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西部戰場的終結
十二月三十一日陰
之前那場雨並未持續多久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到壓抑的陰雲。雖然暴雨停了,但每個人心中的大雨卻並未休止,反而是愈演愈烈。
西部戰場已經全麵失控,隨著商朝軍隊的全力出擊,兩天的時間離恭燁就意識到自己又被商九卿給刷了,但他也並非完全相信商九卿,以至於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尚且有一戰之力,雖然尚且抱住了大盤,但麵對皇宮中的各種流言蜚語還是讓他承擔了很大的壓力,尤其是麵對表妹的興師問罪,還有太後的質問,更是讓他有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屋外的陰雲沉甸甸地壓在所有人的心上,他一路從朝堂走過,本來是準備回寢宮的,但在準備進屋之前卻像是不知想到了什麽一樣轉而來到了從前的東宮。因為目前他還沒有找一個女人所以東宮自然是空蕩蕩,他站在這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想起了太後語重心長的話,麵對這一切太後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指責,而是用一種痛心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你們真的真心相愛,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但現在你也看到了,商九卿她是一個純粹的皇帝,她會為了利益將一切都攤開,在她的眼中沒有感情隻有利益,甚至可以反手捅你一刀……你這又是何苦?”
她說的不錯,或者說那些大臣說的也不錯,他作為皇帝沒必要把心思放在一個完全不在意他的女子身上,他自己也知道,在很久之前也曾質問過自己為什麽會如此,但感情是不受人控製的,他知道,但他也無法控製。
走近東宮之中他坐在了椅子上,雖然這裏很久都沒住人了,但每天都會有人打掃,以至於現在還是一副幹幹淨淨的樣子。他就這麽坐在這裏看著窗外的落葉,心思也隨著落葉一起飛向了很遠的地方。
其實他早在從前商九卿還是洛染的時候就和她有過幾次接觸,就算如此在喜歡商九卿的情況下他依舊能保持一貫的冷靜,就更別說那個時候還沒喜歡上商九卿的時候,也因此在那種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了商九卿的不對勁。
雖然商九卿的偽裝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但離恭燁從來都是一個懷著疑心的人,可以說是疑神疑鬼,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對商九卿的一局以動詞產生懷疑。
“你不是北齊的人。”
那個時候他如此對商九卿說。
“不過你來北齊好像也沒有什麽目的。”
他看著依舊在釣魚的商九卿,她就像是沒聽到自己的話一樣漫不經心,這讓他有些不高興:“所以你到底是誰?”
“反正也沒什麽目的,知道又如何呢?”
他本來以為商九卿會拒絕,卻沒想到她竟然十分爽快地承認了,從頭到尾別說驚訝,甚至連一個表情都沒給過他,這讓他無端有種挫敗感。
這個人好像並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穿,難道是因為她來皇宮確實沒什麽目的嗎?還是說她其實是在用這種假裝不在意來偽裝自己的真實目的?
離恭燁的腦中有各種疑惑,但他也不再去詢問,反而是自己開始尋找,他總覺得要是被商九卿自己告知了真相那麽他就輸了——他還沒有輸過任何人,當然也不會輸給這個莫名其妙的人。
就在他不斷地尋找線索的時候,這個突然來到皇宮的人卻又突然離開,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完全消失了。他也曾經詢問過,但應陵給出的回答是這皇宮確實太無聊了,要是換成她估計也想要離開,於是這個話題就這麽快速的結束了他因為不想被別人聽出自己的想法所以也沒有說更多的事情,就隻能私下默默地尋找。
——直到商九卿的出現,他才意識到那個洛染到底是誰。
不過商九卿其實和洛染相差沒多少,也因此在意識到他們兩人的共同處後他立刻就意識到商九卿絕對並非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但實際上到底如何以及做了什麽依舊是個問題,所以最開始他並沒直接表現出那樣的態度,而是和其他人一樣。不過商九卿很顯然注意到這一點,也因此一開始就多看了他幾眼,那幾眼徹底點燃了離恭燁心中的火焰。
這是一種博弈,就好像對弈的時候總喜歡選擇旗鼓相當的對手一樣,如果在麵對一個新手或者是完全不清楚如何下棋的小白時那種感覺非常的無趣,像他這種人就是喜歡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所以他什麽都沒說,隻是一直在圍觀,直到事情超出控製為止。
離恭燁沒想到商九卿竟然能做到這一步,一開始他其實是抱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情,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後來就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過自大了,或者說他沒想到竟然有人能做到這一步,也因此在爆發戰爭的時候才會如此措不及防。
她確實厲害,但他也不會差。
兩人就這樣進行了隔空博弈,互相拉扯,他以為自己靠著北齊可以走到最後,卻沒想到還是輸給了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不便之物,尤其是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他們可以有很多寵的人,但卻唯獨不能愛誰,因為一旦如此就會有弱點,有弱點就會有漏洞。
離恭燁靜靜地在東宮裏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巡邏的侍衛從此經過,他才緩緩走出。
夜晚的天空陰沉的可怕,在這最後的一天裏,戰爭的火焰之下卻看不到多少屬於春節的喜慶,所有人都是一副憂鬱的表情,像是在擔心著什麽,又像是在抗拒著什麽。少數人依舊會吃起餃子,但不得不說,今夜的鞭炮聲稀疏,像是不存在一般。
這是最後一夜了。
離恭燁這麽想著。
今夜他依舊可以保持對商九卿所有的愛戀,但今夜之後他就會作為一個最純粹的皇帝。這場戰爭已經贏不了了,但無所謂,其他的勝利他都可以拿下,在天下隻剩下北齊和商朝的時候,最終的勝利也無非就是一半一半的幾率罷了。
這一局是他輸了,但無所謂,他還有時間。
他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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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西部戰場差不多就要結束了。”
龍九揉了揉眉心,看著一旁的黎白有些好笑:“之後你也應該能輕鬆一點了。”
“其實我倒是覺得這樣更好。”黎白苦大仇深地說:“我本以為陛下在做了這些事情之後那些男人應該都會紛紛表示粉轉黑,但不知為何他們反而爭執的更厲害了,以至於我現在回去都是悄悄報告消息,就怕被他們看到手撕……這些家夥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陛下根本是男女都不吃的狀態,針對我做什麽?”
