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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她不過是替罪羊

  聽到趙晉擲地有聲的命令後,萎靡不震的梁夏整個人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機。


  那張髒汙不堪的臉好似瞬間被一盞明燈給點亮了。


  將人帶到門口,叫阿忠的獄卒連忙趕過來阻止:“趙大人,趙大人喂,這個人您可不能帶走!”


  趙晉腳下未停,隻是挑眉道:“我為何不能帶他走?”


  難道僅憑他一個小小的獄卒還敢攔著他不成?

  “趙……趙大人,這個人是小人上麵……上麵的人明令了要嚴加看管的人,這若是被您這麽一帶走,那小人……”阿忠哭喪著臉,滿臉都是想要將人留下來的迫切。


  上麵的人之前就交待過,因為此案正在複核,他們大理寺的人要是來審審犯人倒還無所謂,畢竟他是個啞巴,也說不出個究竟來。


  “你敢攔著本官?”趙晉聲音森冷。


  “小的……小的不敢!”阿忠就差哭出來了,他倒是想攔他呀,可礙著趙晉的身份,他哪敢呢?


  他隻敢隻能哭求,不敢有任何的違逆。


  畢竟趙晉既然已經決定插手此事,自然就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這個人本官帶走了,不是從你手上帶走的,是從你們刑部大牢提審走的,瞧見沒,這是調令!”趙晉倒也不欲為難他這麽一個小小的獄卒,出示了公事公辦的調令之後命雲樹帶著人頭也不回地離了刑部大牢。


  “完了,完了……”阿忠癱坐在地,卻也知道這已經是這位高權重的大理寺卿給他最大的臉麵了。


  不然以他的官職,就是從他手裏明搶,他也不敢有絲毫違抗,如今他出示了蓋了公章的調令,這就是符合刑部與大理寺對接的手續了,他也就沒有什麽主要的責任了。


  所以害怕歸害怕,但更多的是放鬆!

  趙晉原本打算將人領到大理寺的牢裏去,但是丫丫卻眨著一雙濕乎乎的眼睛看著他語帶祈求:“爹爹既然相信大哥哥沒有殺人,又為什麽要將他往牢裏領?萬一在牢裏再發生點什麽事情,那可該怎麽辦?”


  不得不說丫丫這話說得有道理。


  譬如他們大理寺可以在刑部大牢裏安插人手,那麽相同的刑部自然也可以在他們大理寺的監牢之中安排人手,萬一有人不願意看到梁夏活著,在背地裏使什麽幺蛾子,他如今不在衙署裏的確會有些有心無力。


  所以在經過短暫的猶豫後,趙晉決定直接將梁夏帶回趙府,安置在前院侍衛們所住的那間院子。


  因著梁夏在牢裏關了好幾個月了,那一身髒汙不堪,故而一回去,蘇芷就讓人安排著他先去沐浴梳洗。


  待到一番清理過後,一家人才又見了他。


  這次原本趙晉是不願丫丫再參與,畢竟這些事情不同於家裏的事情,她一個小丫頭參與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不過丫丫卻丟了一堆的道理出來。


  首先說原本這就是她起意想要幫的人,再者這是她好姐妹的親堂哥,她既然答應了,那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就要做到全程盯著,要是有個什麽問題她也好及時與人家溝通。


  再者這世事如此多變,她也想見識一番,為日後多增添一些經驗,免得落入別人的陷阱之中去!

  明明這一句句沒有幾句能與這個案子扯得上關係,但從丫丫那張小巧嘴裏說出來,愛女心切的趙晉卻是一句也舍不得反駁。


  再一想反正這人也給領家裏來了,有個什麽事也隻在家裏,隻要在四周安排信得過的人看護著,就不會泄漏出去。


  所以一番考量過後,丫丫便被留了下來。


  也因此看到了洗理幹淨過後的梁夏。


  這是一個身長近七尺的少年,他站直後身形修長筆挺,竟比趙晉隻矮了小半個頭。


  若不是他那張臉上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青澀與稚嫩,或者隻是看他的背影的話,蘇芷幾乎以為他就是一個成年男子。


