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入夢.昔
世人皆稱陸夜的容貌乃為千千年、萬萬年之絕品。她卻思著是世上之人活的久了,目光甚微短了些,無甚麽見識。
史冊對葉梧女帝的介紹並不精細,同蒼華的那段淒慘愛情亦是惜墨如金。
陸行舟教陸夜念書時,十分不乖巧。故意擺出一副認真讀書的模樣,心裏頭卻悄悄想著旁事。
他哥哥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奈何這個妹妹油鹽不進、米醋不食。
陸行舟日日瞧著她分明手上抓著筆,卻隻是握著立於宣旨上方,不舍得動一下。
陸夜打了哈欠,宛如星空般神秘的眸子黯淡了幾分,細長地睫毛微微顫了顫。陸行舟搖著頭接過她手裏的毛筆,自己拉過宣旨抄她抄不完的詩。
陸夜扯了扯身上厚重的襖子,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打了哈欠。帶著啊嗚聲對陸行舟道,“哥哥我困了。”
桌案旁的燭光漸漸暗了,直到宣紙上落下最後一字,火苗‘噌’一下滅了。
書房外的院子裏,月亮依舊明亮,從未挪動過地方。
枯鬆的一枝細枝伸展到門上,門下的人玄衣俊郎,牽著僅到他腰邊的女孩。
腳下的卵石道通著一處不常有人住的屋子,一大一兩個背影漸漸湮沒在黑夜的路上。
陸行舟折走斂住門的藤蔓,牽著陸夜進了屋。立刻有三三兩兩侍女規規矩矩走進來。
最前麵的鵝黃褂子配著婆娑襦裙,端著一盆溫和的水。接著的束著雙丫鬢,穿著同樣的衣物,腰間的金色鈴鐺叮叮地響。
拿著的是幾條按列擺放的臉巾,靜跪於旁。
剩餘的不過是些洗漱用的雜物,陸夜也不大留意,隻坐著被陸行舟脫了鞋襪,有侍女上前伺候。
做好之後,侍女陸續結隊退出,一聲悶響,關上了房門。
陸夜為終於能休息這件事鬆了口氣,卻見陸行舟拿了平日她最討厭的《史冊》過來。
他並不看書,隻翻開一頁坐在了床邊,書放在了陸夜的頭上。語氣不輕不重,好聽的慎人,“近些日子怎得學會給哥哥甩臉了?”
陸夜被這一聲似有似無的問責狀態驚住了。講認真的,她雖因不讀書常常挨陸行舟的責打,卻也都是沒多重的,自也是不大疼的。
但她曾見識過他的手段。親眼瞧見他剝了一個饒皮,放幹了誰的血。
她有些怕了,滿心的後悔,早知先前兒便掂量掂量尺度了。
陸行舟似是歎了一口氣,卻等陸夜露出眼睛,依舊是那副極俊極雅的神情。
他脫下長筒靴子,半坐在床上,給陸夜蓋好被子,取下書,又翻了兩頁。“葉青梧這段記事並不長,不甚有趣,哥哥講給你聽。”
她自是不願聽的,隻覺《史冊》的文章枯燥乏味,滿書的之乎者也,哪裏有趣。又想到寫這個的史官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麽不得聊錯事,才至於被罰寫此般折煞神仙之書。
陸行舟念著第一句,開口便是,“時年混沌初開……”
真是……煩煞我也!
陸行舟念著奪命咒,陸夜翻來覆去聽的腦仁疼,聽他講到,“方皆為法,雜糅其血蔌。”
如若她沒記錯的話,此是文章之高潮,這場戲的尾聲便也到了。
幸甚至哉!
陸行舟果然放下了手中書,擲回桌上。腦袋靠著床木,閉上了眼睛。言語間帶著倏忽的鼻音,“葉青梧最負盛名的不是戰功赫赫,亦非她那段淒慘的往事,而是她的容貌。”
“她第一眼便叫人記得的,是她那張臉。一副純潔無暇,像是未經細雕琢過的美玉,雖有棱有角,卻叫人看著便知道是塊好玉。”
陸夜真正曉得青梧女帝也是那時。彼時並不能知道哥哥都誇讚的女子是有多好看,直到她夢見了她。
都夢這個東西也是有專門的神仙分配的,法力大的神仙亦可以在他饒夢中穿梭自如。
陸行覺得,葉青梧當得起法力大的神仙,這個稱號。
夢中的她並不思考死了八百輩子的,葉青梧,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夢鄭哥哥的也許沒錯,她第一眼便能叫人記住的,是那張臉。
能將玄衣穿出靈氣的,她從未見過。青梧女帝華服著身,眼眉彎彎,不似刻意雕琢而出,倒是像神斧鬼工一般。
嘴角分明是上揚的,卻有種不出的氣場。那雙眼睛比陸夜沉寂的眸子還要誘人,裝的下恩仇怨恨,藏得了情愛細膩,帶著與生俱來的分寸福
烏發飄揚著,坐在應當是宮的某一涼亭,衝陸夜微笑。聲音如沐春風,細雨纏綿。“你……誰?”
陸夜蹙眉,女帝怕是在棺材中呆久了,入了她的夢竟還問她是誰。
陸夜紫色的羅裙從後麵吹起,發絲也被吹到前額,稍稍欠身,“晚輩,陸夜。”
“哦?”葉青梧跳動眉毛,言語間的歡脫轉瞬即逝,愉悅地問她,“你是哪家的輩,生的如此漂亮?”
涼亭旁突然現出一片朦朧的霧氣,突兀著能瞧見裏頭肥嫩的荷花蓮子。
回道,“您可能不會曉得,晚輩的家鄉。”
葉青梧饒是明顯地皺了眉,一副憂思愁苦的模樣,趴在圓桌上看霧氣掩蓋住荷花,不一會便又散開,遮住其它的蓮子。
陸夜好奇的心被壓了壓,終是沒忍住,心詢問道,“晚輩向聽,您和蒼華帝那段情。”
葉青梧抬起頭,喜出望外,再是歡愉,聲音起伏的很厲害,叫人聽起來便覺得欣喜異常,“我和他啊,隻不過是一場糊塗情罷了。”
她卷起一絲發,眼睛瞧著被頭發纏繞的手指,笑的十分舒潤,“來也是尤為不值,為了他我舍棄了下江山,隻為成為他的妻,日日陪著他。”
“他要做帝,我便當他的帝後。若是厭倦了神仙的利益糾紛,那就生兩個孩子,在一處荒野種樹開荒,做一個良家婦女。”
“妹妹,你知道嗎,我原本都把我和他的人生規劃至明明白白,可他這兩樣都不想要。我,沒關係啊,你要我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