包庇暗係召喚師,與我同罪。
首都。
行刑台上,她的手腳皆被銬住,整個人遍體鱗傷——審問期間,她受到了相當多的折磨。
我也一樣,唯一和她不同的是,銬住我雙手的是禁靈手銬,超凡以下召喚師一旦被這禁靈手銬給鎖住,就會變成待宰的羔羊。
所謂的行刑官,正是這個國家的支配者,一個段位達到超凡巔峰的召喚師。
畢竟,我可是頭號通緝犯,嗜好殺戮的支配者,一定不會放過這個處決機會。
“沒想到竟然躲在那種偏僻的地方,終於讓我逮到你了,邪道!”
支配者用他那沾滿泥土的靴子踩住我的頭,語氣輕蔑的道。
下方的市民對著我們指指點點,不用想,就知道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詞匯。
“求求您,能否放過她,她什麽都不知道,她隻是被我欺騙的受害者而已啊!”我竭力哭喊著。
最絕望的,應該是她才對,從她的角度看,自己心愛的人,一直在欺瞞著自己。
她現在對我的憎恨,一定比對死亡的恐懼還要強烈吧,我愧對於她,哪怕下了地獄,這份債也無法償還。
然而,我看到的,是來自她永恒不變的微笑,我聽到的,是她最後的輕語。
“盡管你一直在隱瞞,但我還是永遠愛著你。”
哢嚓。
一抹彩光從眼角閃過,在我視線裏,她頸脖以上的部位已經不知去向。
我本能的閉上了雙眼。
咕咚咚。
我明白,那是人頭落地後,滾動的聲音。
“是嗎,這個妖女可是崇尚黑暗的呢,死有餘辜,哈哈哈哈哈!”那個男人瘋狂的笑著。
“等等,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因為你,你的雙親,以及兄弟姐妹,那些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全部已經受到了製裁,畢竟,能突破鑽石的暗係召喚師,可是聞所未聞呢,為了防止惡魔繼續誕生,切斷這一脈的傳承是必要的。”
“處決後,你和這個妖女的人頭,將會被掛在城頭上示眾,啊,真是令人振奮人心,至於身體嘛……拿去喂那些魔獸似乎也不錯。” ……
男人的話語,終於使我的憎恨到達了極限。
我猛地睜開雙眼,正好看到了她,生前最後的表情——那究竟是滿足,還是幸福呢?
那仿佛是在說“我不後悔”。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出這種表情……
你應該恨我,應該恨我這個害你死於非命的男人才對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我大腦內傳出的,是嗡鳴。
那一刻,我大概是突破到了超凡大師。
無數的影子從地麵冒出。
與其他召喚師不同,我在這時,掌握了領域。
“遮——天——蔽——日!”
……
之後的事情,我不記得了。
隻知道,當我重新恢複意識時,整座城市已經被黑影完全吞沒。
包括那個人渣在內,一共五名超凡,不知所蹤,首都除我以外,再無一絲生機,隻有黑影,不斷吞噬著天空中灑下的月光。
連她的屍體,都無從尋覓。
我痛哭了起來,淚水還未滴落到地麵,便被黑影吞噬。
我就這樣一直跪著,淚水逐漸變成鮮血,日月也不斷交替。
……
峽穀戰強製觸發,將我拉入召喚師平台。
此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啊.……原來已經過去了一周。
……
我雙眼空洞,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雨點浸透了我的身體,卻無法治愈我幹涸的靈魂。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向太陽落山的那邊挪動,以往凶惡而無畏的魔獸在遇到我後,皆倉皇而逃。
……
海灘,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
海的另一邊,是她的故鄉。
海浪化作影子,托起我的身體,屏障起不到任何阻擋,頃刻消融。
安心的休眠吧,隻要我一息尚存,那令人作嘔的“光明”就永遠不會出現。
從今日起,我隻有一個名字。
永夜,永夜劫。
太陽在我眼前消失,不久,又自我背後升起。
不知過去多久,峽穀戰再次強製觸發,當我倒下去時,影子溫柔的將我包裹。
我不再需要飲食,也不再需要休眠,我作為人類的特征,就如同我的感情一般,越來越少,直至枯竭。
我在峽穀戰裏獲得勝利的場次,越來越多。
重複數百次,幾百次,數千次,幾千次,我終於看見了陸地。
……
“妖……妖怪啊!”
沙灘上的人看到我後,都怪叫著逃跑了。
也難怪,我現在的姿態,多半已經不成人形。
不過重點在於,那些人和她用著同一語言,有著與她相同的發色。
總算抵達了,我記得.……是叫星空王國吧。
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呢,不過沒關係,比起那個令人絕望的地方,這裏,一定有我的容身之處。
畢竟,燦爛如花的她,始終熱愛著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