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血光衝日
這次競拍大會一開始就顯得與眾不同,過程跌宕起伏,結果出人意料。
太陽城最想不通的人要數項翌了,他回到明月樓後,盡管有一肚子的不快,也隻好強裝笑顏設宴招待貴客。項瑞祥、陳誌中、李洪、陳靜姑、唐仲秋、鐵錚等圍著項翌推杯換盞,盡量不提不愉快的事。“塞上雄鷹”任馳、“關外飛虎”周遼吉和“沙漠之狐”駱克瑪本想搗亂競拍大會出口惡氣,也在項翌麵前出風頭,卻被張半仙投出的“十全十美”驚得目瞪口呆,深切感受到意不可違,悻悻離開了太陽城,連最後的晚餐都不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項翌臉紅耳赤。他有了幾分醉意,歎了口氣,:“老夫心中有三個疑問,第一,劉宗恒到底有沒有中毒?第二,張半仙投出‘十全十美’到底有什麽奧秘?第三,羊朋友到底是什麽人?”
唐仲秋:“項樓主,對於用毒,我蜀中唐門在武林中有名氣,我也略懂一二。一個人的神態和動作可以偽裝,但聲音在不經間可以透露人的底氣。劉宗恒話的底氣很足,如果兩前中毒臥床不起,今根本不可能恢複到這麽好的狀態。”
項翌:“唐二少是武林中屈指可數的用毒高手,你的看法八九不離十,老夫信得過。劉宗恒可能沒有中毒,用了哀兵之計,博取民眾同情。老夫被耍了。”
項瑞祥:“爺爺,劉宗恒太奸滑狡詐了。張半仙的‘十全十美’我也看不出什麽破綻,莫非真是意?”
陳靜姑認真地:“意是有的,隻要修煉我們全能教的‘全/能/神功’,待‘目’一開,就可以看穿時空,遠勝於如意魔鏡了。”
陳誌中微微一笑,:“宋朝大將狄青南征,全軍士氣低落。狄青借祭之名投擲百枚銅幣,結果全部正麵朝上,於是軍威大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回師後將士們才知道,原來銅幣的兩麵都是正麵。”
項瑞祥搶著:“那張半仙的兩枚金幣我檢查過,一正一反,也親手投過,沒發現什麽異常。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陳誌中:“張半仙和狄青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利用迷信的力量,但張半仙更高明。聽賭局裏用的骰子,有人用吸鐵石改製,可以隨心所欲控製點數。以我猜測,張半仙的金幣裏麵有吸鐵石,正麵和銅盤下麵的吸鐵石相斥,始終使正麵朝上。可惜我當時沒想到。”
項瑞祥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有可能,有可能!難怪我去投就不行,原來那女孩手墊紅絹托銅盤,紅絹是用來掩飾手中的吸鐵石的。”
項翌懊惱地:“可惜是馬後炮。事後想到還不如沒想到。”
——人有時候寧願被欺騙,免得後悔自責。
陳誌中:“項樓主,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至少可以找出下步棋。羊朋友原來肯定是劉鬆海無疑,被龍朋友和馬朋友識破後,使了調包計。”
項翌瞪著醉眼:“哪虎朋友為什麽不願作證?他可以節省九十萬兩啊!”
鐵錚咽下嘴裏的肉,:“昨我們十二人開協調會時,虎朋友和羊朋友是一夥的,今看他倆抬價抬得那麽高那麽快。”
項翌歎;“這招太高明了,如果不出意外,價錢肯定抬得很高。既然使了調包計,又為什麽要打退堂鼓呢?”