  再細瞧,這個少年長得十分的好看。


  濃眉眼闊,鼻挺薄唇,五官有棱有角,如同刀削斧刻,隻皮膚泛著古銅色,渲染著幾分風沙侵蝕過的印記。


  這一點倒是與他先前提到過的西疆之事對應上了。


  蘇芷還記得當初她在許久未曾見過發配到西疆邊境的趙晉時,他的皮膚顏色也是如此這般模樣。


  麵對著趙家一家三口打量的眼色,梁夏始終都很鎮定,事實上長成這樣的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打量。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家裏明明出身武將世家,可是他卻生得過於清秀俊美了,就算他在西疆邊境刻意磨煉自己,卻也隻是讓自己的皮膚顏色加深了一些,而並沒有遮擋住他這張讓他十分不適的俊美容顏。


  況且這一家人看著他的眼神裏隻有單純的看,並沒有帶著如其他人那般或驚豔,或銀邪,或不懷好意地意味。


  他們隻是看他,他的長相,他的精氣神,也許還想透過這張皮囊看到他的內心。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出世十來年,他自小就沒有父母管教,早就已經習慣了自我應對生命中所有的劫難,鍛煉出了一副堅固的銅牆鐵壁,縱使任何人都休想看出他的真實心思,除非……


  除非身側的綿州郡主。


  她清澈透亮的眼眸讓他有一種有如實質的感覺,好像帶著放大鏡能夠通過直視他的雙眼看進他的心神,他必須要強忍著,或者嚴加防範,不然就被她刺探到他的真實心思。


  “你在西疆呆了多久?”冗長的沉默過後,趙晉緩聲請他坐下,問題便也跟著接踵而來。


  “西疆我去過兩次,一次五年,一次三年!”


  第一次還是在他剛滿五歲的時候,他當時是跟著身為西疆守將的祖父前去,但是兩年之後,祖父戰死,他扶欞回京,在京城呆了三年,父親身死,他再度出走西疆,這一呆就是三年,這一次他回來了,或許也呆不長!


  “小小年紀你的經曆倒是豐富!”趙晉表麵看著平和,但語氣裏卻帶著幾分激賞。


  英雄向來是惜英雄的,如同梁夏這般年輕的少年人,居然已經是一個在西疆邊境之上摸爬滾打了數年的小兵頭,真是令人想不到,又讓人忍不住無端生出些許佩服來。


  他這個人一生的經曆也十分豐富而且曲折,其實是最不能輕易佩服一個人的,但如今卻對這個尚未成年的少年人卻生出了幾分欽佩之心。

  “如今你卻是可以說實話了!”趙晉示意他喝茶。


  梁夏心頭一驚,對上趙晉了然的雙眸,心下頓時明白了,原來他在刑部大牢裏講的那番話這個男人並未完全聽進去。


  “我想在那裏你可能不太方便說,但如果在這裏你還是不肯說實話的話,我想便是有我家丫丫的麵子,本官也不會選擇幫你!”趙晉不想再聽到他的敷衍之辭,直接拿狠話堵住他的路。


  中用的話有一兩句就成,不中用的有再多也沒有用處。


  “是,趙大人!”梁夏知道再瞞不下去,起身躬行一禮直接站著回話。


  “我的確沒有殺人,殺人的是我母親!”這是家醜,所以就算當年是他親眼所見她的母親朝著他父親揮起了屠刀,可他卻依然隻能假裝沒有看到,也假裝沒有發生過這回事,任由當時的刑部將所有罪行都安到了母親的貼身丫環身上。


  事實上那個丫環才是想要舍身救父親的人,而她因為當初以下犯上,屠殺自己的主人,早就被判了死刑,如今已經化作了一堆枯骨。


  縱使如此,他卻依然什麽都不能說,直到他以為他變得足夠地強大,可以有勇氣有能力回京來質問她了。


  “我想過要她死,卻從未想過要自己動手……我隻是想知道,她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他!”


