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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月雨

  「看吧,清北苗子也是人,也該被尊重基本生理需求。」蘇好又打了個呵欠,揮揮手跟杜康再見,表示自己也去滿足生理需求了。

  「站住!」杜康重新把人喝住。

  蘇好瞌睡朦朧,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吼得生理性心悸,心臟突突一跳,滿臉無話可說。

  她一臉惺忪地回過頭來,正對上徐冽緩緩睜開的眼。

  兩雙睏倦到六親不認的眼在一剎迷茫的對視之後,一左一右撇過頭,看向杜康。

  杜康看了他們一人一眼,發現這兩個美國時間的學生神態極其同步,都像沾染了起床氣似的面無表情。

  難道是他想多了,新來的孩子一直擺著一張讓人擔憂的厭世臉,只是因為沒睡飽?

  杜康讓徐冽等等,繼續跟蘇好說教:「雖然我教語文,但生理學的道理也是明白的。這個久坐呢,會減緩人體血液循環,容易讓大腦產生疲勞感,適當活動可以舒筋活血,消除睡意。所以老師給你安排個利人利己的任務,你現在去給新同學領校服。」

  「您說北籃球場器材室?」蘇好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知道地方就好。」

  「大操場還在翻新,繞路得走一公里多,這是體罰吧?」

  「什麼體罰,這是照顧新同學!同窗之間,難道不該互相友愛幫助?」

  「那新同學不也犯困嗎?」蘇好看了眼安安靜靜站在遠處的徐冽,「這個機會,我選擇友愛地讓給他。」

  「也是,」杜康點點頭,接過蘇好手裡的文件袋,夾在臂彎算是替她保管了,「那行,兩全其美一下,你帶路,你倆一塊兒去。」

  「……」

  *

  杜康執著地把兩人押到教學樓下,給他們指著前方那條人來人往的水泥路,像指著奔小康的道:「就往那方向走啊——」

  這會兒正是考生們從考場一鬨而散,蜂擁向食堂的時候,杜康帶著學生杵在路口特別顯眼。

  何況兩個學生都是話題人物,一個常年熱搜,一個今日新晉熱搜。

  蘇好在考場上被人誣陷作弊的事也已經在五分鐘內傳遍半個年級,好些人都想過來跟她搭話。

  有的是關心,有的是八卦,還有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來瞅瞅她旁邊這位光是遠影就顏值超標的新同學。只是一看見杜康在,全戰略性撤退了。

  倒不是這位老師多兇悍,而是太能叨叨。這個點被逮著嘮嗑,還指望吃上熱乎飯?

  杜康用一種「兒行千里母擔憂」的語氣叮囑蘇好:「去吧,啊,知道你要好朋友不少,別找人給你跑腿,親自把新同學平安送到,再平安送回,我就站這兒等你倆。」

  「……」蘇好剛用眼神暗示一過路男生等著別動,聽到這話,又給對方打了個「沒你事了走吧走吧」的手勢。

  杜康轉頭對徐冽和顏悅色道:「一般九月份正常開學的日子,校服統一在圖書館領,但現在只有個別同學需要補領,所以庫存校服都收納在倉庫,你辛苦點走一趟,順便熟悉熟悉環境,我們這個學校啊它……」

  「好。」徐冽終於開了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第一次口。

  雖然只有一個字,而且還打斷了他說話,杜康仍然十分激動:「哎,這就對了,像這樣多跟老師同學交流交流,以前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老師我現在就帶他去交流。」蘇好拎起徐冽的衣袖往前拽。

  徐冽順著她的力道走了兩步,低頭望向那隻雪白的手。

  蘇好正回頭看杜康,等轉過眼來才瞥見徐冽的目光落在哪裡,立刻鬆開了他。

  她跟男生相處向來比較隨意,這種程度的接觸實在稀鬆平常,但看徐冽的眼神,似乎有點在意這個動作。

  可能是挺養尊處優一大少爺?

  這類不接地氣的富家子弟,讓蘇好覺得有點麻煩。

  南中的教室是六排八列,兩列一組的格局,七班原本四十七號人,她剛好落單,在最後一排獨享兩個座位。

  現在轉學生空降,怎麼算都得降落在她隔壁。

  可她和學霸本來就沒話可講,更別提現在看來——拎個袖子都這麼敏感,這位優等生冰清玉潔的氣質簡直跟她涇渭分明,朝夕相處得多累人。

  她算了算轉學生坐到講台邊的幾種可能,問:「新同學,老師讓我跟你多交流,那我代表七班師生了解了解你個人情況啊——那什麼,你近視嗎?」

  「沒。」

  看來沒有靠近黑板的需要。

  「那以前在學校坐教室後排,還是前排?」

  「後排。」

  看來也沒有坐前排的習慣。

  「你有女朋友嗎?」

  「沒。」

  看來也沒人因為他跟漂亮女生坐同桌吃醋。

  蘇好皺了皺眉,想來想去,最後問:「那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我不打算交女朋友。」

