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乖,聽話
第633章 乖,聽話
“我沒有諷刺你,我隻是……我……”
隻是什麽,蕭禦沒有下去,劇烈的咳了起來,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葉笙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藏在袖子裏的手握得更緊,指尖從本已經被刺破的手心裏,再次刺進血淋淋的肉裏,可她卻像感覺不到疼,眼睛隻看著蕭禦。
她想裝作若無其事,想裝作一點也不在乎,她的臉上也的確做到了她想要做到的,可一顆心,隨著蕭禦越來越劇烈急促的咳嗽聲,越揪越緊,也越來越痛。
“我去叫周清來。”
蕭禦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葉笙再也聽不下去,起身要去叫人。
“不……要!”
蕭禦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仰頭望著她,眼睛裏滿是央求,“我……我不想讓人知道……別去……”
短短的一句話,他得斷斷續續,吃力得很。
葉笙忽然想起她今日在宮中,也是這樣的咳,嚇讓很,可那時她是裝的,吐出來的黑血也是之前病了數日,鬱結難解,有些淤血積壓在身子裏許久,看著嚇人,實則吐出來之後,身子反而鬆快了許多。
可蕭禦是真的。
他沒有假裝,他連抓著他衣袖的手都那樣無力,隻要她稍微一用力,便能掙脫他。
葉笙沒有動,低頭看著蕭禦,盡力讓自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波瀾不興,“葉家人嘴嚴,王爺放心,不會有旁人知道王爺的病情的。”
“我了……我,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別去……”
葉笙皺了皺眉,“周清不會亂,除了我和他,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跟你保證!”
話音剛落,葉笙便抬腳離開,果然如她所料,她稍一用力,便掙脫了蕭禦的手。
“別去!”
蕭禦的聲音猛地拔高,語氣激動,葉笙不解的回頭,她不懂蕭禦到底在怕什麽,卻看見蕭禦朝她伸出的手,猛地收了回去,死死捂住嘴,低著頭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一絲紅色無聲無息從指縫間溢出。
葉笙臉色一變,大步朝蕭禦走去,“你怎麽了?”
“別過來!”
蕭禦厲聲喝道,葉笙下意識的停下腳步,一眼不眨的看著蕭禦。
“我沒事,咳一會就好了,你先不要過來,聽話。”
聽著蕭禦邊邊咳,葉笙本來已經邁開了腳步,等到聽到最後那兩個字,另一隻腳就像被釘在霖上似的,再也抬不起來。
聽話?
前世似乎有誰對她過這兩個字。
誰呢?
爹爹過,娘親過,大哥二哥三哥都過,對了,還有蕭桓,蕭桓的次數也不少。
他總是故作無奈,語氣溫柔的對她:笙兒,聽話。
一般這句話後麵,總會有另一句:別鬧了。
在他還是康王時,曾外出應酬,身上有女子的脂粉香氣,他解釋是蹭到的,拿甜言蜜語來哄她,她若是還不高興,他便是這一句:笙兒,聽話,別鬧了。
好像,一切都是她在胡鬧,他行得端坐得正。
在後來,他成了太子,住進了東宮,無數人向東宮送重禮,有人送來江南瘦馬,她看見時,那對姐妹花一樣的江南瘦馬,一個給他捶腿捏肩,一個給他倒酒夾菜。
那時,他的理由是什麽呢?
哦,對了,他他隻是想見識見識江南瘦馬伺候饒功夫,並不是真的想做什麽,他也什麽都沒做。
她再鬧,他便沉下臉,比她更不高興:太子妃,本宮並無妻妾,也無別的女子,隻你一人,不過是叫她們倆來看看,碰都沒碰她們一根手指頭,你吃的哪門子幹醋?
見她呆住了,他立馬放柔聲音,又是那一句:笙兒,聽話,本宮隻愛你一個,你知道的,乖,別鬧了。
最後一次,是溫如雪成了溫貴妃。
這一次,她沒鬧,隻是冷冷的看著他,聽著他溫柔款款的著:再怎麽是貴妃,也隻是個妾,你是正妻,是母儀下的皇後,她怎麽都越不過你去的,你放心。
頓了頓,他的聲音愈加的溫柔,溫柔中夾雜著碎刀子,笙兒,聽話,別鬧了,再鬧下去對你沒有好處,對葉家也沒好處,隻要你聽話,你永遠是皇後,隻要生下皇子就是太子,葉家也永遠是大燕最顯赫的家族。
她那時其實已經感覺到不對了,隻是心存僥幸。
就這一丁點僥幸之心,葬送了葉家,葬送了她和孩子。
對了,還有一個人,也曾經對她過這兩個字。
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迎親那日,有人劫親,她在花轎裏坐立不安,正要殺出來,耳邊便聽見來迎親的安樂王語氣淡淡的了一句。
“新娘子不能離開花轎,不然不吉利,乖乖坐在裏頭,聽話!本王很快就能把這些沒帶眼睛出門的廢物處理幹淨!”
隻可惜,她還是沒有聽話,老老實實的坐在花轎裏,等這位尊貴無比,替侄子迎親的九皇叔處理掉那些沒帶眼睛出門的廢物。
還有一次,是他送三哥的棺槨回京,她等在城門口,一看見三哥的棺槨,便瘋了般伏在三哥的棺槨上哭得死去活來。
那時候,他站在她身側,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正好站在了上風處,替她擋住了冰冷刺骨的數九寒風,聽她哭得怎麽也停不下來,便低聲了句。
“葉夫人身子不好,白發人送黑發人,聽聞葉夫人已臥床不起數日,大將軍他們又在戰場上,不曾歸來,皇上國事繁重,日理萬機,抽不開身來,娘娘該撐著才是,若連您也倒下,誰來料理葉三將軍的後事?”
見她還是哭得不肯停歇,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暈死過去,他輕輕歎息一聲,聲音沙啞低沉,幹澀發緊,好像幼時隨著父母兄長鎮守西北,曾在大漠黃沙裏聽見的,大風吹過沙漠,沙山沙海裏傳來的聲音就是這般沙啞。
乖,聽話。
若是那時候她能回頭,看一看他,大概就能發現他眼中的心痛隱忍,無奈悲哀。
“你那時候沒有對我這兩個字。”
葉笙目光發怔的望著蕭禦,喃喃道。
蕭禦的咳嗽聲頓了頓,抬頭看向葉笙,“什麽時候?”
葉笙望著他,沉默不語,眼圈微微泛紅,眼中似乎隱隱約約可見淚光點點。
蕭禦的心,不知為何倏地一痛,隨即狂跳起來,聲音一下繃得緊緊的,“哪兩個字?”
葉笙依然沉默,沒有回答,卻揚起嘴角,笑了。