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在新陽村的每一天，桑若都像重獲新生一般，她格外珍惜，也異常享受這樣的生活。

  每天看著太陽東升西落，看著滿院花兒吐露芬芳，那種內心的寧靜時常讓桑若感到興奮，這在這十年間是沒有過的，每天沒有任務，不用殺人，一切就簡簡單單，多好！

  她十年前的夢想，如今終於實現了！

  「孫姑娘！」

  又是那個黑小子來了，這幾日來，幾乎每日他都要在甘大娘的囑咐之下，過來送給桑若各種各樣的東西。

  「嗯，進來吧！」

  桑若放下手中的洒水壺，招呼張善。

  「孫姑娘，我……」

  看著他猶猶豫豫的樣子，桑若笑了笑，「怎麼，甘大娘又讓你拿什麼過來？」

  「不是，是……我自己，姑娘身體不好，所以我拿了這個……」

  張善羞答答地從背後掏出一個東西來，可是桑若還沒有看那東西，就臉色鐵青，嘴唇發顫。

  「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的身體異常只有修習法術的人才可以看得出來，普通人又哪裡看的出來了既然這個人這樣問，那他必不是普通的尋常人！

  「我……我瞧你面色不大好，身形纖細，想來身子也應該比較弱，怎麼，我……我是不是說的不對了？」

  原來如此！

  桑若一笑，「沒有，謝謝了！」

  然後就接過張善手裡提的血糊糊的一團東西來。

  「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鹿肉！」

  「鹿肉？」

  「啊，是，要不你來我家吧，我讓我娘做給你吃。」

  「你和甘大娘吃吧，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改天吧！」

  桑若說完放下洒水壺，就往屋子裡面走。

  「可是這個鹿肉它……它……」

  「嗯？」

  「沒……沒有，我……那我先回去了，如果孫姑娘有什麼需要，一定告訴我啊！」

  「好，謝謝了。」

  桑若走進屋子裡，枕頭下面，莫先生的葯只剩一粒了，馬上就要到月半了，一個月了。

  桑若拿出她隨身的噬心珠來，她輕輕撫摸著紅色的珠子，很快，這珠子變小了，變作了七彩的顏色。

  桑若披上黑色的斗篷，趁著夜色正濃，消失在了窄小的屋子裡。

  露珠和青草和在一起的味道，是這片崎嶇的道路上唯一的味道，這條路在最初的一段確實只有青草芳香，只有到達山頂，才有些許紅紅綠綠的花朵。

  桑若站在山頂，山下燈火稀少，到了這半夜，大家都已經歇息了，可是只有她，經常一個人站在這裡，俯視腳下的風景。

  其實她不是看腳下的風景，她只是喜歡站在這裡，站在這裡去回憶一些過去的東西。

  「師姐，危險，你快下來！」

  孫清怡停下腳步，滿臉淚痕地回過頭，「為什麼，就只有一個月，為什麼？我到底哪裡不好，你為什麼？」

  「師姐，是我不對，是我對不起你，你先下來好不好，你先下來我們慢慢再說！」

  岑秩南眼睛緊緊盯著孫清怡，然後腳下慢慢向前移動。

  「我就問你一句，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岑秩南抽動著嘴皮，一副想說，卻說不出來的樣子。

  「好，」孫清怡揩掉淚水，一笑，繼續說到，「那我換個問法，你有沒有愛過我？你曾經有沒有真心愛過我？」

  「愛過，」岑秩南露出無比堅定的眼神，「我……可是見到蘭兒之後，我……我才知道這輩子我都不能離開她，我一定要照顧她一輩子。」

  「夠了！」孫清怡實在聽不得這些話，她感覺她全身都劇烈地疼痛著，「你到底什麼意思？」

  「師姐，對不起，我不能離開蘭兒，你不知道她有多讓人心疼，她……」

  「夠了！」孫清怡抓狂地揮舞著雙手，「心疼」這兩個字簡直比打在她身上的神鞭還讓她疼，他們一起修行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心疼過她，可是如今他卻說他心疼另一個人，孫清怡眼角再次落下了一串淚水，流過她的臉頰，掉到地上。

  「岑秩南，我永遠不會祝福你們的！」

  這便是孫清怡活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這句話，她就從高聳入雲的天雲峰山頂跳了下去。

  一身修為散盡的孫清怡死了，就在孫清怡死後，她遇到了扶桑。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她毫髮無傷，就躺在他的懷裡。

  她嚇得趕緊推開了他，她怎麼會躺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呢？

  「你是誰？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待她四處觀察了一遍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地方，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身華服，金冠加頂，真有幾分人中龍鳳的感覺。

