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瀟湘獻珠(其三)
“夫婿?”趙啟裝傻道:“之前那次誤會之後,現在確實還沒有什麽計劃。畢竟雁兒也需要些時日調整下心情,這種事也不可強求。”
“上次的誤會?”季瀟湘抿嘴一笑,“侄兒起初也不知道還有這麽件事,從頭到尾也是一頭霧水啊。若不是姑姑點撥,侄兒或許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呢。”
“這終歸是老夫饒一番慈愛,像我這等年紀的人,就是想遇到這種事也再無機會了。”
趙啟和季瀟湘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這兩個人誰也不想先提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原因很簡單:先提出來的那一方,自然會不可避免地居於被動地位。
他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胡亂聊著,季瀟湘比平時的話多了不少,但也無非是逢場作戲。趙啟則早已習慣酒場上的互相吹捧與應酬用的話術,反倒在言談內容上略占上風。
茶過三泡,趙啟令仆人進來換過新茶,季瀟湘趁此機會沉吟了一會,心想既然趙啟不按常規出牌,那他也沒必要如此含而不發,當即決定開門見山,節約自己的時間。
“不過語雁表妹年紀也不了,總拖著這件事也不太像話。”
“是啊,是啊……”趙啟點點頭,感慨道:“雁兒如今正當桃李年華,此時不嫁,隻怕惹人議論。”
“姑父,若是沒有好的人選,侄兒大可推薦幾位。”季瀟湘早就有了十成的把握拿下此事,此時正像個漁夫一樣不緊不慢地‘放長線、釣大魚’。
“推薦?”趙啟笑道,“瀟湘,不是本王吹噓,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兒郎我幾乎都見過了。”趙啟伸出兩個指頭,煞有介事地:“除了兩個人選之外,其餘的,要麽是已有婚配,要麽是門不當戶不對,大都難以做我的女婿。”
“姑父口中的人,除侄兒之外另一人是誰?”
季瀟湘如此自信的問話讓趙啟愣了一愣,隨即朗聲笑道:“不愧是季家之後,果然見識非凡!我還沒什麽,便已猜到這二者之一。”
趙啟早已聽無數人過季瀟湘的自傲、自信,如今真正見識到了,才發現其程度遠比自己想想得要高。
奈何,狂人自有狂的資本。無論家境、才學、武藝、樣貌……從各個方麵而言,季瀟湘都是接近完美的女婿人選,這一點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
“侄兒更能猜出第二個人。”到這裏,季瀟湘目光中鋒芒畢露:“此人名號‘麒麟之才’,又有狀元之名,聖上欽點之勢,考官壓卷之才,姓楊,名叡卿,字儒臣。對否?”
見季瀟湘麵色沉靜地出這些話,趙啟不免有些驚訝——季瀟湘對楊叡卿的敵視可謂清陽郡是人皆知,此言雖然並非謬讚,但從季瀟湘的口中出,也算是一件奇聞了。
不過,趙啟很快就注意到了季瀟湘眼神中的銳氣,終於明白了這兩個才子之間的關係。或者,明白了季瀟湘對楊叡卿的見解和態度。
“姑父,侄兒得可有差錯?”
“字字不差。”趙啟笑著鼓了幾下掌。
季瀟湘見時機已至,果斷地:“姑父,現今在你眼前便有一人,為何還要遲遲推三阻四?”
趙啟也覺得魚已上鉤,笑道:“瀟湘,我當然是樂於見到你們兩個孩子能促成一對門當戶對的姻緣,隻怕這落花有意,流水卻斷然無情啊。”
“姑父,此間並無外人,還望直言相告。”雖然如此,季瀟湘臉上卻毫無困惑之色。恰恰相反,他臉上唯有滿溢自信的笑容。
對話的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才是被自己香餌誘來的肥魚,卻不知整件事並無贏家,唯有各取所需而已。
如果真要論個輸贏,隻怕這贏家得落到季瀟湘的頭上,原因很簡單:餌有輕重,而趙啟恰恰把自己最重要的缺做瘤餌。
趙啟身為景王,安排下的香餌是自己的千金,清陽郡主趙語雁;而季瀟湘的香餌卻是自己的身世,下第一名門季氏。
若不是季家這一特殊的門戶,莫榜眼,哪怕是狀元,恐怕都未必能成趙啟的第一目標。
曾經的景親王已經被自己的執念所侵蝕,他現在的狀態唯有季月心的兩個字可以形容:失心。
季瀟湘卻不然,對他而言趙語雁極有魅力,但在王圖霸業麵前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他想要擁有這個清新脫俗的美人,但這並不是必須做到的事,隻是出於習慣——占有珍稀極品的習慣。
“上次假聯姻時,我看你的意思似乎並無迎娶雁兒之意,一時間也在斟酌此事。”
“姑父,那楊叡卿可是當今聖上欽點的狀元,你為何反倒選了侄兒這個榜眼?”
“瀟湘,此中用意,怕是不需我親口與你聽吧?”趙啟正色道:“你我早已明知對方的意思,既然話已至此,也就不需裝聾作啞了。”
季瀟湘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被他用咳嗽掩飾過去。
亮出第一張底牌的時機到了。
“侄兒開春之後便要去梁州赴任,這件事在此前的信中也有所提及,姑父可曾閱過?”
趙啟點頭,示意季瀟湘繼續下去。
“梁州臨江郡知州,這一官職恐怕並非普通士人敢於上任的,原因很簡單:簇乃是渡江要道,宏江險,韃人不善舟楫而長於鞍馬,若想避開宏江水戰,唯一的通途便是梁州。攻破了臨江城,我大楚的江山便會在韃人麵前暴露無遺。”
“侄兒此去梁州,唯有兩個結果:或成千古之功名,或為沙場之枯骨。無論結果如何,將來乃是前路茫茫,疑雲密布。也正是因為如此,奶奶才會不惜偽造爺爺的筆跡,也要將阻止我去梁州上任。”
“瀟湘,如今聖意未明,你為何就能確定自己會去梁州上任?”盡管已經隱隱猜到了其中一二,趙啟還是想從季瀟湘的口中得到印證。
季瀟湘沉吟了一會,道:“既然已與姑父互訴衷情,那侄兒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