“粉轉黑是什麽玩意……”龍九經常不清楚黎白口中的那些話都是什麽意思,不過在這樣的語句之中大概也能明白她想要說什麽:“不論如何戰爭結束之後都應該會輕鬆一些,就算北齊依舊存在,我們也能繼續維持和平一段時間。”
“也緊緊隻有一段時間而已。”黎白看起來依舊十分悲觀:“陛下之前也說了,如果重來一次也就做到這種程度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當皇帝,這種和平估計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不過這麽說著的時候她又露出了很是向往的神情:“也不知道陛下之後會做到什麽地步。”
重來一次?龍九對於黎白這些經常冒出的言論實在是見怪不怪了,要是換成之前可能還要問問,但最近一起行軍打仗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不懂的地方,久而久之幹脆也懶得再繼續問什麽,反正也差不多能理解,實在是聽不懂的才會問問。
兩人就這麽行走在戰場之上,遠處的硝煙和戰火依舊紛紛擾擾,但他們卻對此毫不關心的模樣,言論中對於戰爭也是一股篤定的味道。倒不能說是狂妄自大,畢竟這場戰爭的結局,很久之前就已經注定了。
商九卿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戰爭的勝利,因為商朝打不贏,但就算打不贏也要打的原因就在於商朝內部已經亂的不行,急需要一場外部糾紛去弄死一些商九卿不好直接處理的人,並且要讓那些百姓意識到到底哪一個皇帝更適合他們,同時也要撈取大量的利益並且算計其他的國家。一場戰爭不需要算計那麽多年,但如果想要的並不是勝利本身那麽需要的時間和精力都是難以想象的,商九卿花費了很長時間構架起了藍圖,但她也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就算設計了非常多的退路以及結果,在戰爭真的爆發的時候也依舊會不斷地推演以及計算。
到如今戰爭終於進入了最後的尾聲,商九卿想的就是隻有他們他們和北齊存在就好,不過現在的狀況看起來很多國家也會這樣半死不活地維持著,這樣也沒關係,反正他們任何一個都翻不起水花,而商朝在這之後能重新站起來,一超多強的時代不複存在,新的存在是兩座相當的國家和一堆牆頭草,這也會讓局勢陷入更加奇妙的存在。
在這漫長的博弈中商九卿不可避免地接觸到了很多很多人,這些人中有的恨她入骨,有的家破人亡,有的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泥沼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反複上演,就算是龍九自己也得承認她從來就生不出任何對商九卿的異心,因為她是如此的強大,從頭至尾都一直用近乎冷酷的視線注視著一切,好像不帶有任何人類的感情。
那麽從始至終,商九卿有曾經動過心嗎?
龍九總是會想到這一點,但又覺得為何一定要動心呢?那隻不過會讓她更像人,但事實上,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摒棄了那種感情。
周圍的喊殺聲震天,隨著硝煙一起湧上了無邊無際的黑夜。
遠處隱隱好似能聽到鞭炮的聲響,正是辭舊迎新的一刻,但在這樣的時刻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龍九微微閉上了眼睛。
今夜之後,一切就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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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破的台階之上,南詔嗣緩慢地踱步,最終坐在了彼端。
離疏瑾在昨天已經離開了南梁,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南梁已經沒有任何籌碼了,比起就這麽作為炮灰死去不如繼續掙紮一下,他將離疏瑾親手送到了馬車上,在即將行駛之前他恍惚看到離疏瑾扭頭看向他的一眼,好似年少時在人群中的一眼,無數人海之中,他突然就選擇上來幫這個女孩。
有的時候他也會想要是這一切重來會怎樣,他究竟還會再繼續去選擇幫助離疏瑾嗎?但想想又覺得這一切又不是自己的錯,如果一開始他說出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或許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但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
風隨著馬車一起飄向了很遠,硝煙遍布整個天空,讓這陰沉的白日也像是黑夜一般,他就這樣回到了皇宮之中,先帝駕崩一切從簡,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看不出任何喜慶,反而充斥著大片的白,那樣的紛紛揚揚,就像是下了一場大雪,帶著令人心底發冷的涼意。所有人都行走在這樣的皇宮之中,這讓原本色彩鮮明的皇宮看起來也冰冷如斯,皇宮就是一個精致的牢籠,但此刻它好像也顯得不是那麽精致了,倒是那種冷意毫不猶豫地灌入了每一個人的心裏,讓他們對之心生敬畏。
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不論是戰爭,亦或者是他的人生。
從今往後作為南梁的皇帝,不論如何都將是一條極其艱難的路,他已經能看到遍布荊棘的人生,在此刻他站在夜空之下,三十的天空陰沉而又隱隱帶著一種空靈,夜晚的風吹動著他的長袍,他就這樣遠遠地看著,然後走進了皇宮之中。
和過去好好的道別吧,他這麽想著,不論是和南詔禦,還是和離疏瑾。
從今往後就這麽作為皇帝生存下去,前塵往事,也莫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