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水泥
“配合比記錄給我看看。”淩霄隨手接過遞來的紙張，上下翻轉了一下，確認這紙張不是從她手裏流傳出去的。
沒想到辛子安辦事這麽有效率，不錯。
不枉費她把整整二十萬砸了下去，這個浪花漂亮。
淩霄唇角不經意地彎了下，卻什麽也沒說，低下頭翻看記錄下來的數據。
“數據上來看，配合比沒有問題，你們有準備材料小樣帶過來嗎？”淩霄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下，跟她寫下的參考數值將近，不應該到現在還沒有頭緒。
“有有有！”材料小樣是什麽？河官不懂，隻聽明白前麵兩個字，但是並不妨礙他們理解，連忙高喊：“快！把那些材料都拿過來給這位大人看看。”
很快，就有河工挑著幾籮筐修繕用的材料過來。
淩霄的視線落在其中一筐黏土上麵，眉頭輕蹙，這種黏土純粹是土和白石灰及石子按比例摻成，滲水性是小，但不利於修繕水壩。
隻要經過多次試驗，就會很容易發現這個問題。
淩霄一眼就看出這批質檢不合格的黏土，“你們再加上火山灰試試，每立方碎石用量數值不變。”
水硬性石灰和火山灰配成是最理想的水泥成分，特別適用於與水接觸的工程。
淩霄交代下去以後，便站在原地等著河官他們重新配合比的結果。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見河官們聚集的地方傳來一聲興奮的高喊：“成功了！等等等等等等，我們再試幾次，萬一不牢固呢！”
“你哪這麽多廢話！我們換別的比例試試。”
“你有臉說我，怎麽不說說你自己……”
淩霄眼中劃過一絲放鬆的笑意，抬腳就往回走：“快餓死了，我們回去！”
司無弈驚訝地看著淩霄略顯纖瘦的背影，暖藍色的衣衫被河道的猛風吹得獵獵作響，卻沒有辦法讓她腳步停滯一下。
聽到是一回事，親眼感受卻又是另一回事。
司無弈難掩神色間的震驚，“季珺，你當真隻是雲巔城城主的人？”
雲巔城城主作惡多端，至今沒有做過一件善事，修繕連東元國都束手無策的水壩，對雲巔城城主有什麽好處？
難道說城主也有做好事的時候？
“當真。”淩霄十分肯定，毫不猶豫。
她除了是自己的人，還能是誰的人，她又不做誰的附屬品。
“以你的才華，大可不必屈就一個雲巔城。”司無弈坦然看著淩霄。
他司無弈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雲巔城城主本人，但是整個雲巔城上下一經提起城主淩霄，無一不談之色變。
淩霄愣了愣，敢情是司無弈覺得雲巔城是一潭死水，沒啥前途，她摸了摸鼻子：“我生在雲巔城。”
司無弈一怔，他沒想到淩霄竟難得會有愛國情懷，不禁多看了眼她：“是司某唐突。”
他本來找淩霄談的那一筆交易，也全是基於季珺有雲巔城城主的親衛。
淩霄訕笑了下，不作解釋。雲巔城曆代遺留下來的破爛攤子不是一般的多，她倒是想扔個幹淨，可要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既然不想成為階下囚，她也就隻能發奮圖強了。
藏拙？她倒也想藏拙，問題是她屬下已經很不靠譜，如果連她都不靠譜，就真的隻有等死的份了！
如果她是東元國的公主群主，多好！多好！她也就可以翹起二郎腿，什麽事兒都不用操心。
淩霄重重歎了口氣，有那麽多如果，她就不會那麽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個時空，時時刻刻擔心她頭頂懸的那把刀，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
淩霄跟司無弈之間的交易，再怎麽趕時間也要等司無弈的傷勢有所好轉以後。
接下來的日子，淩霄依舊忙忙碌碌，要麽是在河道監督擋水壩的修繕，要麽就是在和木工們交流製造農具，一門心思全撲在這上麵。
要不是寧公公候在一旁端茶送水，淩霄隻有說得嗓子冒煙才會下意識找水喝。
“這種龍骨水車，我不建議投入使用。”淩霄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看了一眼臉紅脖子粗，滿臉不服氣的河官，提了一口氣，心平氣和解釋：“我知道你們一直沿用龍骨水車，但是據我說知，這種龍骨水車，它的原理不過是車內用龍骨連接一塊塊串板，籠住一格格的水使它向上逆行，一個人用龍骨水車一天，大概能澆灌田地五畝，用牛力還可以高出一倍。這不可取！旁邊就是肅河，你搞這個有什麽意義？我有要你大老遠去取水嗎？”
