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愛如山
紀灼是聽到了凌泉這句話,可惜當時他站在側後方,沒看見凌泉臉上是個什麼表情。
等分組分好了,一百個練習生分散去各個練習室錄完了分art素材,收了工,紀灼和同宿舍人一起回去時,才在路上聽到他們講起些零碎八卦。
「今天分組時候我人差點嚇傻,簡煦和也太敢說了,導演他們也不管一下……」
「你懂什麼,節目組巴不得選手多搞些爆炸發言,這樣才有收視率啊。」
「要是真這麼播出去話簡煦和會被網友罵死吧。」
「肯定啊。你們也注意到了吧,凌泉本來啥事沒有,被簡煦和說完眼眶就紅了,回應時候還故意說得那麼卑微……我都能猜到網友要怎麼罵簡煦和了。」
「我也看到他要哭不哭那樣兒了,我是真佩服他啊,平時一副不搭理人樣子,聽說以前在學校也是那種逃課打架不良少年,誰信他真被說兩句就哭啊……你們說他當什麼偶像,當演員不是挺好?」
這話有些過激,話音剛落,幾人中資歷較老些練習生輕咳一聲:「少說幾句。」
被訓那位撇嘴:「賣人設還不讓說了……他這樣就算紅了也早晚翻車。」
紀灼聽著不太是滋味,面上卻沒顯出來,一手搭上一人肩,沖他們道:「不說這個了。你們餓了嗎,我晚上沒吃飽,現在有點餓,我們去小賣部唄。」
「你請客啊?」
冤大頭紀灼一口應下:「我請就我請嘛。」
來參加節目大多是些十幾二十齣頭大男孩,一聽說有人要請吃,別都拋之腦後,撒歡似往小賣部跑。
紀灼跟在後面,並不跟著跑,等慢吞吞走到生活中心唯一一家便利店時,其他人都挑好了今晚夜宵。
「真你請啊?」
「真我請啊,明天換超哥請,」錄製期間不能帶手機,紀灼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現鈔遞給店員,指了幾樣東西,「麻煩再給我來一份這個。」
店員幫他打包間隙,他又對其他在便利店門口等他練習生道:「剛想起我有東西落練習室那邊了,我待會還要過去拿,你們先回吧。」
其他人走了,沒多久紀灼也從店員手裡接過打包好關東煮。
不是買給自己吃。
他提著打包盒,從哪來又回哪兒去。到了今天幾乎待了一天練習室,找到了凌泉待那一間屋子。
他也不怕撲了空,凌泉平時喜歡在練習室里待到深更半夜才走,這是大家都知道事。
果然紀灼一推門,就見空蕩蕩練習室里剩凌泉一個。
凌泉盤腿坐在角落,左手捏著一張白紙和一支筆,右手撐著額頭,聽見推門聲音,他下意識抬頭。見到來人,他眉心稍稍擰起:「你怎麼來了?」
「小凌老師寫詞呢?」紀灼很是自來熟地踱到凌泉對面坐下,把關東煮放在兩人中間,「吃嗎?」
凌泉看了一眼裡頭幾串玩意兒,碰巧還都是他喜歡。凌泉把目光挪開,不可自制地做了個吞咽動作,卻道:「不吃,謝謝。」
「那我吃了,」紀灼拿起一串豆腐串,「真香。」
凌泉:「……」
凌泉:「你沒事來這裡就是為了在我面前吃東西?」
紀灼沒馬上答他話,慢條斯理吃完一整串,掏出紙巾抹了抹嘴,又喝了口水,才道:「當然不是。」
說完這句,練習室里又重新陷入沉默。凌泉也沒真想問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紀灼在故弄玄虛,於是起身往另一個方向去,繼續對著他白紙苦思冥想。
紀灼在原處托著腮看凌泉,本來他想問一句「下午哭了?」,話到嘴邊又讓他咽了回去。
真要這麼問了,估計會出大問題。
不過紀灼還真見過凌泉被人說哭樣子。
彼時紀灼十一,凌泉六歲。那天凌泉家裡人都忙,去補習班接凌泉任務光榮落到紀灼身上。
紀灼在補習班門口等了會兒,心裡想著五六點動畫片看不成了,煩悶得很,見到凌泉時第一句話就是:「真搞不懂你才一年級,而且都回回考滿分了,你爸媽讓你上什麼補習班,我都沒上。」這話是學他家長說,有樣學樣。
說完沒聽見凌泉應他,再轉頭一看,瓷娃娃似小孩兒癟著嘴,眼裡噙著淚,只消一眨眼,淚珠隨時就能滾下來。
紀灼一下慌了:「上補習班也挺好,我亂說,你別跟我計較啊。」
「今天做奧數題,」凌泉剛還在憋眼淚,一開口就崩不住了,加上正換牙,牙齒漏風,話說出口又可憐又好笑,「有個人說我做不出最後一道題,是個傻子。」
紀灼發現凌泉不是被自己說哭,鬆了口氣,隨即又覺得惹哭了自家弟弟同學實在可恨:「你把題目給我看看,我幫你報仇。」