  梁夏的聲音很低沉,帶著剛剛變聲過後的沙啞。


  在他心目中,父親就算再暴虐,卻也隻是對外人的,對他和母親從未有過任何苛責與打罵之事,但是那日父親喝了些酒,突然就闖進了母親的房間,那個時候他就躲在窗下……


  他本想現身出來攔住父親救母親的,但是還沒等他做好準備,父親就死在了母親的刀下——那把由父親帶進房間來的刀……


  這也是當時刑部主事判理此案乃是父親殺母親在先,卻反而被殺的重要證據。


  因而在推出了母親貼身丫環為替罪羊之後,母親被無罪釋放。


  接著母親以住在伯府裏會害怕為由搬離了出去,然後又趕在父親百日熱孝尚未過去帶著弟弟梁春接管了伯府。


  知道真相的他一曾快要抑鬱,他一時之間覺得天地何其之大,可竟然沒有他的去處,他激動之下隻得奔赴西疆,在那裏還留在祖父的老手下,跟著他一步步地在軍營裏重新紮根。


  “你成了千戶?”趙晉猜測著。


  如果梁夏以老伯爺的孫輩前去軍營,自然不必從小兵做起,而是直接就可以憑借家中恩蔭做那統領小隊的小將。


  但很明顯以梁夏此人的傲骨,在老伯爺在世前他都不願借他的光輝,而他祖父和父親先後去世過後,他就更加未必肯如此做了,所以趙晉猜測他必定是隱瞞了身份從小兵一步步做起。


  憑他天生神力,想要戰事頻發的西疆混上一官半職並不成問題。


  “嗯,千戶,我得一個月的假,上官允我回鄉探親,我原不想回來!”


  但他想著離家多年,或許可以回家來看看,正好也是父親三年忌日,他想到他的墳前去替他燒燒紙。

  結果就發現他的母親居然攜著他的弟弟和整個伯府嫁給了張其林。


  那個父親生前的好友!


  懷著疑惑他徹查了這三年以來母親的行事,這才發現,母親並沒有為父親守孝,而是在驅使弟弟梁春完全接管過伯府之後,就與那張其林秘密出雙入對。


  再加上父親當年與母親爭吵時他隱隱約約聽到的那些話,他覺得他以前可能忽略了很多事情。


  為了查明真相,他向上官寫了信函,言明給他半年時間。


  原以為不好查,可因為母親與那張其林行事並不隱蔽,或許他們覺得父親已死,而梁伯府已經敗落,整個梁家沒有幾個能夠拿得出手的實權人物,再加上張其林手握大權,以為真的可以一手遮天。


  故而二人行事大開大合,隻要是有心人,稍加查探便可知道他們二人早就無媒狗和到了一起。


  如此母親當初會那麽狠心殺害父親的事情,梁夏或許當時想不清楚,如今將前因後事聯係在一起卻一下子明白了。


  為了也男人,母親殺父親或許根本就不是一時起意,而是圖謀久矣。


  “你為何會這樣說,難道就沒有可能是你父親走後,你母親閨房空虛才會讓那張姓之人趁虛而入!”蘇芷瞧了一眼身旁的丫丫,這話讓她聽著似乎有些不太妥當,但是瞧見她一副明事理的模樣,她又沒有避著她。


  她畢竟比一般的姑娘懂事,也早熟,這些事情想避也不好避,越避反而越發顯得他們心虛。


  不過梁夏卻有些小小的擔心丫丫會受不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個長得好看,一臉透澈的小姑娘,他隻想將其珍而重之地守護起來,而不想讓她知道半點醃臢事,尤其是他們家的。


  但是眼見著趙家夫婦似乎無意讓她避嫌,他盡管心中不太願意,卻也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講述。


  “因為我弟弟……他越長大就越不像我父親,他長得像張其林!”


