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Ogre·80墜落的羽毛。
第八十章
這一聲刺耳的嘶吼聲爆發在一個ogre城人的喉間。
他已經坐在了地上, 渾身是血,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站不起身, 雙手卻在頭頂瘋狂『亂』揮、躲避。
他的腹部似乎是已經被陸征河用口.徑不小的子.彈打穿, 留下一個駭人的窟窿, 怪物蓬勃的肌肉仍然在鼓脹,在受傷的情況下,身體彎曲成了一個扭曲的弧度。
這人的身旁盤旋著宋書綿變成的那一隻小鳥,正在以極快、極為兇狠的速度和力量攻擊他。
文愷暫時愣了半拍。
這人……宋書綿是不是見過?不然怎麼針對成這樣?
他看不清, 也看不懂一隻鳥類的眼裡是否會爆發出蓬勃又炙熱的恨意,但他能明顯感覺小鳥是在拚命。
小鳥甚至不惜代價, 降低了飛行的高度,繞在怪物身邊,以俯衝的姿勢衝鋒在前,想要用自己尖銳致命的鳥喙啄瞎對方的眼睛。
劃破戰場的嘶吼聲才結束十多秒,那怪物又慘叫一聲,捂住噴血的眼睛,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宋書綿嘴裡叼著……
文愷雖然常年在軍.隊『摸』爬打滾, 但他也完全想象不出來宋書綿這種小綿羊似的人能幹出如此狠的事情, 愣了半晌, 下意識把頭偏到別處,不忍心去看。
這怪物倒地后,其他ogre城人明顯慌『亂』了起來, 全部一個個地往這邊跑。
陸征河抓住時機,鎮定下心神,眯起眼, 以極佳的瞄準點,連續開了好幾槍,連連命中了ogre城人的腦袋。
他開完槍之後,他們營救方在時間上取得了優勢,已經有膽子大的沖在最前面,拿路邊的石頭去砸集裝箱的鎖。
陸征河也很想衝上去幫忙,卻被文愷一把拉回來,說現在還不能往上沖,我們這種遠距離攻擊的,需要在這裡蹲守,看看有沒有其他還活著的ogre城人會過來。
背上的阮希似乎是同意文愷的觀點,用小肉墊在陸征河背上輕輕地拍了拍,表示肯定。
「好,我聽你們的。」陸征河不得不承認,在這種時候,文愷總是腦袋最清醒的那一個。
集裝箱的鎖一個接連著一個地被打開,厲深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他倒沒有受什麼傷,只是進食太少,走路沒什麼力氣,身體還有點虛。
但他眼看戰局還未結束,忽然就來了精神,抬手握緊匕.首,沖至陸征河身後,橫刀一撇,動作利落,直直將鋒利的刀刃刺入了一個突襲者的喉嚨,血噴濺到了陸征河的瞄準鏡上。
「少主,擦擦,」厲深嚇得把他圍在腰上的衣服扯下來,「弄髒了你沒法打了。」
「……」
陸征河盯著他,盯了一會兒,嘴角動了動,像是說不出什麼重逢的話,只覺得心裡一顆大石頭落了地。
「好冷,」厲深『摸』『摸』自己『露』在外面的腹肌,沖陸征河吹口哨,「我得去幫幫忙。」
他扯下腰間的衣服,迅速穿上外套,跑到文愷身邊。文愷才從背後『摸』出一根箭,正準備上弓,手腕一下被厲深抓住。
厲深沒見過文愷用他的弓.弩,難免新奇,打趣道:「你姿勢不對。」
文愷咬牙,瞪過去一眼:「傻『逼』,滾。」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手一松,利箭如隨風而去——
眨眼間,弓箭狠狠刺穿了不遠處一個ogre城人的脖頸,文愷眼睜睜看著那人臉著地,倒下,刺穿脖頸的箭還被地面多頂出來帶血的一截,心底是說不出的暢快。
地上已經堆積了好幾十顆蛋,看不見一具屍體。
有人為了泄憤,舉起手中作為武器的長棍,橫掃了一片地,那些脆弱的蛋殼全部破掉,在山谷中碎成齏粉,隨著風一吹,散落到四方。
「別,別……」
有才從集裝箱里逃出來的被俘者撲跪在地上,慌『亂』著,眼裡含有淚光,一時不知道該去抱哪顆蛋,怔愣在原地,突然就放聲大哭起來。
