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逃亡
夜晚在墓地亂晃,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令人毛骨悚然。
看守墓地的人窩在房子里睡得死沉,好幾隻野貓在外面鬧騰都聽不見。
這一片並非盆地,而是一個陡坡,最高的地方可以達到十幾米。路不好走,雜草在堆放的雜石縫隙間放肆生長,蘇爾每走一步又需要避諱著不去踩到墳土,相當耽誤時間。
到了高地,視野便要開闊許多。
遠處有一片不起眼的平房,蘇爾猜測那裡便是許鶴的秘密基地。
許鶴和王三思有個共性,性格多疑。雖然不清楚中間發生了什麼事,讓香爐里封印的東西換了地方,不過假設這件事他們知情甚至是始作俑者,那麼一定會把毒王移植到就近處。
緝毒犬生前的使命是緝毒,死後或許也會無意識朝毒王所在地靠攏。
正當蘇爾思索著從哪裡探查,周圍的樹木突然不自然地開始抖動,大腦還未分析出發生了什麼,身子先一步做出反應,閃躲到一塊很大的石碑后。
遊戲屏蔽了魅力值技能,讓玩家無法判斷人鬼。這種限制似乎是雙向的,鬼對人的磁場也不像其他副本里那樣敏銳。
郵票鬼遊盪在墳包間,並未第一時間發現蘇爾的存在。
它在一處站定,釋放了身上的陰氣,一些沉睡的鬼怪無意識吸食,剛有點滋味投喂突然間斷,其中幾隻因為不忿被迫蘇醒。
郵票鬼清點后略微失望,醒來的五隻鬼里,三隻死前估計都有百歲,佝僂著腰,連正常的附身都做不到。
唯一的好處是它們思維遲緩,便於控制。
郵票鬼:「稍後聽我指揮,一會兒這裡要來兩個年輕人,一個叫蘇爾,白t長褲,另一個叫紀珩,不修邊幅。」
聽到『不修邊幅』四個字,躲在暗處的蘇爾險些悶笑出聲。
紀珩進入副本時,因為設定穿著髮型都變了,又沒像他一樣傍上富婆,迄今為止穿著的還是那件破爛長衫。
郵票鬼:「現在你們就開始做準備,等他們一來……」
石碑后蘇爾呼吸一緊,連忙豎起耳朵不放過任何一個字,以為是在不經意間撞破了針對自己和紀珩的巨大陰謀。
「撒小花瓣,送禮,營造出天賜良緣的假象。」
「……」
蘇爾忍不住挺直僵硬的脊梁骨,仔細回味一遍,確定沒聽錯。面色頓時一變……莫不是找回記憶后,郵票鬼得了失心瘋?
郵票鬼還在那裡闡述重點,表明要利誘。
蘇爾越聽越詫異,微微變沉重的呼吸聲被瞬間捕捉到,一個眨眼的功夫,郵票鬼出現在蘇爾藏身的石碑后,倒掛著垂頭看他:「你在偷聽?」
四目相對,蘇爾並無多少畏懼,鬼怪殺人也要遵循規則。
「我來找一張郵票。」蘇爾先發制人:「為什麼從一開始,便想方設法把我和紀珩往一塊湊?」
郵票鬼醞釀了一下,準備編故事。
太熟悉那種胡扯前的神態變化,就像是在照鏡子,問不出真相蘇爾索性打斷:「不如合作?我不清楚你這麼做的原因,但可以配合,相應的,你告訴我哪裡有印著狗的郵票。」
郵票鬼深思熟慮,覺得表面功夫可以做做,新上司看起來脾氣不大好,萬一它把事情搞砸,恐怕要涼。
「能找到這裡,說明你的思路沒錯。」
主持人都不能透題,何況區區一隻鬼。
郵票鬼十分含蓄地說了句:「只是別忘了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
蘇爾一點即通:「你是說可以反向思考,試著引它來尋我。」
「呸,我沒說!」郵票鬼連連後退,就差沒明著控訴別害鬼。
蘇爾也不是個過河拆橋的,當即補了句:「這都是我個人智慧悟出來的結晶。」
郵票鬼鬆了口氣,故意瞄了個方向。
