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他怎麼說？」諶冰站在樓道口，似乎催促。
「……」
文偉盯著這幾字回復有些傻眼，轉移話題：「你要閑沒事可以出去轉轉，東大路一條街吃吃喝喝玩玩，找什麼臭男人？」
說完逃離了現場。
彷彿暗示，諶冰按照導航走到街頭。
東大路大概是這兒最近cbd，樓層高佇，沿街全是煙熏火燎美食店，啤酒燒烤攤子。
晚上熱鬧，光膀子男人紋了滿背斑斕青龍，坐路邊抽煙：「瘸哥，你就說收拾誰？這條街不是吹牛，沒我王老八擺不平人和事——」
「小事情，我手段你知道。火葬場每天煉幾十人，那些跳得高我全揍過！」
「……」
這民風，淳樸。
掃黃打黑風什麼時候刮過來？
諶冰看了眼手機，關校門時間快到了。打車。剛開車門，對面街頭走過兩道高高瘦瘦背影。
夾了根煙，猩紅色，隨著夜裡青蒼明明滅滅。
「能出門了？」
「嗯。」嗓音低沉。
「來幾把？」
「行。」
前前後後穿過狹窄小巷，指尖推開玻璃進了門。
諶冰抬眸，取消了打車訂單，跟過去。
二極體里「網吧」二字大概只有「xx和口口」還亮著，一看就很不正經。空氣中充斥著濃郁煙味，諶冰進去就被叫住了。
「喂，未成年人不能進網吧。」
諶冰轉身。
眼前是個年輕小哥，很潮錫紙燙，滿頭銀紫，像個爆炸鋼絲球。
鋼絲球敲桌子：「身份證。」
諶冰：「我剛才看見有未成年人進來。」
鋼絲球本來癱椅子里，立刻坐直：「……你不要憑空污人清白，我們網吧生態綠色又環保，時刻銘記未成年人保護法，絕對不會知法犯法！」
諶冰拿出手機：「意思不讓進是吧？」
「……」鋼絲球倍加警惕，「你幹嘛，不會還錄視頻了吧？但你憑什麼說人家是未成年，也許人家娃娃臉呢？」
「行。」諶冰手指往屏幕上比劃。
「……」
鋼絲球沒懂他葫蘆里賣什麼葯。
眼前少年穿白t恤，氣質乾乾淨淨，長得也像是連大聲說話都怕凡俗口氣熏著他絕世清冷出塵臉，眼尾白皙，氣質冷淡，平靜地舉著手機。
諶冰確認：「真不讓進？」
「大男人說話算話，不讓未成年進就不讓進——」
手機靠向耳側，諶冰：「警察叔叔——」
「……操！」鋼絲球服了，雙手舉起瘋狂討饒，確定諶冰沒報警才咬牙，「進去，進去！」
「我不是來打遊戲。」
網吧里烏煙瘴氣，諶冰四下打量。
——他冷靜神色跟沉迷遊戲網癮少年們判若兩人，更像個到網吧逮人爹。
鋼絲球不斷自證清白：「我們這裡絕對沒有未成年！你要不打遊戲那我帶你參觀參觀，以免誤會，何必麻煩警察叔叔。看吧？是不是沒有未成年？」
確沒看見蕭致。
諶冰停下腳步，拿起一件校服。
秒打臉鋼絲球：「……這人愛玩sy，在扮演清純高中生。」
「……」
找不到人，諶冰只好出了網吧。
不可能棄窗而逃，網吧內應該有隔間，專門收容未成年人。
過了馬路諶冰回頭，鋼絲球還在門口探頭探腦，遙遙傳來幾句「都說沒有未成年人啦！」
隨後，夜風夾雜著呼嘯警笛，逐漸清晰。
鋼絲球：「………………？」
對街少年抬起手臂，剛報完警屏幕還亮著，朝他悠悠揮了一下。
鋼絲球：「操！！！！」
這踏馬是人？！ -
九中高二年級組辦公室。
高二4班成績單擺在桌面，陸為民摸著下巴，研究了起碼半小時。
上學期市教育局突然抽瘋，強制要求全市所有高中期末參加統考，所以，這次成績拉通進行了全市排名。
第一名，諶冰。
語文：138
數學：150
英語：147