文愷不得不為此動容,心想,也許是來救他的人死了……
在逃生的過程中,發生什麼殘酷的事都有可能。在出發點陪伴的人不一定能夠攜手走到最後。
「怎麼全是蛋?」厲深問。
「不管是什麼城的人,在這裡,死去的生靈都會回到原始的形態。」文愷說著,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有點心慌。
「這樣啊……既然大家差不多都出來了,那就撤!」
快速審視完戰局,厲深接過「幽靈弩」,拽著文愷迅速後退,將手指放進嘴裡,沖陸征河長長地吹了一聲哨。
後者會意,空出一隻手,『摸』了『摸』身後的小貓是否還活蹦『亂』跳,小貓感覺到他的撫『摸』,動了動屁股讓他『摸』到。
山谷狹長,想往後退並不難。
難的是害怕身後有別的ogre城人正在伏擊。因為誰都不能確定,在入境處負責收集「供品」的行為,到底是某種組織行為,還是全城都在做的行為。
陸征河想起,之前文愷說過,ogre城人習慣聚居,各有各的首領,頭目混『亂』,非常容易內訌。
這邊槍聲響了那麼多下,都只有三四十個來支援ogre城人,說明應該只是一個小規模的食.人組織。其他ogre城人對此只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往前走,」厲深吆喝,「別往後退!」
「怎麼了?」陸征河匆忙回頭,額角滴著汗。
厲深累得連一口氣都來不及喘,斷斷續續地說:「我,我被關著的時候,有聽到那些怪物神神叨叨地討論,這裡有一條近路是通往peace城的,如果誰不想幹了,就可以從這邊逃出去……」
「走是沒問題,」另一位為了營救而加入戰局的人站起來,攙扶著他的同伴,擔憂道,「但我們確定已經把這些怪物清理乾淨了嗎?」
「現在來不及……」文愷還沒說完話。
耳畔,傳來一陣陣大地沉悶的哀嚎。
霎時間,天空閃過一縷耀眼白光,兩邊山頂有體積不大的小石頭開始往山谷中間墜落。
稍微有點逃亡經驗的人都感覺得到,這種熟悉的情況又回來了……
文愷一震。
自己這一兩天疲於營救,再加上地面裂變已經許久沒有發生,自己已經全然忘記了要提前勘測。
他和陸征河的視線瞬間對上,對方瞭然,回頭一把拽住顧子榮的衣領,拖著因為打架已經快昏頭的小孩兒,匆忙朝著厲深所指的方向跑去。
只要出了這個峽谷,外面就是peace城。
這一條要塞是「非官方」的,是這個小型組織專門開闢出來的道路。
「還沒有海風的味道。」厲深動動鼻尖。
文愷點頭,冷靜道:「上次裂變是在jewel城了,就算從jewel城開始塌陷過來,我們能有感覺,也還有一段距離……應該還沒這麼快,抓緊時間吧。」
「殘餘」的這一群人加緊速度朝山谷的盡頭奔去,地動山搖仍然在持續。
因為在震顫,所以地上的路也不好走。
陸征河把捆著小貓阮希的背帶抱到身前,掌心在小貓柔軟的背脊上撫『摸』,時不時望一望天,總覺得兩處山的裂縫像是要合攏了,不斷地往中間在靠攏。
宋書綿在眾人頭頂,似乎是飛得累了,翅膀揮得越來越慢,高度也越來越低。
文愷想要把它接到懷裡,但他一停下腳步,小鳥就變得特別凶,嘰嘰喳喳地讓他趕緊走。
很快……
他們就走到了山谷的盡頭。
所有人停下來暫時喘口氣,前面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就是邊境。
只要過了那塊形似戰斧的石碑,就會抵達作為南北交界處的peace城。
那裡象徵和平、友好,居民心地善良豁達,喜歡接濟從南北方來的客人,被稱為「二十六城永無戰事的桃花源」。
「喵。」
小貓因為掛在身上太久,又有點支撐不住了,它的尾巴搖搖晃晃地,從陸征河作訓服的下擺『露』出來。
遠遠看去,少主的『迷』彩服底下像掛了吊墜。
「……」陸征河一臉淡定地將尾巴又塞回去。