陳誌中:“劉宗恒意在丟卒保車,調包為了不使桃源居當眾出醜,打退堂鼓為了防止龍朋友和馬朋友狗急跳牆。這招棋至少有兩處破綻,第一,虎朋友和羊朋友一樣,一定也是桃源居內部的人;第二,此次競拍表麵上收入一百二十萬兩,實際隻有二十萬兩,太陽城損失慘重。”
項瑞祥:“很對。虎朋友很爽快報到百萬兩,肯定在抬價,不用搗錢。龍朋友和馬朋友均以底價分得‘問’機會,是最大的贏家。”
項翌霍地起身,惱羞成怒地:“劉宗恒老狐狸,老夫去桃源居找他算帳。”
陳誌中阻攔:“項樓主且慢,不忍則亂大謀。現在無憑無據,最好裝癡賣傻。不要忘了,劉宗恒的狐狸尾巴在太陽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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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彎新月掛在枝梢,月色朦朧。千家萬戶燈火闌珊,大街巷火樹銀花。萬眾夜遊觀燈,縱情享樂,把“問”大典的盛況推向最熱烈的高潮。
桃源居裏燈燭輝煌,衛士來回穿梭,枕戈待旦。盡管競拍大會圓滿成功,劉宗恒卻沒有一絲喜悅之色,攬著幹女兒郭麗薇的纖腰臨窗而立,看著窗外幽暗月光下的萬家燈火。
“‘問人’登島儀式明就要舉行,花雲偏偏連夜離開太陽城,其中一定有詐。”劉宗恒低頭看著郭麗薇的俏臉,認真地。
“姓花的不是幫主夫人急令召見嗎?”郭麗薇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劉宗恒,嬌聲嬌氣地:“幹爹,別想那麽多,他害得我們好久沒見麵了!”
劉宗恒對嬌滴滴的幹女兒一點胃口都沒有,:“你這麽多陪著花雲,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郭麗薇:“沒有,他除了參加幹爹安排的活動外,幾乎沒有別的應酬。他在我麵前表現得像柳下惠,倒很反常。幹爹不是他是個登徒子嗎?”
劉宗恒:“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花雲在太陽城的表現絕非他的本性。他對你不感興趣第一是因為林鳳,第二是因為我們不是他的‘圈裏人’。”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門輕輕被推開,劉金香抱著一件棉大衣進來。郭麗薇很自然地放開劉宗恒,對著劉金香:“姐姐好。”
劉金香寒著粉臉沒好氣地:“我還是你的姐姐嗎?出去!”
郭麗薇白了劉宗恒一眼嘟著嘴走了。劉宗恒略顯尷尬,咳了一聲,:“香兒,這幾讓你操勞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劉金香很快恢複了自然,這些韻事豪門裏見多了。她給父親披上棉衣,依在父親身上,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臉上掛著純真的笑容,完全沒了往常那種世故的精明和犀利。劉金香嬌聲:“爹,女兒不累。您也不要太操心,早點休息。明‘問人’登島儀式一定會順利的。”
劉宗恒輕撫著劉金香的秀發,神色凝重地:“香兒,你也察覺到了,這次‘問’大典氣氛中彌漫著凶煞之氣。霸王廟鬧鬼、‘盜斷路’、大鬧競拍大會等接連發生,南宮雨夫婦現身、張武突然來投、花雲來得蹊蹺去得突然。爹有種預感,桃源居有血光之災。”
劉金香打了個寒戰,貌似輕鬆地:“爹,不會有事的。江湖人借競拍之機謀利、明月樓借故無事生非,都是意料中的事。南宮雨夫婦正好被利用。張武是武當弟子,公開身份後不敢幹壞事。花雲是以私人身份來的,幫主夫人急事召見很正常。有鳳凰山莊扛著,刀斧堂也拿我們沒辦法,爹隻管放心!”
劉宗恒沒那麽容易放心,為了表示放心,便轉移話題:“唉!香兒,林龍還是那樣沾花惹草嗎?“
劉金香娥眉微蹙,咬咬銀牙:“狗改不了吃屎,一想到他那本‘群芳譜’我就惡心!該死的司馬空空順手牽羊偷走了南宮世家的賬冊,不然……”劉金香欲言又止,改變話題:“爹不用為女兒操心,司馬空空已落在我手中,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劉宗恒:“清官難斷家務事,爹以前和林龍過很多,都沒用,一切靠你自己了。壹的毒癮真戒了嗎?”
