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你說的『有空來看我』……

  旅行回來的第一晚睡得特別沉。

  可能是路上疲憊,  諶冰第二天聽見鬧鐘時抬手掐滅，身旁蕭致已經被驚醒了。

  諶冰說：「我現在回家。」

  「這早，」蕭致說了聲拿起床頭的衣服,  「我送你。」

  「沒必要送,  我認識路。」諶冰踢了下衣櫃旁行李箱,  猶豫著說,  「你，開箱子,  我內個拿出來。」

  「？」蕭致想了一秒，失笑，「騙你,  其實就在你箱子里。」

  「……」

  諶冰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怎麼斥責他無恥行徑，半晌道：「你，不講武德。」

  「……」

  蕭致也沒什羞愧之心，「只要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問題多。」

  他指尖勾著外套往內拽了一下，說：「走了,  送你。」

  叫計程車,  但這附近司機差不多也就在這塊區域轉悠,  不接他單。諶冰轉拎著行李箱去了公交車站台。

  大清早有些冷清,  去最近地鐵站大概要快一個小時。公交車上全是早起超市搶購爺爺『奶』『奶』，諶冰靠著窗戶站穩，窗外，蕭致懶散地穿著件黑『色』帶帽衛衣，在站牌底下尋找他位置。

  諶冰朝他揮了下手。

  「拜拜……」

  剛要關門那陣，蕭致突然往前跨了一步,  他手抓著公交車的扶手上來，動作太快，剛進來背後車門「哐」地關上了。

  司機就差一句罵：「帥哥，注意安全啊！」

  「不好意思。」

  蕭致『摸』出兩塊錢投箱子里，目光在車中掃視，最後落到諶冰身上，快步走過來。

  公交車搖搖晃晃發動了。

  諶冰看著他：「你干什？」

  「沒事兒，」蕭致笑了一下，「我想再送你一段路。」

  「……」

  沒等諶冰說出下句話，蕭致看向他，目光微動：「總覺得讓你一個人坐這久車，沒人陪，會很孤單。」

  「什東西？」諶冰平時獨來獨往慣了，乍聽見孤單這種詞還點兒莫名其妙。

  不過蕭致沒再說別的，垂眸看他，唇角挑了點散漫弧度：「那他媽，老子就想送你行不行？」

  「……」

  「廢這多呢？」

  「……」

  好拽。

  諶冰想笑：「行。」

  到了地鐵站。

  諶冰拎著行李箱準備下電梯了，蕭致站在入口附近，眉眼蒙著淡淡陰影，目光直直注視他：「你走了？」

  「我走了。」

  「地鐵一路不遠吧，」蕭致想了幾秒，清了清嗓子似乎準備說話，「要不要——」

  諶冰打斷他：「你還想送我？」

  「……」

  「能不能別這黏人？」諶冰說。

  「…………」

  蕭致陰晴不明看他兩秒，說，「想得美你，趕緊走。」

  諶冰忍著好笑：「空我來看你。」

  蕭致冷冷道：「你最好有空。」

  「肯定，」諶冰揮手，「拜拜。」

  「拜拜。」

  蕭致也屈尊紆貴地抬起手臂沖他揮了一揮。諶冰看著他直笑，一步三回頭，下樓梯附近差點被絆倒，隨即他感覺蕭致腳步往前挪動，似乎打算下來接他。

  隔著很遠，諶冰能看清蕭致的表情——「你怕不是個傻『逼』」。

  「……」

  諶冰也覺得自己過於高興了，心裡好像被溫度燙得融化，腳步都輕飄飄。

  回家途中還不覺微笑，旁邊的女生本來朝他走了兩步，但想了想，又默默地遠離了他。其實談戀愛是什樣呢，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諶冰高昂心情，在到別墅門前時跌入冰點。

  車庫停著邁巴赫。

  諶冰無意識攥緊行李箱拖桿，進門沒看見許蓉身影，倒是看到了諶重華。他平時公司事情忙碌，其實很回本宅，大部分時間在酒店和公司留宿。

  諶重華忙著打電話，沒對諶冰說，卻做手勢讓他停著別動。

  諶冰站好，他聊完了多錢的大項目才轉過來：「你媽回娘家去了，你外婆病。」

  好像前幾天是說過這個話題。

  諶冰對外婆印象很淡，但種天然的親切感，說：「我下午去看外婆。」

  「沒什好看，」諶重華坐回沙發，「那麼遠親戚，去了你不嫌麻煩？」

  諶冰感覺跟他沒什好說了。

  「晚上想吃什？找廚子給你做。」

  「好。」

  「你最近要是有空……」諶重華想了好一會兒，皺眉幾分不確定『性』，但還是說，「空，我帶你去跟那邊阿姨吃個飯。」

  諶冰看了他一會兒，說：「算了，我怕跟她當場打起來。」

  「你！」諶重華『露』出一種煩躁表情。

  「我上樓了。」諶冰說。

  等他到二樓的走廊，諶重華單手搭著腰，仰頭沖他吼：「你別跟你媽學的那一套！」

  「砰——！」

  回應他是一記重重砸門聲。

  諶重華好像被嚇到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說話，臉『色』逐漸變青，唇瓣微微顫動，好像被剝下了一層皮。

