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官鹽問題(上)
長延一愣,趕緊跪在一旁,連啜泣都不敢。
淩霄坐下來,重新拿起被她揉成一團的圖紙,語氣不怎麽好:“說吧,怎麽不能織絲?”
司無弈斟酌了一下,才說:“繅絲以後,用了很多辦法,還是不能織絲。”
怎麽可能?
淩霄皺眉,仔細翻了翻圖紙,抽出其中一張,“你怎麽把絡篤放在織絲後麵?”
司無弈有些不解,他看向淩霄,不恥下問:“有何不妥?”
“當然不妥,絡篤就是用來調絲的,沒有調絲還織什麽絲!”
絡篤,說白了,就是繅絲以後,對絲的整理。沒有經過整理的絲,還談什麽織絲。
淩霄深吸一口氣,不想跟司無弈計較那麽多,伸手指著圖紙上的絡篤,“你看這個木架,在調絲的時候要放在平地,那些亂糟糟的絲就套在木架豎立的四根竹竿上,然後在絡篤旁邊靠近立柱上八尺的地方,再用鐵定固定一根斜向的小竹竿。”
說著,淩霄頓了一頓,喝口茶繼續:“然後這裏裝的半月形掛鉤,將絲懸掛在鉤子上,再讓人手裏拿著大關車旋轉繞絲,以備牽經和卷緯時用。”
剩下的步驟,淩霄懶得往下說,她的圖紙一點也不潦草,拿出了十二分功底描繪出來的東西,又怎麽會差呢。
“你再看看,還有哪裏不清楚的,我一次給你講明白,隻要你別再坑我。”淩霄冷靜下來,耐住性子講解。
真要說起來,也不能全怪司無弈,她甩給他一疊圖紙以後,就沒有再關注,途中出了岔子,她也有一部分責任。
……書房內淩霄跟司無弈相處倒是恢複之前的和氣,寧公公悄然鬆了一口氣。
司家少主果然能討城主歡心,再大的火氣都能安撫下來,隻是以假亂真的主意,以後還是別再有第二次。
這已經是大不敬之罪!
好在城主對司家少主上了心,否則真要怪罪下來,裏裏外外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那樣太晦氣!
城主府後院。
施冶前來拜訪的時候,秦律正在擺弄茶藝,精美白瓷的手指在古韻幽香的茶具中來回撥動,襯上他一臉恬靜淡然的神情,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
施冶看了眼熱氣氤氳的茶水,徑自在秦律對麵坐下來,哼哼一聲:“你倒是有閑情。”
秦律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麵前,“喝茶。”
施冶最看不慣秦律這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他在城主後院認識秦律之前,曾經在雲都最多文人雅士聚集的聚墨樓,見過最意氣風發的秦律。
而不是現在這個要死不活,對什麽都了無生趣的秦律!
“城主重開秋闈。”施冶握住茶杯,他認真盯著秦律的神情。
秦律麵色平靜,甚至說的算漠不關心:“寧公公有規定,但凡納入後院的男人不許私議朝前。”
重開秋闈又如何,廟宇高堂早就沒了他秦律的位置。
施冶有些不甘,他說:“城主以前從來不管政務,現在居然接連好幾天在書房批閱折子,這說明她真有心在重開秋闈,你就不給自己打算打算?”
秦律低頭抿茶,“我沒有打算。”
前些日子的罰抄罰跪, 施冶他給忘了?小錯都不容犯,何況那是寧公公嚴禁的規定。
施冶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你不是沒打算,是你自己的心裏不想。”
秦律不說話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你到底有什麽顧慮?” 施冶不死心地追問。
秦律抬眼,“城主什麽為人,你我最清楚不過,你相信城主會突然勵精圖治?”
秦律和施冶待在後院有六七光景,見過的死人能砌一道城牆,連心都麻木了。
施冶一愣,下意識搖頭:“我……不相信。”
說句實話,要他相信城主從此勵精圖治,比讓他相信老虎不吃肉,改吃素食還要令人感到驚悚。
城主稍微和顏悅色一丁點兒的時候,往往就是城主又想出了什麽更殘忍血腥的手段,無一例外。
這也是為什麽秦律心無波瀾的原因,他擔憂的是城主又在搞什麽名堂。
在校場之上的弩器確實震驚了所有人,因此有些官員拎不清地對城主寄於厚望。
難道他們有沒有想過,城主確實有些大才,可是那些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對準無辜百姓的時候,又會釀造怎麽樣的慘劇!
向來一意孤行的城主,有誰能勸阻!
