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
在這裡待了多久了呢?桑若已經不知道了,她現在整天被關在一個房間里,出不去,就在等著死亡的到來。
門外的兩個黑影就像訂在窗戶上一樣,一動不動。
「想好了就讓他們通知我!」
說完這句話,扶桑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她一個將死之人,榮辱於她又有什麼干係,可是如果讓師父師娘蒙羞,讓天虞蒙羞,那她心裡還是過意不去的。
可如果她就這樣入了大明宮,苟且偷生,那更是對不起師父師娘的養育之恩。
不如現在就死了吧!
桑若盯著外面永遠黑暗的窗戶,可惜了,她再也看不見外面的陽光了。
「師姐,你為什麼會這樣喜歡陽光?」
「因為陽光是這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了。」孫清怡挪動身子,頭仰望著陽光。
為什麼喜歡陽光呢?
因為陽光溫暖啊,因為……小師弟總是悶悶不樂,一副陰鬱的樣子,師姐想要溫暖他,想要把他暖的和陽光一樣天天看見他的笑容啊!
再想起這些,桑若嘴角一笑,都要死了,好像也不那麼恨了!
「小師弟,你一定要快樂,要多笑,笑的和陽光一樣溫暖啊!」
桑若閉起眼睛就向著對面的牆壁衝過去,這是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裡,她唯一可以自殺的方式了。
「你當真以為死就那麼容易了。」
突然從頭頂傳來非常氣憤的呵斥聲,桑若睜開眼睛,她的頭就貼在扶桑胸口,怪不得她那麼大的衝勁,卻感覺撞在了軟乎乎的東西上面。
「我說過了,不可能,你就放過我,讓我去死吧!」
「如果你現在敢死,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天虞弟子投靠我大明宮,歸入我大明宮已經兩月了。」
原來她到這裡已經兩個月了啊,桑若苦笑一聲。
「我都死了,這些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可以放出消息,天虞和我大明宮暗中勾結,而你就是我們勾結的證據,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想要滅了天虞的人也大有人在。」
「胡說,天虞一直為正道領袖,怎麼可能會被你這三言兩語就顛倒是非,我相信大家都是明事理,懂黑白的人,斷不會就這樣冤枉了天虞。」
「啊?是嗎?」扶桑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來,「看來你還真是不了解人心啊,那我就好好教教你,什麼叫人心。」
扶桑整了整衣衫,平靜地開口:「天虞為天下正道領袖已經幾百年了,就和我大明宮為魔族領袖也時日已久一樣,雖然天虞確實有為一道領袖的氣魄,可是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服氣的,站在最高點,受人膜拜,誰不喜歡呢,所以那些個等著看天虞出事,跌下神壇的人並不在少數,或許比想要滅了我們魔族的還要多呢!」
「你胡說,天下正道為一家,不分彼此,正是因為大家的團結,這些年才沒能讓你們魔族得逞,殘害死人,你休想在這裡挑撥離間!」
「錯,維護著世間平和並不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而是平衡,如果沒有我們魔族的制衡,真等到讓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統一天下,到時候恐怕還不如魔族呢!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讓你看一些東西吧!」
扶桑手掌緩緩攤開到半空中,「黑澤,東西!」
「是!」
空氣中飄來一聲恭敬的回答,隨後一團黑影出現,化作了一個人形,那人恭恭敬敬地低頭彎腰遞給扶桑一疊信封。
「看看吧!」
扶桑將這所有的信封交給了桑若。
崆峒派武陵道人敬上!
崆峒派一向和天虞交好,桑若曾親眼見武陵道人多次採訪師父談論滅魔大計,他怎麼會……會和魔族暗中勾結呢?
桑若不自覺中手有些顫抖,但她還是打開了那封信來。
魔尊敬上:
在下武陵拜之,一些小小仙草不成敬意,還望尊主莫要嫌棄,此次在下前來拜訪,實屬唐突,可是事態緊急,還望尊主見諒,關於打壓天虞一事……
怎麼會這樣?桑若實在不敢相信,信封從她抖動的雙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這信是假的,是你偽造的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如果這裡面也有你們天虞的人呢?」
「不可能!」桑若大聲吼了出來,她吼了出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那麼心虛,武陵道人都如此,如果說他們天虞也有叛徒的話……
桑若趕緊里繼續翻閱那堆密信。
終於,最後一封,最後一封寫著「天虞」二字!