劉金香憂鬱地:“好像戒了,但要想徹底戒斷真的很難。壹以前戒過好幾次,每次都指誓日,但隻要聽到‘白霜’這兩個字,他就禁不住想吸。據隻有一種叫作‘情人百合’的稀世草藥才能徹底解毒。”
劉宗恒疑惑地:“‘情人百合’?有這種草藥嗎?”
劉金香的臉頰微紅,有點不自然地:“唐門的唐仲秋的。唐門是製販‘白霜’的罪魁禍首,應該有祖傳的解毒秘方。”
蜀中唐門富甲府之國,全靠販賣“白霜”起家,豈能輕易把解毒的祖傳秘方授予他人?劉宗恒瞥了一眼女兒飛紅的臉頰,似乎悟出了什麽,搖搖頭歎息:“去哪裏才能找到‘情人百合’?”
劉金香打了個寒戰:“食人穀。我曾逼方圓去采,他不就範。”
食人穀吸血鬼出沒,人們談之色變。劉宗恒麵露懼色,但仍安慰:“香兒放心,‘問’大典後,爹派人去食人穀采。夜很遲了,你回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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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西沉,海麵上浮燈點點,閃爍蕩漾,猶如一顆顆熾熱的心。濱海大道上聚集了很多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向太陽島放漂流許願燈,寄托美好的願望,祝願“問”大典取得圓滿成功。
歡樂的太陽城成了不夜城。很多人一夜未眠,聚集到“問埠”,等待那激動人心的登島時刻。
“日出”之際,正是“問人”攜“問聖女”登島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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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雨夫婦和方圓等不及“日出”,他們打算趁著夜色掩護,秘密登上太陽島。
太陽島,是那麽的神聖而又恐怖,擅自登上太陽島的人,誰也無法料到會發生什麽事情。
無法預見後果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南宮雨夫婦的血海深仇比大海還要深,為了追查“南宮血案”的凶手,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方圓滿腦子都是玉羅刹的身影,昨晚那絕命似的決別讓他淒愴淚下,現心急如焚,即使太陽島是刀山火海也渾然不覺。
南宮雨夫婦和方圓各自背著一個包袱,踏著幽暗的月色來到林家塢外海邊,準備乘坐烏篷船偷渡到太陽島。
烏篷船藏在幹枯的蘆葦叢中,隨著海浪起伏搖晃。南宮雨叫白荷和方圓上船,自己去解纜繩。白荷一腳跨上船,忽見篷艙裏鑽出一個黑影來,忙收腳後退,驚叱:“什麽人?!”
“南宮夫人,沒嚇著你吧?”黑影抱拳:“敝人花雲,恭候賢伉儷多時了。”
南宮雨驚詫地:“花堂主,你怎會在這裏?”
花雲跳上岸,輕笑著:“隨南宮世家一同消失的‘鴛鴦劍’夫婦都可以在這裏出現,我一個大活人在這裏有什麽奇怪的。”他瞅著方圓:“方圓,你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方圓平靜地:“我有我的事,沒妨礙花堂主吧?”
“有沒有妨礙,等下你自己會明白的。”花雲轉臉對南宮雨:“南宮大俠,你們夫婦詐死隱居於太陽城,意在如意魔鏡吧?”
花雲開門見山,南宮雨夫婦愣住了,一時不出話來,月夜裏看不清他倆的表情,不然一定很難看。
花雲:“丐幫武林禁止私鬥仇殺、以暴製暴。‘南宮血案’是你們的私怨家仇,但更是武林公案,你們不可以撇開刀斧堂私下報仇雪恨。手刃仇敵固然痛快,但玉石俱焚,智者不為。再,‘南宮血案’可能是一個叫作‘二十八星宿’的殺手組織所為,以你們夫婦的力量隻是以卵擊石。‘南宮血案’慘絕人寰,我們江總堂主震怒,責令刀斧堂火速破案。我就是為了此案專程來太陽城的,你們是受害人也是證人,必須配合。和你們一起去太陽島不會反對吧?”
“多謝花堂主好意。刀斧堂權大勢大,完全可以大張旗鼓地去太陽島。”白荷顯然心存介蒂。
花雲打著官腔:“南宮夫人這麽,是不歡迎了?”