淩霄隨手指著早就準備好的筒車圖紙：“做人要懂得變通！要會改善，改良！沒有什麽是一塵不變的。這上麵的是高轉筒車，屬於提水機械。雖然外形如龍骨水車，但是運水部件有所不同，其上、下都有木架，各裝一個木輪。”轉向一旁待命的木工：“這個輪徑約四尺，你記一下，輪緣旁邊高，但是中間要低，當中做出凹槽，顯出凹凸不平，以加大輪緣接觸竹筒的摩擦力……”
淩霄神情認真，耐著性子重新解說一遍，如果再不明白，還在她麵前鑽牛角尖，她就要懷疑這個河官是老頑固還是腦子轉不過來了！
淩霄隻負責提出理論和數據，動手實踐的工作就交給下麵的人處理。因為，光是這些就已經夠讓她焦頭爛額了。
“先做一輛高轉筒車看看效果，要是效果可以，來年全部換上。”淩霄揉揉額頭，丟下這一句話，她人就跑了。
不跑做什麽，高轉筒車是她按著王禎《農書》當中的記載描繪，淩霄還親自考察過高轉筒車的出土，九成九沒有問題，除非製造的過程中偷工減料。
可惜的是，淩霄她沒銀子，能做一輛高轉筒車出來看效果，就已經是咬起牙根了。
“光有理想有個球用！”沒有錢才是擺在淩霄麵前最現實的攔路虎。
淩霄心煩氣躁，打算出城到肅河上看看擋水壩最後的修繕，若是沒有意外，這兩天就可以完全竣工。
“季少爺。”一道稍微清冷卻不失儒雅的聲音在淩霄耳邊響起。
淩霄抬起頭，看見司無弈站在前麵的台階上，一身平淡無奇的白色長衫，卻有一種光風霽月的氣質。
“司少主。”
“季少爺，似乎很懂水利？”司無弈別有深意地看向淩霄身後被占用的大庭院。
“略懂皮毛罷了。”淩霄搖頭矢口否認。
開什麽玩笑！水利工程跟土木工程還可以說是掛鉤，她一個考古專業的瞎參合什麽，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東西。
光是水力學、河流動力學、水文地質學、工程測量……這些讓她名詞解釋還行，要是講解分析主要內容，還不如拿塊豆腐撞死算了。
“季少爺，不必謙虛。”隻是司無弈實在看不懂這個季珺，能在雲巔城城主麵前站穩腳跟的唯有佞邪之輩，可是季珺她做什麽？
修繕水壩，工具耖的農具，再到現在這個……高轉筒車。
無一不是在為百姓做好事。
季珺她自己的意思？還是雲巔城城主的意思？
如果是前者，司無弈隻會覺得可惜，這樣一個鍾靈毓秀的人物被雲巔城城主糟蹋了。
如果是後者，司無弈會認為自己聽到了一個天方夜譚。
“我沒有謙虛，該是我擅長的東西，我不會自謙。”淩霄擺擺手，自己一知半解的東西，她絕不逞強，那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愚蠢行為。
一個人這一輩子能在一個自己擅長的領域，一直走下去就已經非常了不得了。
更何況，淩霄十分熱愛考古事業，她對先人的智慧結晶充滿敬意。
淩霄看向司無弈，“你找我有事？”
淩霄並不認為這些天深居簡出的司家少主是無意經過這裏。
“我是想來問問什麽時候啟程。”
“過兩天吧，先看看筒車的效果如何。”淩霄想了一下，抬眼看了司無弈一眼說：“你很急？”
擋水壩基本已經竣工，要是司無弈他趕時間，高轉筒車的事情淩霄可以先放一放，橫豎沒有銀子。
就好比在做一項很有把握的實驗，突然發現……沒有經費了。
司無弈搖搖頭，如果隻是一兩天，他可以等：“不急。”
“那行吧，兩天後出發永旬城，你傷勢沒有大礙吧？”司無弈欠她兩個人情，淩霄總要適當關心一下他的身體健康。
“多謝季少爺關心，無礙。”司無弈語氣平靜地回答，言行有禮，彰顯一派大世家的教養和風度。
淩霄覺得這樣客客氣氣的對話，很沒營養，卻也佩服司無弈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依舊維持身為司家少主的嚴謹舉止，沒有半分鬆懈。
淩霄的心思還在城外水壩上麵，寒暄兩句，她便走開了。
兩天以後，淩霄滿心期待的高轉筒車順利運作，最大程度上滿足水稻的灌溉需求。
司無弈就站在邊上，看著水流繞過筒車下部，衝擊筒車的水輪旋轉，並轉水進入筒內，這樣一筒筒的水便會倒進引水槽，然後導流進入田裏。
司無弈驟然看向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