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長輩從就喜歡教育我,要我做什麽事都盡量想的周到,辦事滴水不露,才是盡善盡美。


  可我不喜歡滴水不露。在我看來,隻有包得夠厚才能滴水不露。越是滴水不露越是臃腫和顯得多餘,所以倒不如大致準備好,然後去賭。


  當距離我把行李搬出宿舍還有五的期限之時,我走進了那家我一直觀察了好久的出版社。


  有多久呢,幾個月吧,每沒事的時候都會來這轉一轉。


  我觀察到每次下班的時候這家出版社裏走出來的很多都是隻比我大上十來歲的還算年輕的人。這是一家充滿活力和生命力的公司。


  我緊攥著那個U盤,一頭莽了進去。


  我今來得比較早,離他們下班似乎還有一段時間。進了公司,是一大排一大排分隔式的工位,有很多工位明明擺著很多辦公和個人生活用品,卻沒有人。我想了想,可能是外出去談合同了。


  據我的觀察,總會有幾個人在上午和下午最寧靜的時分揣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從社裏出去。有一次,有個人的包拉鏈開了他沒注意,走出去的時候被台階絆了一下,包裏的文件撒了一地,我就在附近蹲著玩手機,看了看周圍就我倆人,不幫忙過去撿撿似乎也不合適。


  過去幫他撿了半,才發現那些文件都是和設計師或者作家對接的合同。撿完後他還謝了謝我——其實我覺得他沒什麽好謝的,如果我不去撿,兩個人便都尷尬,我倆沒誰應該對誰謝謝。


  剩下有人的工位裏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我走過去也很少有人抬頭看看我。偌大的房間裏十分安靜,隻有劈裏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和叮叮的輕微的鼠標點擊的聲音。


  我沿著工位玻璃板上劃分不同部門區位的牌子一路找過去,找到了文學部。


  文學部前麵第一格的工位上就坐著一個人。我不打算寒暄,我知道這樣的場合寒暄沒有任何意義。


  “您好。”


  她轉過來看我,是個帶著黑框眼鏡,紮著馬尾辮的女生。


  她推了推眼鏡,“請問您是?”


  “我叫魏庸,我想出版我的。在這裏。”我晃了晃手裏攥著的U盤。


  她很詫異,站了起來,“您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從手機的導航地圖上找來出版社,然後,喏,”我指了指她們文學部的標牌,“順著那個就找到了。”


  “您是,您想要在我們這裏出版?”她好像還沒緩過來。不過她沒叫保安把我拉走,我就已經踏實了很多。


  我點了點頭,遞給她U盤。

  “你看看。”


  我聽到了一聲嗤笑——是把嘴上的嘲笑憋到鼻子裏再發出來的那種嗤笑。聲音是從她後邊的工位發出來的。我抬頭看了一眼,是個體態臃腫的女的,頭發散在一邊,臉很圓,戴著個金絲框的眼鏡。臃腫女感覺到我在看她,抬頭輕蔑地撇了我一眼,便沒再看我。


  這時候我旁邊的那個女生話了,“先生,我們這邊不”


  “你先看看。”


  “不接受沒有提前聯係好直接帶稿過來的。”


  “你看看先。”


  “哎呀別跟他了!趕出去得了!喂,你打擾我們工作了,聽到沒!”臃腫女不耐煩的揮揮手。


  “我就是看見你們工作做這個,才來的。”


  “你!你再不走我去大廳叫保安了!”


  我沒話,看著旁邊這個戴黑框眼鏡的女生。


  “那,我先看看吧。不過我工作最近比較忙,隻能下班以後再看,看得比較慢。你這畢竟還沒入選題,我隻能幫忙看看,不能作保證一定能出版。”


  我行,“您貴姓?”我又問。


  “姓高。”她。


  我謝謝,然後等她把文件從U盤拷到電腦裏,我就走了。


  我走的時候看見那個臃腫女嘟囔了幾句,沒聽清什麽,好像有很大怨氣。


  想到這裏,就又想喝酒了。在這片森林裏也有段日子了,除了剛進來時手裏拿著的那半瓶酒,後來這段時間,我就再沒了沾酒的機會。


  其實真正發現自己無酒不可的時候,就是從那時開始的。那時候常常半夜寫稿子,秋的公園和橋洞透著蕭瑟,已有了一些涼意——更何況還在漸漸轉冬。於是我幾乎每晚上都要買八塊一瓶的那種燒酒驅驅寒,再以此感受感受酒精的快樂。


  在學校的最後一年我開始喝酒,而真正發現自己習慣了酒,卻是從外出打工開始。我寧可每吃鹽水就饅頭,寧可喝自來水,也要保證每晚上寫稿的時候有酒喝。現在想想,那一個又一個有文字和酒精陪伴而又充實的夜,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了。


  我是一向不喜歡醉酒的,適度的飲酒能帶給人一種理性的快樂和溫暖,然而醉酒之後的快樂,清醒之後往往記不住。


  事實上,我以為喝醉真沒什麽好的原因在於,肉體的痛苦並不能緩解精神的痛楚。


  但喝酒多少能帶給我一絲絲以前的那種快感。。


  我想喝酒了,真的。


  我對這整日連個鳥影子都見不著的森林忽然生出了許多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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