  「?」

  蘇好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被人笑嘻嘻地從背後一把勾過了脖子。

  背上沉沉壓下的重量差點讓她背過氣去,她撂下苗妙的胳膊:「沒長腳啊你?走路也不出個聲。」

  苗妙重新搭上蘇好的肩,把她攬到一邊,小聲說:「這不是想偷偷看看轉學生嗎?哎下手挺快啊你,不過是得搞快點,你們班這新同學長得也太犯規了,還有那身行頭,我看牌子鑒定了下,起碼六位數,」苗妙比了個六的手勢,「這什麼概念?等於穿了輛車在身上……」

  「等會兒,」蘇好打斷她,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正常音量,「你剛說什麼?」

  苗妙回頭瞄了眼身後的徐冽,見他看著遠處一棵被雨摧敗的玉蘭,並沒有在意她們,才小聲說:「我說他這身襯衣西褲價格起碼……」

  「不是,再上一句。」

  「說人長得帥……」

  「還往上。」

  「沒了呀?」苗妙想了想,「哦,我說你下手挺快。」

  「我下什麼手?」

  「啊我在後邊聽著,你不是在毛遂自薦,想當人女朋友嗎?」

  剛剛沒來得及捋順的腦筋抻直了。

  蘇好重新回憶了一下她跟新同學的對話。

  ——你有女朋友嗎?

  ——沒。

  ——那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我不打算交女朋友。

  「……」

  要說蘇好為什麼不愛跟學霸當朋友吧,這就是原因。

  人家學霸說話講邏輯,回答下一個問題的時候,還聯繫上文閱讀理解。她呢,她金魚腦子七秒記憶,壓根沒記得自己上邊說了什麼。

  溝通都有障礙。

  蘇好沉重地閉了閉眼,跟苗妙說:「你迴避一下。」

  「哦,」苗妙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那我和風哥老地方等你吃晚飯啊,風哥說你在考場被人陰了,一會兒請你吃好吃的。」

  等苗妙走遠,蘇好轉身攔了徐冽:「新同學,誤會了。」

  徐冽的目光從遠處收回,停下來淡淡看著她。

  看著她,又似乎根本沒看她。

  這眼神不是傲慢的目中無人,而是空,空蕩,空洞。

  他好像真覺得她跟他沒什麼關係,這裡的所有人都跟他沒什麼關係。

  蘇好被這副表情噎了下,意識到她剛才的話大概根本不重要,他本來也沒聽進去。照他這長相和隨便一身行頭十幾萬的家世,拒絕女孩子的台詞應該已經念得跟流水線作業一樣熟練。

  但蘇好還是說了下去:「我剛才問你,我這人怎麼樣的意思,是說——我成績不好,常年吊車尾,也不守規矩,逃課打架抽煙喝酒啊,你能想到的混賬事我全乾過。」

  「上學期,我前同桌的家長因為覺得我帶壞她,害她休了學,來學校鬧事掀了我們老班桌子,場面……」她嘖嘖搖頭,「非常難看。」

  「今天看到新同學你,我就擔心要是你這清北苗子也被我害得墮入塵網……哦,搞不好還有法網,那怎麼得了。」

  「所以雖然全班只剩我隔壁有個空位,為了你的前途考慮,我覺得講台邊也是個不錯的去處。你說呢?」

  蘇好說到最後擠出一個微笑,狹長的眼,像狡黠的狐狸。

  「可以。」就像回答「你近視嗎」這種問題一樣,徐冽想都沒想。

  也沒有自作多情的尷尬。

  好像是見過世面的。

  這個反應莫名讓蘇好有點吃癟。

  就像抄起一身傢伙氣勢洶洶去唬人,結果卻被人當成菜雞中二病一樣。

  她默了默,「哦」了聲,讓開道繼續帶路,沒再跟他搭腔。

  南中建校幾十個年頭,儘管硬體設施一再翻新,也免不了在細節處暴露歲月的痕迹。就像腳下這條水泥路,經過一場雨的洗禮,已經積了好幾灘坑窪。

  蘇好一路繞著走,途經一處乾淨的水窪,看見水面倒影里斜後方沉默的少年。

  雖然不是一路人,但平心而論,新同學確實長得很賞心悅目。

  五官是這個年紀男生少見的深邃,眼窩深,卧蠶飽滿,瞳孔漆黑,眉骨和鼻樑的稜角利落得一眼就能刻進人印象里。皮膚又是冷生生的白,像愛德華·霍普的畫,即使存在於鮮活喧鬧的場景,也總透著一股疏離孤獨的冷感。