重開秋闈?誰知道這會不會是城主殺夠了無辜百姓,想殺一些文人。
想到城主以往的所作所為,秦律沒辦法不往壞處想,好的?盼著城主能少殺點人,就已經很好了。
施冶怔忡了下,馬上反應過來,他十分吃驚地說:“不對!連你秦律都知道城主不可信,可為什麽司家的那位少主會信!”
秦律驟然看向施冶:“你說誰?”
施冶毫不猶豫:“司少主!”
“司少主?司無弈。”秦律眼裏難得掠起一抹驚詫,“你剛才說司無弈他什麽?”
“那位司少主拜帖城主府,淩霄她親自接見了司少主!”施冶言簡意賅地說道。
秦律頓時感到震驚,難以置信:“司家少主怎麽會跟淩霄有來往?會不會你消息有誤。”
還拜帖城主府!這怎麽可能,有多少人想見司家少主一麵都萬分艱難,嗜殺成性的淩霄遠遠沒有那個資格。
秦律也曾想有朝一日能夠拜見司家少主,以前沒有機會,現在是失去資格。
施冶有些不滿:“消息千真萬確,剛從前院傳過來,司少主他還沒走,你大可去一辯真偽。”
秦律他不問世事,是因為他的心早就死了,但是施冶不一樣,他無時無刻不在派人小心留意城主府的動向,尤其是淩霄的行蹤。
隻有知道淩霄的行蹤,才能暗暗琢磨她的心情好壞,無非就是為了保命而已。
秦律神色有些激動,隨即皺眉:“沒有城主傳喚,不得隨意離開後院。”
施冶白他一眼,比秦律還要激動一些:“秦律!待在這種鴿子窩的地方,你不能一展宏圖也就算了,你連自己一腔熱血的心都澆滅,沒救了你!”
說著,施冶霍然站起身,冷冷看了秦律一眼,一言不語地甩袖離開。
曾經身懷遠大抱負的秦律已經死了,現在待在城主府後院的秦律不過就是一個行屍走肉,他施冶看錯人了!
人若不自救,誰還能救得了他!
連親自前去驗證到底是不是司家少主本人的勇氣都沒有,秦律就是個膽小鬼!還是就這麽甘願做城主的男人一輩子!
施冶走出秦律的主院,深深吸了口氣,煩躁地衝貼身小廝道:“再去打聽打聽,看看那究竟是不是司少主,再留意一下司少主在雲都哪裏落腳,把落腳的地方記下。”
雖然還不清楚受人敬仰的司少主怎麽會出現在城主府,還讓淩霄那個惡魔親自接見,但是並不妨礙他打探司少主的消息。
隻要……當真是司少主本人!
如果是司少主本人,施冶隻怕更頭疼了,司少主是什麽人?他們城主又是什麽人?一個驚為天人,一個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這兩個人怎麽會有來往!
還是司少主主動找上門,這個更匪夷所思了。
施冶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怎麽也想不通,忽地他看到前麵長廊晃過一抹瑰麗的緋紅,身姿頎長。
女人?怎麽可能,城主後院從來不會有女人出現,除非淩霄她又想出了什麽可怕的折磨手段。
許稼?施冶驀然想起那個想要討好淩霄的蠢材,一般人見到淩霄,巴不得退到角落,祈禱自己的小命還在。
隻有腦子拎不清的家夥才會想招惹一個惡魔,嫌死得的不夠快!
自己找死也就罷了,偏偏牽連他們後院一眾侍人跟著罰跪罰抄!
可是許稼被寧公公下令額外賞了二十大板,怎麽會有力氣下榻。
“我掌管院子當中,有哪幾位公子喜好緋衣?”施冶偏過頭,隨口問了在不遠灑掃的小太監。
灑掃的小太監認真想了下,畢恭畢敬:“清風院的北公子一直疾病纏身,聽說穿紅衣能喜慶一些,還可以驅趕病氣。”
清風院?那個病得幾乎連床榻都下不來的男人?難怪他沒什麽印象。
施冶皺了下眉,心裏劃過一絲異樣,卻沒過多留意,轉身走開。
淩霄親自送司無弈走到城主府大門前,十分熱情:“你不如留下來吃個飯,別跟我客氣!”
司無弈輕笑搖頭,“下次吧。”
淩霄不強求,直接道:“那過兩天我去找你,做東請你,你可別再推脫。”
“好。”司無弈一口應下。
主仆兩人重新坐上來時的奢華馬車,漸漸駛出城主府的範圍。
淩霄深吸一口氣,負手站立許久,寧公公在一旁低頭候著。
“寧公公,你去將相關官鹽的宗卷找出來,另外傳張丞相進府一敘。”淩霄忽然轉過身,腳步不停地往回走。
雲巔城的各項經濟狀態一直是出不敷入,能吃人的賦稅收繳上來,全填了向南平國買糧的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