見它能用眼神傳遞答案,蘇爾若有所思,忽然意識到郵票鬼就是副本維持公平的先決條件。它可以給正義一方的玩家帶去關鍵信息,否則好處都被毒販佔了,另一方陣營的哪裡有機會翻身。
走到郵票鬼暗示的地方,蘇爾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心一狠在掌心劃了一道,血滴落在地上,無論是味道還是擴散速度都像是鐵鏽一般,很快隨著夜風飄蕩在周圍。
獸類的聲音破空朝耳膜刺來。
吼聲太過凄厲,蘇爾判斷不出這屬於什麼分貝範圍,腦袋嗡嗡作響。
一個黑團完美地融入在夜色中猛撲而來,大有要一口咬下散發血腥味手掌的趨勢。蘇爾躲得足夠快,在短暫的幾秒間,指間似乎觸碰到相當尖銳的東西,刺痛感提醒他多了處破皮的地方。
顧不得傷口,蘇爾連忙把手縮進袖子里,背在身後,抑制血味地繼續擴散。
月亮從烏雲后出現,他終於看清幾米外的黑團。
一隻巨型犬,正炸毛惡狠狠盯著他。
這裡的炸毛絕對不帶絲毫萌感,黑狗的每一根毛都是豎起的,堅硬得如同鋼針。
隔著一斷距離,蘇爾清楚感覺到黑狗對自己的厭惡,不禁納悶……緝毒犬就算化成惡靈,本能可能是殺人,但眼神中不該有那種敵視才對。
餘光一邊留意著周邊有沒有能爬的大樹,忽然想到什麼,用力撕下之前沾了半截香灰的袖子,裹著石頭扔出去。
幾乎同一時間,黑狗朝石頭猛撲過去。
果然……蘇爾鬆了口氣,源頭在於那些香味。
哪怕早已死亡多時,緝毒犬對這種味道還是潛意識的要撕咬排斥。
解決了隱患,他把先前紀珩給的兩張紅紙牢牢抓在手中,黑狗有了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蘇爾的視線同樣不敢移開,保持和狗的對視,防止它趁機攻擊。暗地裡小心從外衣做得兜里掏出一個泥人,目不斜視問:「會說狗語么?」
泥人當然沒這個技能,因為注入陰氣太少,它甚至不能像蘇爾最早做得小人,口吐人言。
蘇爾由余光瞄著郵票鬼。
郵票鬼:「你死一下,就知道會不會了。」
蘇爾遂即放棄溝通。
黑狗突然調轉方向,沖著另外一個方向低吼幾聲,蘇爾原以為是許鶴的人,正要閃身躲避,郵票鬼突然開口:「別忘了你答應好的事情。」
敷衍的話語張口就要說出。
郵票鬼突然掏出一次性道具,被抓包后十箱聘禮彩禮可以省了,區區幾個只在單副本可使用的道具它還是能出得起的。
秉持不放過任何一根可薅羊毛的原則,蘇爾沒拒絕。
恰逢來人終於走近,熟悉的身影一點點在瞳孔中放大,看清是紀珩后,蘇爾帶著靦腆羞澀的笑容迎上去:「你來了。」
紀珩定定看著他幾秒,反手一張符貼在蘇爾額頭上。
「……」
符紙剛一接觸到皮膚,隨著它的主人一鬆手,立刻輕飄飄地朝下墜落。
紀珩皺眉,接住符紙重新收起,審視地望著蘇爾:「沒被附身?」
蘇爾保持微笑。
紀珩能看出笑容背後的冷漠,瞄見一旁圍觀的郵票鬼,聯繫到其三番四次編故事,試圖締結自己和蘇爾的緣分,隱隱猜出一些內情。
「辛苦了。」紀珩輕輕幫他捋順被風吹翹起的頭髮,笑容溫和,轉身便朝黑狗走去,看樣子是準備控制住這隻犬靈。
蘇爾趁機走到郵票鬼面前:「恩愛秀了,好處給我。」
郵票鬼守約交出一次性道具。
蘇爾揣進兜里,順便說:「你應該看得出來是在演戲。」
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郵票鬼說話神叨:「聰明人擅長演戲。」
每一次表演的過程都是在下心理暗示,演戲的最高境界其實是自我欺騙。
作為玩家,蘇爾只會盯著眼下的好處,懶得去分析一隻鬼的心理。紀珩那邊倒沒有多大的動靜,蘇爾一回頭,就看見他蹲在黑狗面前,黑狗齜牙咧嘴,可就是沒撲上去。
蘇爾挑眉,欺軟怕硬難不成是萬物本質?