  忽然一陣風吹皺水窪,把美少年姣好的面目打碎。

  蘇好驀地回過神來,撥開迷了眼的碎發,重新望向路上熱鬧的人群。

  這個點往北籃跑的男生不少,都是飯也不吃,趕著去搶打球場地的。

  幾個男生運著球經過蘇好身邊,吹著口哨跟她打招呼。

  少女深藍的百褶裙擺被風吹得悠悠蕩蕩,裙下那雙頎長的腿又白又直,晃得人眼昏。

  路過的男生都會看她一眼,然後忍不住再看一眼。

  「蘇姐這誰啊?」有人問。

  「我們班新同學。」

  「哦,新同學打球嗎?四等一。」男生用食指轉著籃球邀請道。

  「人跟你們不是一掛的,」蘇好直接替徐冽拒絕,「一邊玩去。」

  「蘇姐看球去啊?風哥呢,怎麼沒跟你一起。」這是另一個。

  「我跟他連體嬰嗎?」蘇好沒好氣地嗆。

  結果這話不知戳著熱血少男什麼點,幾人嬉皮笑臉抖著眉毛,你看我我看你。

  蘇好一個眼刀殺過去:「打開你們腦殼,把裡面廢料清理清理啊?」

  男生們立馬舉手投降,倒跑著一跳一跳地躥遠。

  *

  把徐冽領進器材室后,蘇好倚在門邊等他,剛打算靠著牆眯會兒眼,就見一輛單車飛似的飆了過來,在她面前一腳剎停。

  車上人鬆鬆垮垮的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盪,停下來才慢慢落平整。

  「事辦完沒?」陳星風長腿支地,朝後座努努下巴,「辦完了上來。」

  陳星風跟蘇好小學六年同窗,初中雖不同校,平常聯絡卻不少,勉強算得上十年發小情,剛剛在十二班考場替她攔人捧場的也是他。

  「不是讓你跟苗妙老地方等嗎?」蘇好瞥瞥他。

  「餓死了等不住。」

  蘇好往器材室里看了眼。管北籃器材的是一位已經到退休年紀的女教師,行動有點遲緩,正讓徐冽登記簽名。

  「還得把人送回去。」蘇好臉色不耐煩,「我東西都扣在老班那兒。」

  陳星風跟著往裡看了眼:「這不有手有腳的嗎?還要你一女孩子送?」

  蘇好也覺得這事有毛病。

  想來想去,杜康拚命找機會讓她和轉學生提前友好相處,估計是準備安排他們當同桌。

  但現在反正沒有這個需要了。

  蘇好走進去,歪頭看了眼徐冽在登記表上的正楷簽名,瞟見個姓氏。

  「徐同學,我有急事得先走了,」她斜斜倚著辦公桌看他,「你記得回去的路吧。」

  徐冽擱下水筆,點點頭。

  「那老班問起來,你替我解釋一下啊。」

  蘇好有口無心地囑咐了一句,走出去輕輕跳上陳星風的車後座,側坐著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將懶懶垂落的蜷曲長發捋到後背,視線瞟回器材室的方向。

  徐冽正安靜地站在那裡,逆光下的側影挺拔如松,鼻樑和喉結的輪廓像硬筆勾勒的線條,轉折鋒利。

  陳星風回頭看她:「幹嗎,不放心啊?」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蘇好眼尾揚起,拉成細細一線,盤算著笑,「我是在看,新同學的喉結好性感,不當同桌可以當模特,改天把人抓去畫室……」

  陳星風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猛蹬一腳踏板:「你什麼眼神,老子看那是甲狀腺腫大!」

  「……」鋼鐵直男草泥馬。

  *

  單車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走。

  等兩人沒了影,器材室老師才從裡間拿出一摞裝在塑封袋裡的校服,語速緩慢地說:「冬裝下學期統一發,這裡是春裝夏裝,每套兩身,只剩這尺碼了,你瘦,應該能穿,就是袖子和褲腿稍微短點,先湊合著。」

  徐冽道了聲謝,拉開書包拉鏈,慢條斯理地拿起校服往裡裝。

  「老師,借個球!」一個男生忽然急匆匆地奔了進來,經過徐冽身邊時,不留神擦過他的黑色書包。

  書包被撞落地,連帶裡面一個紙盒子也掉了出來,發出輕輕一聲「啪」。

  「啊不好意思……」男生回過頭來道歉,一眼看見地上掉落的東西,愣了愣。

  「嗯?什麼東西掉了?」老師撥下老花鏡往地上瞄去,因為書包的遮擋,只看到盒子的白色一角。

  徐冽低頭看了眼,不緊不慢地彎腰去撿,瘦長的手指輕輕一攏:「藥盒。」

  「哦。」老師毫不懷疑地點點頭,重新戴起老花鏡去檢查辦公桌上的登記表。

  一旁借球的男生眼睜睜看徐冽面不改色地把那包煙放進書包,嘆為觀止地咽了咽口水。

  這他媽是哪裡來的老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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