刀斧堂確實權大勢大,給人依靠。南宮雨忙:“不敢,不敢!”
“不依靠刀斧堂的力量,你們隻有去送死!”花雲嚴肅地:“‘南宮血案’與如意魔鏡有關,這就是你們要去太陽島的原因。但是,太陽島不僅是太陽城的聖地,也是整個武林的聖地,包括丐幫在內,也不可冒下之大不韙。我以私人身份登島,即使出了意外,責任由我個人承擔。”
南宮雨激動地:“花堂主舍己為公,令人欽佩,我們夫妻倆非常感激。請花堂主先上船,有話慢慢吧!”
“別急,南宮大俠。”花雲指了指船:“這條船太了點,我看隻能坐三個人,如果都上去必遭傾覆之災,隻怕太陽島的魔咒真的要靈驗了。”
南宮雨:“船是了點,但坐四個人應該沒問題的。”
花雲:“太陽島是仙島,沒有人間煙火。我們是凡胎濁體,少不了吃喝。我已在船上備了酒水和菜肴,份量不輕,容不下第四個人了。”
方圓明白了花雲的意圖,:“花堂主身份尊貴,不論何時何地,吃喝確實比什麽都重要,不可隨便。我們準備的食物寒磣了些,對不起花堂主的胃口。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就是那個容不下的‘第四個人’。”
花雲:“船是你們準備的,沒把我算在內,我才是第四個人。是不是啊,南宮大俠?”
南宮雨和白荷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方圓:“我是搭便船的,有便才可以搭。既然妨礙花堂主,那太不便了。南宮大叔、白大嬸,你們請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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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知趣離開,覺得輕鬆了不少。有時候,寧願受罪,也不願意受氣。
智者之慮,必雜於利害,當一個人麵臨兩難選擇時,總會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圓想象得到南宮雨夫婦的選擇,無奈,船是南宮雨夫婦的,而且他們又有求於花雲。花雲挾私排擠方圓,方圓不想讓南宮雨夫婦為難,更不想讓人下逐客令。花雲能呼風喚雨,拐彎抹角攆人已給足了麵子。
冷月西沉,海風呼嘯,遠眺東海,漆黑一團。太陽島,就像黑夜一般深邃、神秘、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太陽島越危險,方圓越急著去。時間所剩無幾,就是亮前的事了,怎樣才能登上太陽島呢?
黑夜茫茫,世態炎涼。
人一幹急,就會覺得窩火。方圓忽發現遠處有火光隱現,不禁循著火光走去,似乎那是一絲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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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燒得很旺,映紅了兩個烤火人古銅色的臉。烤火人著裝像漁夫,一老一少,都表情鬱悶,蹲在熊熊火堆旁仿佛還覺得冷。
少漁夫焦慮地:“爺爺,我還是擔心,讓我們去太陽島能回得來嗎?”
老漁夫迷茫地;“阿寶不要怕,爺爺不是過嗎,白去觀音寺問過菩薩,有貴人相助,定能平安回來。”
少漁夫疑惑地:“可是,貴人在哪啊?”
“貴人在這兒。”方圓突然無聲無息地從一棵大樹上飄然而下,威風凜凜,如同兵將從而降。
老少漁夫駭然抱作一團,少漁夫戰栗著:“你……你是人是鬼?”
方圓笑著:“阿寶哥,你看我像鬼嗎?我是人,但本事比鬼大。隻有人才能保你們平安,你們既然害怕去太陽島,我陪你們去。”
老漁夫定下神來,心地:“不是我們自己要去太陽島,是項樓主。項樓主平日有恩於我,最大的險也要冒。”
——為了報恩,不知讓多少人迷失了自己,分不清是與非、輕與重。
“是項翌?”方圓怔了一下,:“漁夫是可以代替的,我代阿寶去。我和阿寶互換衣服,黑夜裏項樓主肯定認不出來。”
少漁夫阿寶雀躍起來,興奮地:“爺爺,好辦法!”
