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Peace·81一月的深冬。
第八十一章
巨響隨著地面的陡然下陷來臨。
只到聽那一下前所未有的塌陷聲, 文愷斷定,肯定是nether城沒了。地下城本來就是個巨大的洞『穴』,完全是個脆殼, 地面支撐極其脆弱, 根本抵擋不住地面裂變這種程度的災難。
停下腳步, 阮希側頭往回望——
山谷之間,一道原本還能通車的路急速縮小,在滾滾落石中不斷合攏,直到「一線天」成為真正的一條線。
在這一段時間裡, 阮希已經習慣了四肢著地,走路、奔跑的方式都還沒來得及轉換過來, 走路還有點費勁。
在當貓貓的日子裡,他被陸征河照顧得周到,運動也少,休養得好,胳膊上的傷口已經好轉了許多。但他現在根本感覺不到什麼疼痛,牽著陸征河的手,全部注意力都在文愷懷裡的那一顆蛋上。
他只恨自己上學的時候沒好好聽課。
文愷沒有否認他想要重新把宋書綿孵出來的想法,但是……阮希總覺得心底什麼地方空了一塊, 總覺得文愷在騙他。
命運很有可能就這樣了。
如果當時, 如果當時在ablaze城的時候, 自己再多關心宋書綿一些,去了解了解為什麼宋家如此反對,宋書綿早日抽身, 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樣一個和怪物差不多的下場……
但是沒有這麼多如果。
眼下,陸征河帶著他一路往北走,時不時還問他腿酸不酸, 需不需要背,阮希走得稍微吃力一點,陸征河都會停下來哄他。
路已至此,南方已經成為海底之域,他不會有更多的如果了。
人跡罕至的荒蕪道路上,陸征河穿著一身帶血的戰袍,抱著那一桿為他衝鋒陷陣的槍,眉宇沉寂,沒有多餘的、安慰的話,只是安靜地等他,安靜得像一尊雕塑……
陸征河好像永遠都在那裡。
永遠都在會下雪的地方等著自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陸征河成了阮希心裡第一溫柔的人。他已經可以不著痕迹地將阮希的褶皺撫平。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變暗。
在這一條秘密的通道上,一群經歷過激烈戰爭的人還在行走著。
地動山搖已經漸漸停止,他們身後只剩下如瀑布般跌落的碎石。
和平之城,陸地二十六城自南往北的第十六座城。
它城市面積不大,人口也不夠密集,但能成為文化、交通中心的原因只有一個,南北交界線在它境內。
也就是說,進了這一座城市,跨過城市中心廣場上的「界碑」,就算是來到了北方。
「南北兩個地區,在很多年以前,曾經爭奪過這個地方,後來戰火消退,這裡的中心點就被化成了分界線,並且取名為』peace』。這裡有全陸地最好的一所教育大學,每年會為全陸地輸送最優秀的教師。」文愷一邊走,一邊說,還一邊低頭『摸』懷裡的蛋殼。
「終於……」厲深撐著膝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文愷眨眨眼,雨『露』從金『色』的眼睫上抖落,夜風吹得他渾身發涼。他輕聲道:「等明天過了界碑,我們就算回到北方了。」
阮希聽得還有點恍惚。
一路奔波勞累,終於,他在同伴離世之後來到了北方。
之前一起戰鬥的人們都已經各自散去,這裡的食物看起來也比較緊缺,街上有許多南方逃難而來的群眾。
在這座人人友好的城市內,有這麼多外地人「入侵」,居民似乎都表現得非常從容。
經過幾個小時的高強度精神緊繃,大家都累了,似乎對吃的提不起興趣。
顧子榮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眼淚凝在眼角。
文愷和厲深還一臉都是血,血乾涸了之後黏在皮膚上,形成一塊塊深『色』的紅斑,根本來不及擦。
陸征河環視一圈周圍,低聲道:「已經一月了啊。」
「對,」文愷回答,「我們從聯盟出發的時候,我記得冬季才剛剛到來。」
陸征河低頭看自己的手。
即將回到北方,他才又感受到那種手『裸』『露』在外會被冷到僵硬的刺痛感。
和阮希沒相處多久,卻好像已經隔了一個世紀。
越往北走,晚上的風就越冷,溫度越低。
月光漲『潮』,夜已深了,黑『色』淹沒房頂,各家生起的燭火搖曳出微光。
晚間,此時的peace城彰顯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包容感,四處奔走的人們為這裡增添煙火氣息。
阮希站在路邊,手裡拿了一塊陸征河不知道哪裡去搞的煎蛋餅,低頭咬了一口。
這一口香甜酥軟,溫熱的那麼一小塊剛剛下肚,阮希一路拚命憋過來的眼淚突然就憋不住了,猛然決堤,喉管湧上的氣嗆得他連連咳嗽。
他扭過頭,把臉藏入斗篷里,咬著嘴唇,偷偷地用袖口擦。
「別哭,阮希,」陸征河一張口,發現氣溫已經低到會呼出一團白霧,「你哭我難受。」
「……你吃東西了嗎?」
阮希眼睛已經紅了。
他臉蛋薄,皮膚白,一哭就容易面紅耳赤的,這一強忍著眼淚,連帶著眉『毛』也在發紅。
太難受了。
他很不想自己這個樣子被同伴看到,也不想陸征河擔心,拚命將臉藏進斗篷的帽子里,手指死死掐住手裡的食物,感覺怎麼也咽不下去。
「吃了。」陸征河的確吃了一點,只不過是罐頭,「我還分了點罐頭給厲深他們,他們說外面太冷了,等下回旅店吃。」
「那現在去做什麼?」阮希有點懵,不知道突然來到這麼一個風平浪靜的城市該幹什麼。
「跟我去休息,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就往下一城趕。」
「好。」阮希點頭。
「下一城是我的地盤,」陸征河湊近一些,嘗試著用信息素的味道撫.慰.他,「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阮希沒吭聲,只是低頭把煎蛋餅一口氣全部吃光,最後用手掌心抹了一把眼角。
拍拍阮希的背,陸征河對屬下命令道:「我們先找地方住。」
·
他們在peace城較為熱鬧的區域找了家旅店。
因為城市相對安全,又為了讓屬下們好好休息,陸征河直接給每個人單獨開了一間,說沒人打鼾,沒人說夢話,各自都能睡個好覺。
拿房卡的時候,阮希在旁邊挨著陸征河,狐疑地看他幾眼。
阮希用嘴型道:你要讓我一個人住?