字跡是她沒有見過的字跡,而且通篇也沒有提及自己的身份,看來天虞真的有了叛徒。
而且此人竟然妄圖和魔族勾結除掉師父師娘,好做天虞掌教,然後天虞從此依附於大明宮,這怎麼可以呢?到底是誰有這樣惡毒的心思呢?
「這封是誰寫的?」
「如果你肯答應我,留在大明宮的話,那這些人任你處置怎麼樣?」
「我……」
「沒事,你慢慢想,時間還有,過幾日我希望你可以做一個聰明的決定。」
扶桑對著黑澤揮了揮手,門外的幾個暗影瞬間消失不見了。
「以後,這間屋子你可以出去了,但是大明宮,你這輩子是出不去了!」
「等等!」就在扶桑走到門口的時候,桑若突然叫住了他,「為什麼?」
「嗯?」
「就是為什麼正魔對立才是天下最好的平安,清平盛世怎麼能有魔族的存在?」
扶桑抿了抿嘴唇,緩緩說到,「說什麼正道,魔道,其實我們終究都是人。一方勢力獨大,就會產生欺壓,這是人性使然。」
「可是我們修行就是為了保護普通百姓,怎麼還會去欺壓百姓呢,這不可能啊!」
「如果修行真的可以超脫人性的話,那這些信,」扶桑不屑一笑,「就不會出現在大明宮了!」
「我知道了!」
「我等你的決定。」
看著扶桑走遠了,桑若一個人頹然坐在地上的,她突然感覺一切都好陌生,這個世界不再和她認識的一樣了,這個世界不再陽光明媚,而是陰暗噁心,怎麼會這樣呢?一切怎麼會這樣呢?
桑若想師父師娘想師娘,想天虞山所有的師兄弟,不,他們沒有一個人是這樣的,他們沒有一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扶桑一定是騙她的。
可是,可是她的心還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一股她極力拒絕的力量正在衝擊她的內心,讓她痛苦不已。
慢慢地,她的四肢百骸都好像接受到了某種訊息一樣,開始痛苦,她的手沒了力氣,腳也沒了力氣,腦袋也轉著圈兒往地上倒。
桑若想伸出手去抓住些什麼,可是她的手根本就伸不起來,她整個人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莫名的疼痛讓她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她感覺自己身體所有的部位都已經開始扭曲了,然後冷,巨大的冰冷將她包裹了起來,她感覺自己就要被凍成了冰塊了,她僵硬了,真的成了冰塊,再也無法動彈了……
是的,那次的疼痛就是這樣,桑若至今都記得那次的疼痛,她眺目遠望整座天虞山,這十年來她數度站在這裡往下看,經常一看就是一整夜,然後天亮了,她就離開。
今晚星星明亮,月亮也……快滿了,這恐怕是她最後一次站在這裡了。
一股微風吹過來,微風拂面的感覺真舒服啊,桑若漾出一個微笑。
那次她醒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扶桑救了她,雖然她沒有答應他,但他還是救了她,而且還是利用他們大明宮世代相傳的只有尊主才可以修鍊的術法救了她。
「這法子只能保你一時,徹底清除你體內的寒毒的話,還是去找那個傷你的人吧,你……走吧!」
扶桑說這話時一直背對著桑若,沒有看她一眼。
「謝謝!」
「想求著入我大明宮的人多的是,你今天走了,以後可別後悔!」
「算了,天虞,我已經回不去了。」
「你是說你……」
扶桑突然轉過身來,一臉驚喜地望著桑若。
「一身魔族術法,回去我怎麼說的清,天虞怎麼向天下交代,魔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扶桑一怔,不過隨即他露出了一個精明的笑容來,「是啊,我早就說過,你是不可能離開大明宮了,既然我如今救了你,那麼我要你發誓,這輩子誓死效忠大明宮!」
桑若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然後就轉過頭去了。
「你應該知道我是用什麼來救你的,這可是只有歷屆魔尊才可以修鍊的術法,你覺得你如今還有得選擇嗎?」
一行清淚就在這個時候流了下來,那個誓言是桑若這輩子說過最為違心的話。
「我桑若有生之年,誓死效忠大明宮!」
這個誓言她堅持了十年,當年那些信封上的主人,她也已經都殺了,只有天虞的那個叛徒,扶桑沒有告訴她是誰,到底會是誰呢?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師父呢?
「師父,怡兒……」
桑若仰天長嘆一口氣,然後白衣飄飄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月亮又圓了一點,星星還是那麼亮,一眨一眨地看著大地上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