老漁夫也很高興,但仍有疑慮,:“項樓主了,亮後再去。不過,項樓主不認識阿寶。”
項翌不認識阿寶,但認識方圓。方圓想了想,:“我臉上擦點灰,項樓主一定認不出來了。”
“菩薩顯靈,公子真是貴人呐!”老漁夫拉著阿寶跪拜在地,叩頭:“多謝公子!阿寶是我們木家的命根子,要靠他延續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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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海之間露出魚肚白,地朦朧。“問埠”燈火通明,人山人海,披堅執銳的衛士用人牆隔出警戒線。埠頭鋪著紅地毯,彩旗招展,大紅燈籠高掛。緊靠埠頭停泊著一艘披紅掛彩的豪華畫舫,隨波搖晃起伏。“威虎”“飛龍”“馬”三位“問聖女”麵船而立,身後站著各自的“問人”,每個“問人”後麵都跟著兩個抬箱子的蒙麵女子。劉宗恒胸佩紅花,神情凝重地站在旁邊,等著送“問人”上船。劉汝攙扶著劉宗恒,犀利的目光警惕地審視著周圍的人。
祭壇上香煙繚繞,怪味刺鼻,一群道士口中念念有詞,有個老道士一手拿鈴一手持劍,手舞足蹈。老道士走到三個“問人”前,要求驗明正身。三個“問人”都出示了“問請柬”。老道士接過“問請柬”審視,然後投入香爐。“問請柬”立即燃起,嫋嫋青煙直上九,向太陽神報告“問人”的到來。
萬事俱備,隻待太陽神露麵——日出。
“問人”登船時刻越來越近,人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漸漸地,海間由泛白變紅,越來越濃,好像正燃燒著火。終於,那紅綢帷幕似的邊掀開一角,出現了太陽的一條弧邊。就在這一刹那間,“問埠”的人間燈火熄滅,沐浴在金色的曙光中。劉宗恒舒了口氣,高聲:“我宣布……”
“火!有火!”驚呼聲四起,人群騷亂起來,隻見三團熊熊的火球衝開人群,竄向衛士組成的人牆,擋火的衛士手忙腳亂,本能地讓出通道。三團火球歡呼著“我圓滿了!我升了!”分別撲向三位聖女……
三團火球竟然是三個全身燒著熊熊大火的人,血紅的火光映紅了聖女如雪的裝束,順風火舌發出刺耳的“哧哧”聲,散發著刺鼻的肉焦味。三個火人呼聲歡快,動作堅毅,一往無前,猶如奔向永享大自在的國世界。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人驚慌失措,“問埠”如炸開了鍋,亂作一團。
三位“問聖女”渾然不覺,移步飄然上了畫舫,三個火人都撲了個空。三位“問人”順腳將三個火人踢入水中,也若無其事地登上畫舫。
燃燒生命的火焰映著朝陽慘烈如血,震懾了人們的心魄。驚駭之餘,人們的心在顫抖,“血光衝日”預示著災難的降臨,似乎隻要盡快逃離此地便能避免血光之災。人們呼喊地地互相推搡,很多身體單薄的人在混亂中被推倒,有的跌入水中,呼救聲四起。失去理性的人們就像在垂死中掙紮,沒命似的奪路而逃,不顧腳下踩的是什麽。到處是被推倒的人,人性的醜陋在太陽神眼皮底下表露得一覽無餘。
悲劇,竟然在歡喜地中上演。
——肇事的“火人”固然可惡,高風亮節的太陽城人,內心深處竟也如此陰暗可憎。
太陽努力地往上爬,變成了一個半圓形,血紅血紅的,就像剛出爐的鐵餅,綻放著剌眼的光芒,把地海映得紅豔豔。
畫舫迎著東升旭日,掠著粼粼波光漸漸遠去,最終變成一個黑點,淹沒在萬丈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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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火人”麵目全非,像三隻剛下架的烤豬,被扔在桃源居的大院裏,氣若遊絲,仍歇斯底裏呻吟著“我圓滿了!我升了!”沒有絲毫痛苦。
肇事的“火人”是什麽人?為什麽偏偏在此時此刻行此惡行?