理綜：296
總分：731……
第二名，朱曉。
語文：91
數學：98
英語：90
理綜：152
總分：431……
嘶，問題很大。朱曉以前是班上第一名，九中重點培育上本科好苗子，剛才他看見成績表，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哭了。
這個成績……
陸為民總算抬頭，剛轉學少年偏過視線，碎發幾縷堪堪落在眉骨之上，耳側白皙乾淨，微抿唇線利落削薄，比正常人色澤淺淡眸仁顯出強烈疏離感。
諶冰正心不在焉看牆面合照。
落到嶄新學校環境諶冰似乎毫無驚慌失措，非常穩得住。陸為民沒教過如此優秀學生，閑聊道：「諶冰，你比咱們班第二名高了300分……」
「知道，」諶冰應聲，「剛才看見他哭了。」
「……」
陸為民噎著：「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轉來九中，但老師希望你在九中待得快樂。學好不求，不能退步。」他起身，「走吧，老師帶你去教室。」
早自習末尾，但教室完全沒有學習氛圍，後排幾個男生睡覺，還有折飛機滿教室飛，前排男生邊嗦粉邊揮舞筷子嘶吼：「傻逼，沖塔啊！垃圾主播，爺吐了。」
「……」
陸為民一腳踹過去，招手：「說了多少遍不許在教室吃早飯，滾出去！」
男生抬手：「收到！」趕緊拎袋子溜走。
空氣中酸辣牛肉味異常強烈，陸為民想開口卻被熏得頭暈眼花，簡直為諶冰待在這樣環境而羞恥。
咳嗽了聲說：「昨天班群通知了這學期咱班轉來個新同學。這位新同學呢，比較優秀，大家呢，好好照顧他。」
廢話完找重點：「後排還有幾個位置，你看看你坐哪兒吧——不如你跟朱曉坐一塊兒？正好他後面空著。」
太好學生轉來九中容易被同化。班上唯一有興趣學習估計就朱曉那一堆和幾個女孩子，不如讓他們抱個團，免得被帶壞。
陸為民是這麼想。
不過他好學生掃了眼，不感興趣道：「不了。」
「……也行。」
諶冰剛來，陸為民扮演一個充分尊重學生意願老師，往後看：「除了蕭致那幾個男生，空30340位置你都可以選。」
隨即，教室響起一陣曖昧鬨笑。
「跟蕭哥坐，估計兩天就挨打。」
「之前打同桌不怪他吧？那傻逼就是賤，打得好！」
「不過蕭哥確實比較暴力……」
教室里吵吵嚷嚷，教室後排靠窗位子，話題中心男生卻無動於衷。手腕滑出了校服藍白袖底，瘦削，指骨修長，按在耳側將頭髮揉得微亂，似乎正在睡覺。
諶冰朝他過去，旁邊倒吸一口涼氣：「兄弟別啊別啊，別別別，別和他坐一起！」
「兄弟聽句勸，千萬別打擾校霸睡覺，不然會死很慘——」
死很慘？
什麼東西。
諶冰也就頓了一秒，抬腿，不偏不倚踹上了桌子。「嘎拉」聲響，桌面連人動了兩下。
周圍鴉雀無聲，只能聽見諶冰不客氣問句。
「還他媽睡？」
桌上趴著身影有了動靜。
蕭致抬手，瘦削修長五指，叉入頭髮里漫無目薅了半秒。
隨即舔了舔唇，渾身戾氣瞬間炸出來，抬眸，卻跟諶冰對上了視線。
「……」短暫沉默。
「哐」地，諶冰又踢了他桌子一腳，沒廢話：「我要和你同桌，你去把桌子搬過來。」
剛睡醒蕭致昏昏沉沉，眼底厭倦中夾雜著隱忍不發、懶得說話潛台詞，深眸色，凌亂鬢角顯出淬寒耳釘，眼白明顯，一張高級厭世臉現在看不出情緒，直勾勾跟諶冰對峙。
雖然沒說話，但能看出他不太爽。
諶冰：「別顧著看我，去搬桌子。」
「……」