  諶冰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許蓉說：「你也想來看外婆啊？坐車要很遠，真想來嗎？」

  諶冰說：「想。」

  「……」許蓉聲音似乎帶笑，另一頭還略為蒼老嗓音，「好，外婆跟你說兩句。」

  聲音換成了另一個人。

  諶冰跟外婆關係不太熟，大部分時間就聽她說話，禮貌地回答幾句。

  學習好不好？

  還可以吧。

  現在長多高了？

  很高。

  沒有好好吃飯？

  。

  不過外婆最後卻說不要他過去探望，怕路途太長，他會辛苦。但這讓諶冰很不解，為什大人都這樣，想見面卻懼路遙，家庭四分五裂卻不離婚，承受痛苦卻不走出去？

  坐車也就幾個小時，能夠見一面，旅途勞頓算什？

  諶冰躺床補了幾個小時的覺，醒來時看了會兒鐘錶。

  下樓時諶重華已經走了。

  吃完飯，諶冰讓司機開車去了外婆醫院。

  城市近郊區快併入主城區，發展要落後一些，跟九中附近環境差不多。諶冰進病房那一瞬間，感覺床上垂垂老矣的外婆高興得快跳起來。

  「乖乖來了。」

  她很高興，抓著諶冰的手不住地摩挲。

  換成以前諶冰可能會覺得困擾，但可能得過癌症，知道命步入暮年者看見年輕人茁壯長大欣慰和憐惜，猶豫著伸手，也牽了牽外婆。

  諶冰做這個動作比較澀，外婆驀地笑了，張開雙臂提出了更過分要求：「外婆抱一下。」

  「……」

  諶冰輕輕抱住她蒼老身軀。

  病房裡聊些家長里短的事。

  外婆家裡是普通職員，就許蓉一個閨女，許蓉嫁出去后他們可能有些寂寞，轉而對周圍鄰里八卦了如指掌。

  待到下午七點多，許蓉轉頭看諶冰：「司機還在外面吧？你自己回去。」

  「你不回？」

  「我照顧外婆，估計要在這邊待一段時間。」

  他倆起身走到了病房外。

  諶冰無意問：「外婆得什病？」

  許蓉面『露』苦笑，壓低聲怕被病房聽見：「食道癌，幸好是早期，這幾天要動手術。」

  癌症。

  「能治好嗎？」諶冰問。

  「不知道，醫生說看情況，惡『性』的治不好，良『性』的說不定能拖個十年幾年。」

  諶冰安靜了幾秒：「是嗎。」

  「不說了，不說了，」許蓉催促他，「你自己回家吧，你爸最近公司不忙，經常在家，你不要跟他吵架。」

  「……」

  隨後的叮嚀諶冰一句話沒聽進去。

  諶冰思緒漫無目的，順著癌症兩個字往上爬，他突然想起，重前那世沒聽說過外婆病，也沒聽說得過什癌症。

  諶冰怔在原地。

  他甚至清晰地記得高三畢業升學宴，外婆穿著件綠『色』綢衫逢人就說：「這是我外孫，對，我外孫，我乖乖，九月就去a大讀書！厲不厲害？但全靠他自己努力，跟我們家長沒任何關係！」

  重前那一世，外婆沒生病。

  但現在，她生病了。

  以前競賽題目不同諶冰就隱隱感覺，十二點的時針重新調回九點鐘，之前九點到十二點的經歷全都被扭曲了。

  諶冰輕聲說：「媽媽。」

  許蓉本來打算回病房，轉過來：「怎麼了？」

  諶冰：「外婆怎麼會病？」

  時間回溯，為什病人會變成外婆呢？

  「外婆老了，快70歲，老了就很容易病，老病死是人沒辦法逃過事。」許蓉沒聽懂他不解，輕輕拉了拉他手腕，「你回家吧。」

  諶冰出了醫院。

  夜風很冷。

  司機吃完飯回到車上，發動引擎。

  路上聽到手機響了一聲，許蓉發來了一段話：「外婆運氣很好，醫生說她是早期良『性』，只要手術切掉癌變部分，注意護理說不定還能好好地過過十幾二十年。不過外婆啊身體還其他擔憂，高血壓，高血糖，一身的病。

  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千萬不要熬夜、酗酒、抽煙，你平時學習也不要太累，注意合理休息。」

  「……」

  諶冰心裡積壓著鬆緩了不。

  指尖無意翻朋友圈，看到了諶重華的消息。他似乎在參加酒會，短短几個小時，飛去了祖國的另一端。

  諶冰想了一會兒，跟司機說：「叔叔，今天不回家了。」

  司機：「啊？」

  車重新停在了街區的樓底下。

  諶冰看了看錶，深夜十點半。

  他敲了敲門，門打開，蕭致穿件白『色』的t恤站在門內，渾身沾染著剛洗完澡的『潮』濕和暖意。他唇角叼了根煙，看見諶冰后眉眼掠低，慢慢開口。

  「你說的『空來看我』，是指不到一天？」

  「……」

  諶冰抬手，給他嘴裡煙摘下來杵滅。

  「以後別他媽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