「阮希,你別慌著出來啊,」厲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奔跑起來,他就覺得「幽靈弩」像累贅似的,完全限制了他腿腳的發揮,「還沒完全安全……」
說著,他跟隨陸征河的目光,不停地在觀察周圍環境,看看哪個地方最容易有伏兵。
天地間好像只剩下了地面顫動的巨響,山頂的碎石猛烈掉落,但這次裂變離他們很遠。
根據巨響的迴音,陸征河猜測,應該已經裂到maze城了……
其他人都還在歇口氣,但陸征河覺得不行,他背上背著阮希。阮希已經被繩子製成的簡陋「背帶」勒得快要窒息了,爪子都在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加快步伐,摟著懷裡的小貓,往邊境線石碑的地方跑去。
「少主!」厲深喊一聲,「你等等我們……」
文愷也歇得差不多了,手撐在膝蓋上,抹一把汗:「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跟上他。」
抬腳時,他愣了一下。
他聽見弓弦震顫的聲音,是準備上弓箭之前,弦會繃緊的表現。文愷下意識扭頭,望向厲深:「你……」
厲深的「幽靈弩」好端端地在背上,根本就沒拿在手裡。
而且文愷忘了,「幽靈弩」之所以稱之為「幽靈」,是因為它的無聲。
只聽「嗖——」一聲,極為響亮的箭弦聲劃破白晝,直接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射』.來。
瞥見箭尖襲來,文愷下意識伸手抓住厲深的衣袖,兩個人朝旁邊的岩石旁就地一滾,頭磕上石頭表面,疼得齜牙咧嘴。
文愷震驚得說不出話。
都他媽自身難保了,要死了,這些食.人的魔鬼竟然還在肖想他們的獵物……
血從文愷的額角流下,一片猩紅的『色』彩幾乎糊住眼睫,但他完全沒時間擦。
箭沒有落空,而是在他們的幾米之外『射』.進了小鳥的翅羽內。
宋書綿化作的小鳥應聲落地。
陸征河眼睜睜看著小鳥摔落在地上,軟軟地一聲,原本還在揮動的翅膀慢下來,呼吸起伏著,虛弱得就快要化掉。
山谷中寂靜一瞬。
文愷愣在原地,厲深已經撲上去了,卻一把被文愷伸手又拽回來:「你別過去!」
「砰砰——!」
又是兩聲透徹山谷的槍.響,陸征河站得遠,一眼就看見埋伏在後方的殘兵敗將,兩槍點完腦袋,目光才挪到已經奄奄一息的小鳥身上。
陸征河下意識看了眼懷中,小貓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緒沒什麼變化,爪子使勁地拽著他的領口,像是非常想出來。
「阮希,」陸征河先和文愷交換過眼神,再低頭,按了按他的腦袋,「我先帶你出界。」
他說完,轉身朝外跨步。
厲深眼睛紅得厲害,回頭瞪著文愷,說不出話,文愷奮力忍住想罵人的衝動,冷靜道:「現在可以過去了。剛剛少主還沒開槍解決襲擊者,要是你再挨一箭,那怎麼……」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厲深怒道。
「你少他媽給我犯渾,」文愷眼睛也紅了,心疼得厲害,不敢往宋書綿那裡看,「在戰場上,面對健全的戰士、傷者、已經犧牲的戰士,營救順序都有規矩,你比我清楚!」
顧子榮因為斷後,隔得遠,這會兒才撲過來,雙手捧著已經被刺穿身體的小鳥。
小鳥昏昏沉沉的,半睜著眼,說不出一句話。
它的眼睛一直在看前方,那是阮希所在的,出城的方向。
「怎,怎麼辦,」顧子榮瞪大眼,「還有救……嗎?」
現在宋書綿還是鳥的形態,文愷根本無從下手,也不敢把箭抽出來。因為一旦抽出來,肯定是個血窟窿,鳥類過於小巧的軀體根本支撐不起這麼大的傷害。
如果是人,只要這一箭沒有在要害處,那是肯定可以治的。
「先運出邊境,」文愷當機立斷,撕下懷中提前預備的繃帶,小心翼翼地把宋書綿捧起來,「撐一下,我們帶你出去。」