周圍氣氛開始躁動，竊竊私語。
「卧槽，上一個這麼跟蕭哥說話人墳頭草及腰深了吧？」
「我賭一個數，新同學下課就會被叫去小後山。」
「剛開學就打架，問蕭哥不惹事能保持幾天？」
「……」
蕭致遲遲不動，耗下去沒意思，諶冰說：「不搬，那我隨便找個人坐。」
黑板里側座位空著，但靠近空調，夏天冷氣正蹭蹭蹭往外躥。
諶冰吹冷氣容易感冒，想找個同學換卻不太熟，硬著頭皮要過去，突然被拽著衣擺用力拉回。
蕭致細長指骨夾穩了鐵桌「滋拉——滋拉——」，兩三下挪過跟自己桌子拼成了一張，激烈聲響表示出他操蛋心情。
「愛坐不坐。」
蕭致重新趴下去。
風波到此結束。
陸為民眼睜睜看心愛小獨苗跟蕭致坐一塊兒，總感覺要被禍害，但剛才慈眉善目了一時不好自打臉，只能取出腋下課本上課。
「今天開學第一課，我們拿出語文書。」
諶冰空手聽了幾分鐘，陸為民回頭看見：「你一中書沒帶過來？」
「一中是自己編教材，您現在講這套我沒有。」
「……哦，」陸為民回過味兒，「人家一中是比較自信，看不上標準教材，只有咱們還用這個。」他揮了揮粉筆，「找你同桌借，肯定整潔如新，相當於一本新教材。」
教室里一陣鬨笑。
旁邊，蕭致桌面整齊開闊，書要麼堆地上要麼放桌肚裡，反正最大面積方便睡覺。
抬手，諶冰撓了下他手指。
癢酥酥，又很柔軟。蕭致半睡不醒，隨即肩膀幅度大地往後撤開，壓著起床氣：「……有事？」
諶冰：「我沒書。」
蕭致手往桌肚裡摸索，動作乾脆，飛快丟出本果真乾淨嶄新語文必修4。甩完趴下去，繼續睡。
睡了兩秒，補充：「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
諶冰：「……」
裝什麼逼。
諶冰翻開課本。書內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明顯平時放積灰了都沒拿出來過。扉頁也不寫名字。
諶冰取筆，寫字。他字好看，一筆一劃寫「蕭致」二字。
字裡行間，諶冰想起了以前事。
小學參加書法大賽，語文老師推薦諶冰參賽。要比其他同學多一節課練字，在每天下午放學后。
諶冰以前很怕一個人走路，他三、四歲時被人販子騙過，說來好笑，還是蕭致給他抱回來。
知道他害怕，蕭致就在操場打籃球、玩遊戲，等他下課。
等諶冰練字結束，一起回家。
字寫完，諶冰停筆。
講台上，陸為民拿著課本：「暑假讓你們背古文背完了沒有？就知道沒背。反正高考也不是我考，10分，你不要我幹嘛心疼？」看見諶冰，他挑了下眉，「信不信我抽新同學能背出來？」
大家配合道：「不信。」
「諶冰。」陸為民，「《孔雀東南飛》。」
被這麼打岔，諶冰剛才沉浸思緒全無，起身按要求背了一段。
陸為民樂了：「我教這麼多年書總算找到成就感了啊！看看，就這麼跟你們說，諶冰成績非常好！好得不得了，你們都要向他學習！」
「喔噢——」
「大學霸啊。」
「了不起了不起……」
教室後排幾個男生開始喝倒彩，陰陽怪氣，屬於攻擊性不大、侮辱性很強那種。
當這麼多年學霸諶冰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置若罔聞坐下，倒是一直趴著睡覺蕭致終於睡醒了，手腕撐著下頜，瞥向後排發聲座位。
——眼神約等於「你先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諶冰沒注意，見他醒了：「昨晚幹嘛去了？」