凌泉吸了吸鼻子,依舊淚眼汪汪:「不要,我要自己寫。」
「那好吧,」紀灼牽著凌泉過了馬路,又走了一段,看凌泉眼還是濕漉漉,眼角淚痣彷彿也在控訴著自己委屈。紀灼嘖了一聲,從口袋裡掏了顆白兔糖出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你不許哭了……來,張嘴。」
紀灼剝開糖紙,小胖手往凌泉張圓了嘴上一懟,糖掉到凌泉嘴裡,像觸發了什麼開關,凌泉眉眼一彎,比夜晚新月還要好看一點。
「其實那道題我會做,就是做得慢了點,」凌泉嘴裡含著糖,說話含混不清,卻非要解釋明白,「沒有我不會做題。」
可惜凌泉不知道是不記得這些過往了,還是壓根沒認出他來。都有可能,畢竟沒過兩年凌泉家就搬了,再後來他們大院那一塊拆遷,紀灼他家也搬了,兩家人十來年都沒再聯繫過。
紀灼從往事中抽離出來,看向不遠處側對著他坐凌泉。
那人時不時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寫得似乎不很順利,寫幾個字就要停下來,劃掉,復又再添上新字。
也不知這沉默持續了多久,凌泉終於大約受不了這一直黏在他身上視線了,把紙筆放到一邊:「你來到底有什麼事?」
本來就是因為找不到好借口,紀灼才一直閉口不言,他來得其實算是衝動,他自己都說不好自己有什麼非來不可理由。
他本來並不想再湊到凌泉跟前。
剛進廠時紀灼就認出凌泉是他以前小鄰居,這人長大了只是從i版變成s版,沒長變,名字家鄉也都對得上。他也去打過招呼,凌泉對他只有陌生二字可言。紀灼乾脆不提這事,兩人排名一個在頂一個墊底,講些小時候事未免有套近乎之嫌,而且萬一凌泉是真對那段經歷沒留存有什麼印象,那他說了也等於只是去討了些尷尬。
紀灼是不願意說半天換來一句假模假式客套,比如「哦,是你,我想起來了」之類。
表面說想起來了,內心指不定琢磨著這人誰,哪裡冒出來。
這麼相安無事過了一陣,今天節目組找了他倆,說讓他們組個營業c。紀灼本來也不想答應,就是見凌泉一臉不把一切放在眼裡拽樣,他莫名生出了些逆反心理。
當他是幼稚也好,藏了些不甘心也好,當時他就想和凌泉唱個反調,好看看凌泉情緒被攪動模樣——就當是小小報復一下,誰讓凌泉記不得他這個哥?
不過這種逆反心理經過漫長一整天,也讓他消磨得差不多了。他在會議室和分組錄製時都逗弄了凌泉,也就算大仇得報。凌泉不願意搞什麼營業c,紀灼自己也並不是真想抱大腿,這事本來就該完了,有緣以後再做兄弟,要是沒有,那就先好好當競爭對手。
偏偏紀灼聽到室友說凌泉哭了,還順帶想起來以前凌泉被人說哭了慘狀。
理智上紀灼知道一個成年人被說哭可能微乎其微,情感上他還是忍不住想來看看。
紀灼心底無聲嘆氣,長兄如父,可能這就是父愛如山吧。
可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聽說凌泉哭了才來。
凌泉見紀灼還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樣,耐心見底,自己揣測了紀灼用意,又道:「下午我是說了可以教你跳舞,但前提是我和你在一組……而且你也別誤會,就算我願意教你跳舞,也不是節目組要求答應跟你組c,我只是單純不想我在組裡有人短板太明顯。」
這話可真難聽。
要換做別人,估計會想暴打這個囂張得不行臭弟弟。
紀灼不至於想揍人,不爽還是有——真當我是那種只想著抱大腿上位廢物?那我就讓你被迫和你不喜歡廢物營業好了。
紀灼一手撐著下巴,沒接凌泉這句話茬,而是施施然道:「小凌老師,沒看錯話,你領夾麥還沒摘吧。」
凌泉一怔,他一個人在練習室里待久了,旁邊一直沒別人,他滿腦子又都是ra詞,壓根就不記得還有領夾麥這東西。
「而且練習室攝像頭也是一直開著吧,」紀灼此刻沒戴麥,收音收不到,說話也就無所畏懼,他露出一個和善笑,「從我剛才進來開始,你一直沒給我好臉色看,對我冷言冷語。」
凌泉:「……」
紀灼:「也不知道節目組會怎麼剪哈,按理說應該不會剪你崩人設樣子,不過很難說啊,畢竟崩人設還是很有看頭。你說第三期節目播出去之後……」
未等紀灼把話說完,凌泉就換了張臉,親親熱熱地靠過去:「你真好,還給我帶吃~」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