  這才是他曾經對母親生出過殺心的原因。


  如果母親真如綿州郡主所言隻是在父親死後與張其林鉤搭上的,那也情有可原。


  可事實查起來之後讓他完全無法接受,他們根本就不是後來在一起,而是一早就鉤搭上了。


  想他弟弟梁春不過隻比他少兩歲,卻不是他們梁家的種,而是張其林的……


  難怪當初大家都說弟弟是早產兒還長得那麽壯實,原來人家根本不是早產,明明就是母親與人也合生出來的野·種。


  隻是為了遮掩此事,母親才騙得父親又與她同房,將弟弟的事情遮過去了。


  但是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

  母親與姓張的再度偷·歡時,終於被父親發現,眼見著事情敗露,為了保護自己和對方,以及野·種梁春,母親殺了父親。


  整個案情就是如此的明晰。


  但是那又如何,案子當年已經判過了,隻因為那其林也不是無名之輩,他家中也有幾門顯眼的親戚,正好在刑部,而如今他自己更是了不得,憑借著他們梁伯府的人脈自己也給混到了刑部裏來。

  為了保命,所以他才隻能裝聾作啞,暫時保得性命。


  要不是他們太過分,他心頭的恨意太濃,他或許還會倔強下去,不會輕易接受梁真真對他升出的援手。


  但是他發現他不能,他做不到跟這些盤踞朝中,關係盤根錯節的官員們做鬥爭,所以他將幫他的人定做了大理寺卿趙晉。


  “趙大人……如今隻有你能助我,若能夠讓我父親沉冤昭雪,日後定當回報!”


  趙晉搖頭輕歎:“回報倒不必了,案子既然有問題,我們大理寺自然就有重新查探的必要!隻是你可曾想過,如今你母親身死,當年那個被視作凶手的丫環也死了,你父親的案子相當於已經是懸案,你就算要告也是死無對證!”


  梁夏雖然為人聰明,但一直都在戰場上,喜歡的是直來直去的打打殺殺,哪裏想得到這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他頓時被趙晉說得沒有了回答的話語,不由一陣緊張地問道:“那現在可怎麽辦?”


  “為今之計,當然是先洗脫你身上的嫌疑!”趙晉沒好氣地瞧他。


  又問起他為什麽會被當作凶手。


  “我也不清楚……”梁夏有些汗顏,將他回京之後秘密地將事情都查探完畢過後,本想去找母親問個清楚明白,但還沒等他趕到問個清楚,母親就死在他麵前了,他當時嚇到了,下意識就去拿了插在母親心髒處的那把匕首,接著就有一大群人湧了進來。


  帶頭的還是巡防營的副統領張練達,他當即就被當作了凶手抓了起來。


  接著就是走過場的審訊,他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也清楚他肯定是中了別人的栽贓嫁禍之罪了,所以他本著說多錯多的原則,完全管製了嘴巴從被抓到被判刑,始終一言未發。


  但盡管他什麽都沒有說,可該判的罪依然一一判了下來,不過就算對方急於要弄死他,想要一了百了,但因為走了巡防營的路子,事情就被擺到了明麵上了。


  關注的人很多,對方想要暗地裏弄死他也不可能了,隻好按照大明的律令來判,可他未滿十四歲,按照道理來說不能夠直接判死刑,故而他才可以一直活到現在。


  但是在那看似風平浪靜地刑部大牢之中,在那群跟他保持著距離的犯人裏卻安插了至少有三個想要殺他的人,所以他才會施展暴力,將試圖靠近他的人全部狠狠摔下,這也使得他們害怕他,被迫一直跟他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


  但他同時解釋,他真的從未摔過獄卒:“要是我真那樣做的話,他們恐怕早就給我安上了襲擊公職人員的罪名將我好一頓打了。”他們也無需當場打死他,隻消打殘他,往那牢裏一丟,裏麵安插的人就有一百種弄死他的辦法。


  直到趙晉出現,他才選擇動手!

  一則發泄心中抑鬱,二則便是瞧出他的身份後給趙晉交的投名狀!


  趙晉點點頭,滿臉嚴肅,但這樣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雲柏突然匆匆進來,遞給他一封信函。


  趙晉快速拆開火漆一眼掃過,目光時不時地掠過梁夏,眼神裏帶著一抹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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