劉宗恒、劉金香、劉汝等都沉悶不語,看著三個視死如歸的“火人”,臉色都很陰沉。
劉汝指著“火人”怯聲:“爹,這三個人都是全能教的癡迷者。第一個是城西的李秀才,街坊傳被霸王廟的女鬼所迷致瘋,現在看來是被‘玉麵飛狐’李月娥迷惑。第二個是林家塢的肖囡兒,從羸弱多病,故取女名穿女裝避邪保命。他倆和女兒一樣,都是‘翠屏火’那出生的。第三個不認識。”
劉金香嗔:“妹,最後時刻出此亂子,功虧一簣。李秀才是瘋子被疏忽不怪你,其他兩人有沒有在一百八十人名單之中?”
劉汝含著淚花:“沒有。除了黃粱和南柯,昨晚我和花雲共遣送全能教癡迷者一百七十八人。剛才我特別留意黃粱和南柯,他倆沒出現。”
劉金香:“少了黃粱和南柯是明知的,除了李秀才和肖囡兒,為什麽還冒出一個?”
劉汝遲疑了一下,:“肯定是花雲搞的鬼,實際隻送出一百七十七人。花雲曾抓劉奶奶來充數,肯定是花雲抓了一個假的來充數。”
劉金香:“花雲昨晚已經離開太陽城了,你怎麽都行。”
人們的思維方式隻看結果不看過程,出了這麽大的差錯,什麽都是多餘的。劉汝垂頭飲泣不語。
此時,劉鬆海急匆匆走進來,喘著氣:“城主,經初步統計,此次踩踏事件共造成五人死亡,九十九人不同程度受傷,其中十多人傷勢嚴重。林副城主還在指揮搶救傷員。”
劉宗恒陰沉著臉:“項翌,你夠毒的,拿這麽多的人命來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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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樓裏,項翌專門宴請李洪和陳靜姑以示慶賀,項瑞祥、陳誌中、唐仲秋、鐵錚等陪宴,個個喜形於色。
“奇招一出,‘問埠’大亂,也亂了太陽城人的心,更亂了劉宗恒的陣腳。”項翌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朗聲:“李護法、陳使者,貴教弟子視死如歸,太偉大了,真了不起啊!老夫要好好謝謝你們!”項翌著站起來,斟了滿滿的一杯酒,向李洪和陳靜姑敬酒。
“項樓主,不能‘視死如歸’。”陳靜姑妖異的眸子睨著項翌,“敝教弟子又不是去死,是圓滿、是升,去國世界永享大自在!”
項翌忙連聲:“是老夫失言,失言,罰酒一杯。”項翌舉杯一飲而盡。
李洪得意地:“劉宗恒原以為送走一百七十八個敝教弟子,再嚴防黃粱和南柯鬧事,就會萬事大吉。沒料到李秀才和肖囡兒也是敝教弟子,加上花雲漏抓的敝教弟子木川,恰好三個人,圓滿升為三位‘問人’引路。‘血光衝日’、橫屍當場,凶兆昭然,太陽城人誠惶誠恐,必遷怒於桃源居矣!劉宗恒快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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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居。
劉宗恒哀歎:“完了,死傷慘重,民心盡失矣!”
劉金香:“爹,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踩踏事件雖發生在桃源居組織的‘問人’登島儀式上,但此禍緣起明月樓,罪在項翌。我們有三步棋可走,第一,請劉總管馬上去控製鸚鵡樓,少報傷亡人數,減輕民眾恐慌心理,防止道消息亂傳;第二,傷亡人員的必要費用由桃源居承擔,等於給了我們公開買選票的機會;第三,爹親自去慰問罹難者家屬,去安撫傷者,許諾徹查此案,嚴懲罪魁禍首。隻要此案一破,完蛋的是明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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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樓。
陳誌中:“奇招也是險招,必有一方完蛋。我擔心李秀才他們三人沒死,出幕後指使者,到時完蛋的不是劉宗恒。”。
陳靜姑自信地:“敝教每個弟子的身後,都有一個師父‘轉世如來’的法身在保護,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寧死不!”
項翌:“老夫對全能教弟子有信心,但陳公子得也對,心一點總不會錯。時候不早了,現在出發去太陽島,正好趕上‘聖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