陸征河挑眉,從房卡套中抽出一張,搖了幾下,用卡片拍了一下阮希的額頭:你想都不要想。
洗完澡出來,陸征河還去樓下拿了兩瓶酒。
他說大家都在急著逃亡,酒不好賣了,老闆一看有客人來買酒,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結果一聽我只要兩瓶,覺得生意還是不好做,準備卷被子跑路。
阮希一邊擦頭,一邊往桌邊走。
他拿起一瓶酒,晃了晃:「什麼酒?」
「米酒。」
「醪糟?」
「不是,這個米酒度數高,後勁大。」
陸征河被浴室的水蒸氣熱得一腦袋汗,翻身脫掉了作訓服外套,將腰間的匕.首抽出來放在桌上,捋起袖子,肌肉線條剛硬,像比之前更壯實了。
「陸征河……你不會還在長身體吧。」阮希頭髮還濕漉漉地搭在額角,水珠一顆顆地往下滴。
陸征河抬眼看他:「什麼?」
「感覺你比之前壯了。是不是這一路練的?」
阮希雙手撐在身後,下巴微揚,話音很輕佻。他整個人靠著這個姿勢,隱約散發出一種懶洋洋的氣質。
陸征河看得有點招架不住,站起身,把倒好的一杯米酒遞給他,說:「因為有omega了。」
走到浴室去,陸征河把吹風機拿出來,盤腿坐在了阮希身後。
他也不怯場,動作熟練地薅起阮希軟軟的頭髮,按開吹風機,兩三分鐘就把阮希那一頭濕法吹乾了。
阮希用小杯子喝了幾口,覺得不得勁,把小杯子放到一邊,從身前取了酒瓶過來,沖陸征河舉了舉:「今晚要陪我喝酒?」
「嗯,」陸征河把槍拿過來放到了離自己近一些的位置,「想喝多少喝多少,喝到你忘記所有事情。」
阮希知道,陸征河是怕他夜長夢多,今晚睡不好,老是去想今天在ogre城發生的慘劇。
夜裡風聲大,陸征河猜測會有積雪。
風吹得玻璃窗嘩啦啦響,他不得不起身去把窗戶關好,再拉上窗帘。於是整個房間安靜下來,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阮希一口接著一口地喝,像喝悶酒似的,不一會兒臉就又開始泛起緋紅。
兩個人沒命似的滾在一處,從桌子上又喝到床上,阮希一喝了酒,話異常地多,陸征河就聽他講,講以前那些他根本沒有印象的事情。
突然門被敲響了。
阮希掙扎著起身,朝門口一看,一張小卡片從門縫落進來。
陸征河走過去把卡片拿起來,皺了皺眉。
阮希好奇地湊過去看,看到上面寫了好幾個地點、『性』別,並且有歪歪扭扭的陸地通用語寫道——
歡迎體驗服務。
原來和平地帶的夜生活這麼豐富嗎……
他就算再不諳世事,也不會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的。
阮希把卡片摺疊起來,扭頭問陸征河:「為什麼會有這種服務?」
「因為這裡是南北跨境的分界線,這裡偶爾會有一些被外派出任務的北部聯盟戰.士。有些人就覺得這種生意好做吧。」
「他們都沒有配偶嗎?」
「有些人是有omega的,」陸征河『摸』他後腦勺,安撫了一下,「但是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認為在一段關係中應該為對方保持忠心。」
「那你……」
阮希還沒說完話,門口又有一張小卡片被塞進來,這回上面的內容更豐富了,不只是地點、『性』別,還有那些供君挑選的「獵物」照片,有男有女,完全沒有禁忌。
阮希沒吭聲。
太過分了!
在我頭上動土?
他一個眼刀回扔給陸征河:是不是你登記入住的時候還寫『性』別了?
陸征河眨眨眼,很無辜:我沒有啊。
阮希拿著小卡片又翻一面看,行啊,不止有omega,還有alpha可以選。
陸征河見他看得還挺認真,非常不爽。
他正準備起身去把也在『亂』吃飛醋的阮希抓過來,結果門縫裡再進一張,整整三張卡片被阮希拿在了手裡,打撲克牌似的。
「喂,我說。」阮希沉沉開口。
剎那間,陸征河醉意四散,猛地一清醒,感覺空氣中的酒味陡然加重……是阮希在靠著門縫散發自己信息素的氣味。
「你們不要搶我生意。」阮希曲起手指,狠狠地叩了叩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