郵票鬼:「不要偷懶,我會時不時抽查。」
「好。」
郵票鬼消失不見。
黑狗不情願但壓抑著凶性跟在紀珩身邊,按照他吩咐的,朝散發最難聞氣味的地方跑過去。
中途紀珩隨口問了句:「那隻鬼在打什麼算盤?」
「不清楚,大約有什麼誤會。」蘇爾淡淡道:「月季紳士是它的新上司,不可能下達這麼荒謬的命令。」
紀珩同樣不在意郵票鬼的算計,只說:「機會難得,你看著多撈一些好處。」
蘇爾點頭。
黑狗很反感人類身上的味道,這是作為魂魄避免不了的,但它更厭惡罌粟,過去訓練形成的條件反射讓黑狗死後也在無意識尋找那種味道。
紀珩摸了下它的腦袋,黑狗抖了抖,堅硬的皮毛在掌心留下幾道血痕,紀珩渾然不在意,只是等黑狗停下時,作出警告:「萬一有外人來,你要第一時間藏起來。」
黑狗不耐煩地低吼幾聲。
蘇爾:「它能聽懂人話?」
紀珩:「它能感受到威脅。」
「……」
黑狗的不安和暴躁並非完全源於紀珩,蘇爾朝周圍看去,掃見一個熟悉的姓氏:許。
他現在對這個字格外敏感,哪怕在稀薄的月光下,也能一眼瞧見。
「許成廣。」
算了下生卒年月,有可能是許鶴的父親,尤其是死亡時間能對得上。
蘇爾彎下腰,發現土都很松,像是經常翻動。
挖坑是一種天賦,無論是給別人挖,還是真正的挖土,蘇爾都很在行,當即就準備徒手刨。
「傷口。」
紀珩一提醒,想起手上的有傷,蘇爾悻悻然站起身。
紀珩分析:「看守墓地的人雖然不管事,但經常刨墳動靜太大。」
蘇爾怔了下:「難不成有機關?」
朝前垮了一步,隨手在石碑上按了按,真的只是順手一試,不曾想地表震動了一下,最上面的一層黃土抖落,墓中間裂開一條溝壑,露出內部的棺材。
幾隻蛾子突然飛出來。
蘇爾:「……上一次看到這個橋段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紀珩垂眸:「許鶴是真不講究。」
直接用了老人的墓地藏東西,即便玩家對副本里名義上的父母不可能存在多少感情,不過一般會去避免做犯忌諱的事情。
何況開棺后,老人只剩一副白骨架,一朵巨大的花紮根在上面,有的根系因為太粗,直接撐裂了骨頭。而老人頸部和胸部都有一定程度骨折,死因或許是人為。
「毒王?」
說話的同時蘇爾看到黑狗不安地在原地打轉,就明白單靠這隻狗對付不了。
紀珩不知道是不是藝高人膽大,竟然直接拽下來一片花瓣。
花朵完全沒有攻擊的意思,任由一片片被拽下。
終於,紀珩停止辣手摧花:「有點麻煩。」
蘇爾看出異常卻不知曉原因。
紀珩解釋:「它有心臟,不過心臟是最後長出來的。」
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蘇爾皺眉:「那在此之前受到的攻擊……」
「哪怕轟成渣,也能復原。」
本來想問心臟生長到一半動手會如何,發現紀珩低頭沉思,蘇爾就知道這辦法沒用。換了個更現實的問題:「許鶴為什麼不派人守著?」
紀珩:「這種類型的妖物往往成長起來的瞬間是巔峰時期,湊近了等同於送死,不過之後它的力量會逐漸衰敗,再一次陷入沉睡。」
「所以最好的出手時期,是等它進入衰退期?」
紀珩點頭:「時間有限。」
七天七夜是所有副本里完成任務時間的極限,在那之前,無論毒王力量如何,都要想辦法剷除。