他們三個人出身軍.營,生死看淡,遇事也反應神速,但還是頭一回感覺如此手足無措。文愷懷裡抱著瑟瑟發抖的小海雀沖在最前面,厲深和顧子榮一路跟。
邊境線已經有一些成功脫離困境的人,他們都在好奇地注視著這邊。
他們好像都知道了,那隻垂死的小鳥是一個omega。
「宋……」
文愷還來不及鼓勵幾句,只見懷裡微光閃閃,小鳥慢慢縮小了身體,變成一顆青黑『色』的蛋。
他下意識抬頭去看前方。
已經變回人形的阮希站在人群最靠前的位置,身後站著陸征河。
他剛從陸征河身上下來,身上綁成條的浴袍帶子都還沒來得及解開,只是慌慌張張地回頭,嘴裡還在對陸征河說話:「他們怎麼樣了……」
然後他轉了過來。
地面仍然在震動,無數細小的碎石飛下山谷,砸在地面形成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小坑。
文愷跑得腿軟,再支撐不住,護著那顆易碎的蛋,膝蓋一顫,直直跌跪了下來。
陸征河條件反『射』似的,想要捂住阮希的眼睛。
指尖向下,陸征河的手指掠過阮希眼下那一道在南方形成的傷疤,再來到胳膊上……
這些傷疤,都是阮希的勳章。
這些是他一路以來的見證,是他一個金貴小少爺逐漸到現在足以頂天立地的標誌。
這麼想著,陸征河沒吭聲。
他沉默著將手挪開,抿緊了唇角。
如果要說這一路,阮希需要一個足夠疼痛的烙印的話,那一定是宋書綿。
·
文愷捧著那顆蛋到達邊境線時,地面的震動還沒有停止。
看到那顆蛋的一瞬間,阮希的腦海里走馬觀花似的,蹦出好多曾經朝夕相處過的畫面——
阮氏莊園的畫室、ablaze城一到艷陽天會噴水的噴泉、一望無際的碧藍海灘、『露』台旁用手絹疊好的星星……有個身穿禮服的小男孩,總是躲在窗帘後面甜甜地對他笑。
回憶變成玻璃,被一拳打成碎片。
阮希有點愣。
他不太相信這是宋書綿變成的小蛋。
看他發獃,陸征河於心不忍,從身後悄悄摟住了他的肩膀。想安慰的話說不出,也知道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這蛋……能孵嗎?」阮希感覺喉嚨里有一塊石頭似的東西堵著他講話。
「先帶在身上吧。」文愷眼神空洞,喃喃自語,「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他在key城的鑰匙是代表欺騙的金魚草了……」說著,他扭頭問阮希:「他戳瞎的那個人是誰?你見過嗎?」
阮希還沒緩過神來,愣了愣,喉嚨更咽得難受,輕聲道:「……那人,和宋書綿的男朋友有幾分相似。我懷疑是那男人的父親。」
厲深在旁邊蹲著,一聲不吭。
過了一會兒,他緩過一點情緒了,雙眼通紅,面『色』嚴肅地走過來,伸手碰了碰小蛋,感覺到涼涼的觸感。
他的眉『毛』稍微抬動起來,似乎是在思考:「少主,那那群我們在holy城城門外河道上遇到的人……」
「是追宋書綿的,」陸征河皺眉,「他們領頭的是ogre城人,按理說是分辨不出來信息素氣味的,所以只能靠追蹤器追蹤。」
「他們為什麼要追宋書綿?」
「為了一口omega的肉。因為他們沒吃過,所以神化了omega。」
文愷淡淡地吐出這些殘忍的字眼,自己都覺得犯噁心,從胃裡洶湧而上的嘔吐感幾乎衝破了天靈蓋,「而且,他們肯定不止在路上看中了宋書綿一個omega,肯定還有其他的受害者……」
阮希敲敲蛋殼,搖了搖,低聲問:「這裡面真的有他嗎……?」
「別搖了,」文愷連忙制止,「等會兒蛋清給搖渾了。」
阮希一愣,嚇得馬上把蛋捧好。
「你把它交給我吧。」嘆一聲氣,文愷指了指自己作訓服的內兜,輕聲勸哄道,「我先帶在身上,回北方問問有沒有什麼辦法。」
他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安慰誰。
像在安慰阮希,又像在安慰在場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