  他低頭笑了笑，「這裡你喜歡嗎？」

  「不喜歡！」

  修行之人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清凈無為，她從小修身養性，早已對外物沒有了執著貪戀，這些俗物是打動不了她的。

  「敢問姑娘芳名？」

  芳名？她嘴角輕蔑一笑，然後輕輕說到：「桑若！」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

  桑之未落，多好……

  「桑若，」他輕聲念了一聲，「不錯，好名字！」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了嗎？」

  「我救了你啊！」

  「你救了我？」

  「天虞山腳，姑娘，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要不是我，你早都沒命了。」

  「哦，謝謝！」

  一想到自己還沒有死，一想到以後還要面對她喜歡的人和另一個人卿卿我我，她真恨不得自己趕緊死掉，可是為什麼沒有死呢？為什麼她沒有死呢？

  「我救了你，怎麼就一句謝謝啊！」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

  「留下來！」

  「為什麼？」

  「姑娘身上的傷想必姑娘自己也清楚，你從我這裡走出去，能活多久，姑娘也清楚，但是如果你留下來，我可以幫你治好這一身傷。」

  「那麼你需要我做什麼呢？」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此人城府頗深，看來救她，幫她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這裡是大明宮！」

  「什麼？」

  桑若再次不可置信地觀察了一番四周，她還以為這裡不過富貴人家的宅邸，沒想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魔宮！

  「那你就是……」

  「在下扶桑！」扶桑笑著躬身見禮。

  「所以你是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留在大明宮，做我大明宮的人！」扶桑溫和含笑說到。

  「不可能！」桑若一臉堅決。

  「我看姑娘對我大明宮誤解頗深，要不姑娘就留下來看一看，好好了解一下！」

  魔巢有什麼好了解的，從小師傅的教誨她是不會忘記的，生而為人，絕對不能讓魔族屠戮世人。

  「反正我也沒有幾天好活，就算你困住我，我也不會為妖魔賣命。」

  「妖魔？那是不是天虞就是正道？難倒正道中人都是好人嗎？正道就沒有表裡不一的偽君子嗎？」

  桑若咬緊牙關，捏緊雙手，這話句句扎心，句句刺中要害。

  「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為魔族賣命！」

  「如此，那我就先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扶桑走了，整整一個月她都被困在大明宮裡，出不去，她就像一個廢人一樣，天天呆在那個小屋子裡。

  突然有一天，有一個和扶桑長的有幾分相像的人來到了她的房間，他手拿一把摺扇，風流倜儻，為人親和，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

  「原來你就是那個我大哥帶回來的美人啊，不錯，我大哥這眼光真不錯，大嫂真漂亮！」

  大嫂？桑若一下子臉都紅了，「你胡說什麼？」

  她沒有想到，此人竟然這樣輕浮。

  「哈哈哈，大嫂竟然害羞了。」

  他笑聲很大，桑若氣的直瞪眼。

  「不許你亂說，我就是死也不會和你們魔族有任何關係！」

  「大嫂，這話可不能亂說，大哥這段時間，天天和莫先生一起給你研究新葯呢，你放心，大哥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

  「你說什麼？」

  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真的幫她，他只見過她一次，就願意這樣幫她，可有些人即使相處了好多年，那顆心還是陌生的。

  「好啦，大嫂，你就安安心心等著就是，那葯我聽莫先生說已經快研究出來了。」

  「哦！」

  果然浮華離開之後，沒幾天，扶桑就來了。

  「桑若，葯我讓莫先生配好了。」扶桑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來。

  「我是不會投靠魔族的，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扶桑將盒子又裝了回去，「看來你還是沒有想清楚，也好，葯就在我這裡，等你想清楚了，就來找我！」

  「不必費神了。」

  「我不信你真的就一心求死，難道活下去，就沒有什麼你想做的事嗎？」

  我要讓他痛苦，讓他後悔，讓他一輩子也別想好過！

  想起岑秩南，桑若滿心滿眼的恨，心疼的就像揪在一起一樣。

  「不必了，生死有命！」

  「好，不過姑娘也在我大明宮待了這許久，不知姑娘家住何方，要不要我通知一下你家裡人。」

  「不用了。」

  「也好，如果給人知道天虞山的弟子投靠了我大明宮，恐怕……天虞也就沒有顏面再統領正道了吧！」

  「你……」

  「既然姑娘打算改名換姓，不如就此入了我大明宮，從此，孫清怡就當在這個世界上死了如何？」

  「原來你早都知道我是誰了。」桑若默默後退了幾步，原來從她被救起的那一刻起，這一切就是一個圈套。

  「桑若，想好了就……」

  「滾！」

  終於桑若怒不可遏，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