幾分鐘前被撕掉的花瓣重新長好,只差最後一點,毒王就可以完全綻放。
紀珩:「先離開這裡。」
蘇爾剛邁出幾步,忽然拉住紀珩低聲說:「這花能聽懂人話不?」
隨口一問,聽到的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可以。」
紀珩:「妖物化成人形很常見,就像你之前在天機城碰見過的白狐。」
聞言蘇爾突然後退一步,瞥了眼生長在骨頭上的花開始評頭論足:「毒王果然名不虛傳,若是沒有見過月季花,我一定稱它為世界絕美。」
半晌,慢悠悠道:「月季艷麗,化形后靠外形就能引誘人,毒王卻只能靠氣味製造幻覺,這說明什麼?」
紀珩好笑,配合問:「說明什麼?」
蘇爾:「它對自己的外表不自信。」
說完根本不給毒王表態的機會,重新按下機關,一副罵完我就跑的作態。
黑狗被迫不遠不近地跟著,幾次想逃,都以失敗告終。
紀珩:「最遲再有半天,毒王就會徹底成長起來。」
蘇爾:「理治局的工作人員現在肯定是在全鎮搜捕我們。」
紀珩突然停下腳步,看向黑狗:「太顯眼了。」
想了想掏出一枚郵票,在它面前晃悠。
黑狗當然也能化為郵票,只是還想著反擊。終究是在威逼下,不甘不願暫時成為一張輕飄飄的郵票。
不用去防著隨時會逃走或反撲的黑狗,行動起來要方便很多。
「一前一後距離太遠。」郵票鬼不知何時出現,認真履行抽查義務。
蘇爾配合著和紀珩並肩行走。
紀珩忽然問:「主持人在哪裡?」
郵票鬼很大方地指了一個方向。
他巴不得這兩人去找新上司的麻煩,再被幹掉。
紀珩朝他手指的地方走去,邊走邊說:「那朵花記住了我們的氣味,成型后肯定會第一時間追過來。」
蘇爾表示理解,誰讓他們在毒王眼皮底下討論怎麼幹掉對方。
紀珩:「儘可能拖延時間。」
消耗越久越有利。
毒王的實力每分每秒都會一點點從巔峰走下坡路。
在一條暗巷裡,蘇爾和紀珩成功做到與主持人狹路相逢。
月季紳士笑容玩味,看向遠處的小山坡:「有東西下山了。」
蘇爾神情一緊。
這條暗巷十分潮濕,經常被當做垃圾的處理地,氣味難聞。
紀珩:「找個地方躲起來。」
竟是當著主持人的面找了藏身地。
沒多久,一個妖冶的女人出現在巷子中,正是化形后的毒王。
她被垃圾的臭味影響了判斷。
月季紳士伸出手,開口就要點明那兩人的藏身地,對面的女人突然注意到他耳邊的月季花,想起昨晚大放厥詞的兩個混蛋。
什麼月季才是絕美,沒有品位的東西!
「好醜。」女人一臉嫌棄,目光鄙夷地望著白日里略顯黯淡的月季花。
「……」
月季紳士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收起,渾身上下的氣息冰冷又危險:「你說什麼?」
坐在肩頭的小泥人說話還不算太流暢,一字一頓貼心地幫忙做回答:「她、說、你……丑。」
最後一個字音念得特別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守墓忠僕主持時:
蘇爾:有點想月季紳士了,好歹他不會說謊話。
月季紳士主持時:
蘇爾:有點想守墓忠僕了,至少他會主動提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