蕭致嗤了聲：「跟你沒關係。」
「……」
諶冰抿唇。
下課，朱曉過來：「諶冰是嗎，你跟我去樓上辦公室領教材，現在估計開門了。」
朱曉很瘦小，戴眼鏡，斯斯文文，雖然早自習看見諶冰成績受不了打擊，但他作為在九中4班這大環境中、還能拚命學習猛士，對諶冰有天然惺惺相惜。
「好。」
諶冰剛起身，背後，一男迅速挪動屁股佔領了他座位。
男生明明身強體壯，此刻卻手抱住蕭致肩膀，小鳥依人，彷彿受欺負了找青天大老爺哭訴小寡婦：「蕭哥！孩子太倒霉了！太他媽倒霉了我跟你說昨天晚上——」
諶冰盯著他屁股。
李旭擦了把淚：「大哥有事嗎？」
「我不喜歡……」諶冰想想，「算了，沒事。」
「哦。」那李旭就繼續哭了，「蕭哥啊，你說到底哪個缺德王八蛋干？我哥好不容易攢錢把那網吧盤下來，還沒焐熱，昨晚就被缺德捅到了派出所……」
諶冰本來要走，停下腳步。
「蕭哥！你也在網吧，咱倆一塊兒寫千字檢討啊！我聽我哥說了，那舉報絕對是我們學校學生！」手機突然響了下，李旭邊掏摸邊看，「監控我哥調出來了！」
諶冰：「……」
朱曉催促：「走嗎？」
「走吧。」
身影消失在門口。
蕭致收回視線，被李旭催促著看監控截屏。
白t恤，夜色昏暗，李旭眯著眼睛仔細辨認人臉：「這，看不太清啊。」
蕭致咬了根煙，側目，也就看了半秒不到：「……」
化成灰他都認識。
昨晚被拎到派出所接受教育到凌晨，到學校了好不容易能睡會兒，又被踹桌子踹醒。始作俑者還真是這個人……
操。
「這他媽到底誰？讓我逮住，我他媽當場給這傻逼一個托馬斯迴旋——」
李旭罵罵咧咧，同時尋找蕭致認同。
蕭致陰沉沉看這張截圖，聽到這句話轉向他：「叫誰傻逼？」
李旭對他敵我不分當場懵逼：「蕭哥？？」
蕭致：「……說髒話不好。」
「……現在是講究這個時候嗎？昨晚，咱倆啊！！！」李旭雙手抓握極力形容，瞪大雙眼，試圖激起他蕭哥怒意，「昨晚咱倆被人家舉報，寫了千字檢討啊千字——」
蕭致踩著桌椅下方橫杠，漫不經心，他眉眼生利落乾脆，屬於非常驚艷野，這會兒也沒太睡醒，半閉著眼皮聽李旭扯淡。
門口響起動靜，諶冰抱著教材回來了。
「……」
李旭看他一眼，看一眼監控截圖，再看他一眼。
「操！我就說這如出一轍仙氣咋回事，不會就他吧？」
蕭致：「你說呢？」
「我明白了。」李旭先按著他手，「難怪你對他態度這麼沖，原來是這麼回事。蕭哥你別動手讓我來揍他，你就看戲吧，不用幫我忙。」
李旭挽袖子，蕭致站身。
李旭攔他：「蕭哥真不用你幫忙！我搞得定，你看我今天不給他一個托馬斯飛旋——」
——衣領被揪住。
李旭瞬間腿軟，往前小心翼翼走了兩步。
其實他跟蕭致不能算熟，混子利益帶，這一塊要說公認唯一服只有蕭致，他只能借借威風來抖而已。所以，李旭現在有點兒害怕。
蕭致拍拍他胸口不存在灰，把剛才戾氣輕巧化解了。
「別動他。」
蕭致壓低聲，「聽得懂嗎？」
聲音小隻他能聽見，連抱書走近都諶冰聽不到，卻充滿了威壓感。
李旭乖成小白兔：「……好。」
蕭致擦過諶冰肩膀，手腕往左側一拍，扶住了搖搖欲墜課本。
但臉上，六親不認地走過去。
被書堆死角遮擋，諶冰沒注意到他這個動作。
李旭：「……」到底啥意思！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