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寸步不讓
季月心正要回話,隻聽得一陣狂風呼嘯,風雪突然大了起來。轉眼間烏雲密布、地無光,冷風卷著大片大片的碎雲瓊琚呼嘯而下,一霎時便將世間化作一片茫茫白色。隨侍在亭子裏的丫鬟、婢女慌忙扯起布幔擋住寒風和冰雪。
“王妃,外麵風雪越來越大,氣也涼了許多,老奴鬥膽請您回到房中避寒。”
聽到聲音季月心有些驚訝地抬起眼眉望向亭外,“是張嬤嬤麽,你怎麽在外麵話?快上樓來。”接著又轉頭對身旁服侍的丫鬟:“你們下去接張嬤嬤進來,火盆裏多添些碳火。”
兩個丫鬟不敢怠慢,急匆匆走下樓梯,過不一會隻聽得樓下一陣窸窸窣窣的嘈雜聲音,二丫鬟又走了回來,手裏捧著疊好的鬥篷。
季月心見了皺起眉來,厲聲問道:“不是叫你們去接張嬤嬤麽,她人呢?”
自己身為王妃卻受到了趙語雁這個郡主的挑釁,這令季月心有些不滿,所以故意作出這一副十分器重張嬤嬤的樣子。
這兩個丫鬟卻不解其意,隻當王妃是認真動怒,慌忙走到季月心麵前跪下,“回王妃的話,張嬤嬤自己身上落滿冰雪,貿然上樓怕冰雪融化之後雪水泡壞地板。不管奴婢怎麽勸都不肯上來,隻教奴婢將王妃的鬥篷送上來,自己留在樓下等著服侍王妃回房。”
季月心站起身來,趙語雁連忙跟著起身,隨從季月心走到樓梯口,見她俯身對著樓下問道:“張嬤嬤,難不成還要我親自下樓去請你嗎?”
“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張嬤嬤誠惶誠恐地回道,“王妃,您千金嬌貴的身子,豈能為老奴這麽粗俗的下人親自下樓?實在是老奴身上冰雪太多,恐怕把樓上弄髒,汙了王妃的眼。”
季月心頗有意味地回頭望了趙語雁一眼,又向樓下吩咐:“你把蓑笠脫在下麵,自己走上來便可。”罷便回到桌前坐下,輕聲歎了口氣。“丫頭你瞧,如今這世道,如此忠心的下人可是不多了。”
“娘親的是。”趙語雁這才坐回位子,心想:“忠心也是隻對王妃忠心,你當然喜歡。可她對我和爹爹,卻是不同的態度了。”
趙語雁畢竟還是年輕了些,心裏想的事沒能完全遮掩,被季月心看出一絲不滿的意思,月心正要開口,看見張嬤嬤攀樓梯走了上來,隻得作罷。
張嬤嬤上樓來瞧見季月心與趙語雁坐在一起,便對季月心行了個禮,接著便道:“王妃,現在外麵風緊雪大,老奴拙見,還望王妃趁現在積雪還不深盡速回房,以免寒受凍,雪深難走。”
“王爺的宴席如何了?”季月心端起杯來用杯蓋拂開茶葉,飲了一口茶水,“現在應該快到午時了吧,還沒飲完嗎?”
“回王妃的話,老奴方才去前院看過,宴席已經散了,王爺正在遣送賓客。”話到這裏,張嬤嬤偷偷瞥了一眼趙語雁,見她正望著窗外白茫茫的飛雪出神,便捏出一副委屈的麵龐,不再話。
季月心瞧見了,心裏明白張嬤嬤是想讓自己替她報趙語雁訓斥之怨,心裏略想一想便道:“既然如此,過會你吩咐個下人去翰香園裏將青柳叫來,過會好讓她服侍語雁回去。”
“是。”
趙語雁此時回過頭來,見張嬤嬤身上的棉衣有好幾處雪水浸濕的痕跡,有些皺紋的臉上貼著幾縷斑白的濕發,站在火盆旁顯得有些佝僂。心中有些可憐她這個忠心耿耿的隨嫁侍女——如果她現在聽到接下來的對話,那麽這種心情一定會蕩然無存。
“張嬤嬤,語雁今早晨在翰香園時聽你多了幾句嘴,這是怎麽回事?”季月心將手中的茶碗放到桌上,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平時的雍容頓如冰冷的劍鋒一般銳利。
張嬤嬤在王府中做事多年卻還是愚鈍不堪。她被季月心這幅神態嚇得腦中一片空白,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回王妃的話,是老奴一時多嘴,了幾句閑話,老奴知錯,老奴知錯……”俯伏在地不敢抬頭。
趙語雁坐在一旁看得滿頭霧水,不知這一對主仆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
“就算你隨嫁進了景王府二十年,也得好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不該你講的話就不要講。”
季月心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勢果然不愧為相府之女,嚇得眾丫鬟各個噤若寒蟬,生怕下一秒自己也會跟著倒黴。“你知錯了嗎?”
“回王妃話,老奴知錯……”張嬤嬤頭也不敢抬,額頭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上,不知是因為火盆的烘烤還是因為膽顫心驚。
“既然知錯,早晨郡主對你了什麽話,一字不差地重複給我聽。”
話音剛落,張嬤嬤便抬起頭來望著季月心,神情中帶了半分喜色:季月心剛過‘不該講的話不要講’,現在又要她重複郡主過的話,擺明了是要從趙語雁的話中挑刺,隻是明麵上不戳破而已。
“郡主……”張嬤嬤抬起眼皮偷偷瞟了趙語雁一眼,見她又轉頭去望著窗外不話,便:“郡主老奴侍候王妃不易,又是年近半百的人,平常該做些什麽自己應當清楚,一些事也不需要郡主來講。”
季月心一挑眉,望著趙語雁問道:“丫頭,你是這麽的嗎?”
“娘親,我是這樣的。不過還有一句話,興許是張嬤嬤忙起來有些忘了。”趙語雁略帶慍怒地瞥了一眼張嬤嬤,“我還過張嬤嬤做事老成,應該不需要我這個二十歲的丫頭些什麽。”
趙語雁的舉動被季月心看在眼裏,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語雁,又問:“這話倒是不為過。那所謂‘有些事’,不知是指的什麽事?若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以叫這些下人退下,我們單獨。”
季月心明知趙語雁隻是用話來威脅嚇唬張嬤嬤,趙語雁所指何事她自然心知肚明。此時執意要問,無非是要從語雁的話裏挑個毛病出來,然後就好用話諷刺她,替自己出一口氣。
但她平時與趙語雁往來不多,並不知道趙語雁早已在二十年的王府生活中磨練出了一副辛辣的性格,平時含而不發,一旦受了委屈,便到了發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